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醉酒

看着辛回趴在了桌上,顯然是睡着了,燕殊先是愣了半刻,而後便開始拍桌狂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吐槽:

“那模樣看着唬人,不想卻是個一杯倒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為酒裏下了藥呢。”

而姜臨則是面色一黑,站起身對楚嬰道,

“謝過二位相救之恩,看起來這恩情也還了,便先告辭了。”

燕殊原本看着辛回正笑着起勁,此時見姜臨要帶辛回走,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強忍笑意道,

“現在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便在我這愁眠閣住下罷,想住多久住多久,這裏他們是不敢來搜查的,想來明日我們便要離開荀國,屆時再随我們離開荀國豈不更好。”

左右一番思量後,姜臨還是住了下來。

将那醉倒的人背回了房間,姜臨還在惱着,擡眼看見了她肩胛處的傷,心情很是複雜,這不是小傷,卻一路上忍了這麽久,便吭都沒坑一聲,又想到她擊殺楚歇時的狠厲與拼命,完全看不出是個怕喝苦藥的姑娘。

不過這姑娘醉後倒是難得的乖巧安靜,只是埋頭大睡。還不待姜臨誇獎完,便見床榻上的姑娘一個翻身便坐了起來。

姜臨被突然“詐屍”的辛回吓了一跳,見她眼睛睜着,便問道,

“你沒醉?”

而辛回只是緩慢地轉了轉眼珠子,然後循聲轉過頭來,看到是姜臨,便咧開嘴展開眉笑了起來。

見她突然這麽一笑,姜臨又想起了今夜在牆頭上辛回那一笑,不禁有些怔愣。

而就在這怔愣的空空檔裏,辛回一手勾住了姜臨的脖子往自己的方向一帶,霎時鼻尖抵着鼻尖,四目相對,兩人離得近得不能再近了。

“我認得你,美人公子。”辛回說出