35 ……
☆、完結
景和三年冬,大雪來得比往日要早些。
“殿下來了。”
太皇太後所居的廣陵宮內,地龍燒的正旺,偶有飛雪飄入就被熱度所融,內監收起精繪着白梅的海棠紅大傘,替古遠澤解下了厚重的大氅。
“皇祖母,聽說您又不肯用膳了。”古遠澤前行幾步,向上座的太皇太後和一邊無奈微笑的太後恭敬地行了一禮,又轉向那滿頭銀發慈眉善目的老人道:“您這是鬧什麽脾氣?”
成安十七年,敬王勾結前朝餘孽,謀逆逼宮,瑜州生亂,幸而寧王和雲沉侯早有準備,力挽狂瀾,又有泸州軍府大帥秦之澄奉暗诏歸京,生擒逆賊,平定叛亂。
可惜先帝受驚之下,一病不起,于成安十七年冬溘然長逝,谥號為德。他傳位于長子寧王,令次子敬王終生監/禁于敬王府,着貴妃姚氏守皇陵,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寧王登極後,改號景和,奉成德帝太後為太皇太後,入主廣陵宮;奉德帝皇後為太後,位主安寧宮;冊寧王妃為後,賜掌鳳印,母儀天下。
如今距寧王登基,已然過了三年。
子不教,父之過,因前容王府中二公子也涉及謀逆篡位之事,老容王不得不表罪退居幕後,讓古遠澤承襲了親王之位。
長子病逝、次子糊塗,女兒和幾個孫子、外孫都涉及謀逆被□□在自己府中,太皇太後遷了宮後,也病了一場,這病好起來後,愈發覺得冷清寂寞。
可是唯二能來看她的皇帝和古遠澤,一個政務繁忙,另一個則沒人氣兒,太皇太後見他這幅孝順乖巧的模樣,不覺開懷,反倒氣越不順,加之每每瞧見他那一頭白發,更添難過,忍不住哼了一聲:“我鬧什麽脾氣,你還不知道嗎?”
古遠澤眼簾微垂,他當然清楚太皇太後在為什麽不開心,她人愈老便愈寂寞,總想着兒孫繞膝,之前明裏暗裏,總想要撮合他的婚事。
“皇祖母,您就是再不高興,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體。”古遠澤握住老人的手,滿臉懇切:“您瞧,就算不為我着想,也要為皇伯母着想,您不吃飯,她也跟着着急,也吃不下了。”
一旁的太後瞧了他一眼,也沒戳破他的心思,只點頭道:“是呀母後,您就當心疼心疼兒媳。”
太皇太後人老成精,哪還看不出古遠澤是有意裝傻,見他不接招,幹脆單刀直入:“你別以為老婆子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就問你,你什麽時候才能讓我抱上重孫子?”
古遠澤替祖母順了順背,笑道:“皇後娘娘膝下兩位侄兒殿下,還不夠您抱的嗎?”
當今皇後育有兩子,長子已滿十二,次子也有七歲了,都是明理懂事的性子,太皇太後往往都能被他們哄得展顏,但誰提他們都行,偏是古遠澤在她面前提時,就招她的火。
“你說說你!我問的是你兒子什麽時候才能出生,你倒好,給老婆子裝傻——”太皇太後祭出最後一招,臉瞬間垮了下來,眼裏擠出一點淚花兒:“當初俞家姑娘又端莊又漂亮,你這瞎了眼的臭小子逃人家的婚,人家也沒怪你……”
古遠澤眼神黯了黯。
“唉,傷心事就不提了。”太皇太後揩了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淚:“但是後來那李家的三小姐、鄭家的大姑娘……哪一個不是端莊賢惠配得上你,你說你,你怎麽就一個也看不上呢?”
她捂着心口,哀哀道:“遠澤啊,你告訴皇祖母,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他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全天下只有一個葉無暇,就算告訴太皇太後,她又真能找出第二個葉無暇來嗎?
《武林譜》記載,成安十七年,江湖第一劍葉無暇為除魔頭沈嘯,力戰十日,最終……與之同歸于盡了。
古遠澤的沉默讓太皇太後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還是沒有用,一提到這件事他就裝死:“你還惦記着那個姑娘呢?”
“如果喜歡,就把人家追回家;這樣拖着拖着,平白耽擱了年歲,瞧你這成日裏孤零零的一個人……”
太皇太後說到這裏,是真的濕了眼眶,她夫早喪、子早亡,是最能體會這種感受,眼見年歲輕輕的孫子也要步上後塵,怎麽能不擔心,太後在一邊嘆了口氣,溫聲寬撫着太皇太後:“母後,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要是指給遠澤一個他不喜歡的姑娘,又怎麽過日子呢?”
古遠澤不忍看兩位長輩替他煩心,然而他的心的确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了,如果娶了別的姑娘,才是真正的不負責任,毀了別人的一生。
何況,要他怎麽相信,葉暇是真的死了。
好容易把太皇太後安撫下來,出了皇宮時,天色已經暗了,身後的侍從替古遠澤撐着傘,遮去冰冷紛繁的雪花。
人似畫中人,不肯渡紅塵。
長街上負手漫行的青年仙姿鳳儀,絕俗出塵,那一頭白發非但沒有折損他的風姿,反而引得不少年輕姑娘向他看去,心如擂鼓。
不曾想昔日纨绔無能的少年,竟長成了這幅谪仙人的樣貌。
“澤弟。”
随着轱辘的車軸轉動,馬車停在了青年身旁,車簾微掀,露出一張笑若春風的清麗容顏:“這麽晚了,是剛從宮裏出來?”
“是,餘薇姐。”看見來人,古遠澤的目光軟了軟,關切道:“你現在身體不同以往,出門怎麽不見蕭大人陪着?”
易從舟看了眼平坦的小腹,無奈道:“你們把我當成什麽了?”
要說驚世駭俗第一人,确實當屬當今的刑部尚書易從舟,女子之身登上高位。然而這于她來說算不上什麽驚奇,真正令人八卦的,卻是這位第一才女的婚事。
提起蕭臨深,人人都要道一句癡情,可惜他苦追十年,最終還是沒能求得佳人同意。
雖然佳人如今已懷了他的孩子。
“之前有些不舒服,他自己把自己吓了個半死,說要進宮去請駱天問來給我看看。”
寧王登極之後,诏君未期入宮為太醫,可惜怪醫十分任性,就是不肯,逼得極了,她就把自家半個師兄的駱天問推了上去頂數。
如今她現在雲游四方,也不知道行蹤如何了。
聽出易從舟話語中的嫌棄,古遠澤在心裏暗暗同情了一下蕭臨深,可沒一會兒,這種同情便成了自嘲。
不論如何,蕭臨深也算是得償所願,陪在了易從舟的身側——而他身邊,卻再沒有想要的那個影子。
她說,相信她。
可是等來的,卻是她的噩耗。
若非沈嘯之死,瑜州的叛亂還沒有那麽快平定,結局亦是未定,可如果這要用她的命來換,他寧可同她一道死了,也不必一個人留在世上,受相思之苦。
易從舟下了馬車,替他拂去肩上的雪花,溫聲道:“你一個人回去也沒什麽意思,祖母先前還念叨你,今晚去侯府用膳罷。”
古遠澤笑了笑,低聲道:“不必了,府裏還有些事要忙。”
她又怎麽猜不到古遠澤的抗拒,葉暇的噩耗傳來,他也險些跟着走了,駱天問好不容易給他調理治療得差不多,結果又突然爆發,險些沒把他氣死,又不能棄之不顧,只能咬着牙險險把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病好之後,他對和葉暇相關的人、事、物,似乎都疏遠了許多。
似乎不碰、不看、不關心,就能麻痹自己。
易從舟也不勉強,她為他整了整衣領,正色道:“澤弟,好好保重,暇兒……也不希望,看你現在這麽冷冷清清的樣子。”
古遠澤頓了頓,說了一聲“好”。
注視着馬車遠去,他回頭接了侍從手裏的傘,淡淡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再走一會兒。”
“可是……王爺——”侍從看到他的目光,忙噤了聲:“是,王爺。”
以他現在的功力,即使只知道一些淺顯的手腳功夫,也足以自保了。
日色漸殁,街上的人也漸漸少了,古遠澤撐着傘,行過街頭,漫無目的地走着,茶樓門前挂上了嶄新的燈籠,紅彤彤的耀眼,說書先生語氣铿锵,內容依稀是他少年時的聽到的精彩紛繁。
“英雄出少年啊!話說那江湖第一劍周靖,他原是少梧派掌門之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繼承了昔日昆侖劍派掌門劍法,一柄昆侖劍在手,一劍挑破惡毒的相思門毒人賀鐘鳴的手筋……”
古遠澤站住腳步,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來。
原來這世上,當真是沒有什麽不可替代的。
他不願再聽,而是信步再前,還未打烊的小酒館裏,酸腐書生搖頭晃腦地吟詩,詩的內容卻不是什麽經緯典儀,而是風月旖旎,說不出的纏綿悱恻,凄婉哀怨。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
古遠澤心中一恸,不由得跟着喃喃念着最後一句。
“彈着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他怔怔地站着,站到酒館裏的筵席散了都不自知,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落下來,幾乎要将他整個人凍成一塊雪人。
迷蒙間,前方似乎是一道熟悉的背影,是個消瘦高挑的女人,黑色的長發随意一束,腰間不過系着一條月色的腰帶,勾出纖腰一束,和滄桑半縷。
“讓開!”
古遠澤突然瘋了似得推開擋在身前的人群,一夥書生剛從酒館裏出來,喝上了頭,哪裏容得別人這麽嚣張,或拉扯或擋在他身前要一個公道,叽叽喳喳的聲音鑽入他的腦海,一時間竟然絆住了他的腳步。
用一塊令牌喝住了這群醉鬼,古遠澤追上去時,方才那個似曾相識的背影,已然消失不見了。
又出現幻覺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一步一步走回酒館門前,撿起被丢在原地的傘,邁進了酒館。
“來一壺三日醉。”
“客官——咱店裏已經打烊了啊,”小二滿臉為難:“不然您明日再……”
剩下的話,消失在青年掏出的一錠閃亮白銀下。
“好勒客官,您稍等!”小二喜滋滋的要去接他手裏的銀子,卻不想一陣狂風吹來,迷了他的眼睛,他忙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卻聽到一道可惡的女聲,斷了他這筆生意。
“就是當了王爺,也不能這麽鋪張浪費吧?”
熟悉的清潤聲音入耳,古遠澤身形僵住,不可思議地回過頭去。
女子提着一壺酒倚在酒館的門邊,兩鬓已然染上霜色,卻仍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微笑。
“遠澤,好久不見。”
---------------------------------End---------------------------------------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的正文內容,就到這裏結束啦。
不過,既然是第一篇寫到完結的書,也難免有很多感想,希望小天使們不要嫌棄我啰嗦。
這本書的初衷,是因為看到王維的《少年行》,裏面“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一句,非常有感觸,于是誕生了這個故事。
我想寫一個閑雲野鶴的女俠客,但一腔俠肝義膽注定她要卷進紅塵,為俠義而生死,可惜筆力不夠,又把燕雪擁的故事線砍掉了,所以這是一個大遺憾吧,不知道以後我還有沒有機會,繼續修改完善。
覺得意猶未盡的小天使們,可以繼續關注這本書~雖然不久之後可能會标上完結,但我會占好位置,不定時更新番外,把一些之前的伏筆補完。
不知道大家想不想看……
大概會寫《俠骨夫婦婚後的二三事》、《秦之澄·我馴養過的那只最不聽話的老鷹》、《易從舟·為什麽要嫁人》、《燕雪擁·老子看不慣的人都要砍》、《君未期·回頭的浪子你威武雄壯》、《玄楚·一二三木頭人》、《祁杭·不如不遇傾城色》、《先帝·我選老大的一百零一個理由》(什麽鬼)等等等等……
(我不一定真的寫這些!很多是開玩笑的!)
小天使們有沒有什麽別的想看的,可以提出來我看看喲~
下一本書可能是古言或者玄幻,如果不嫌棄,歡迎點進我的專欄——由來好夢最易醒,收藏作者~
目前有兩個腦洞:衛流風《我和皇帝搶美人》顏控重生到後宮,走歡脫風,
或者:長孫儀《論修仙大學轉專業的可能性》從劍系一姐到法系一姐。
這兩本明天放預收,歡迎小天使們點進去收藏哦。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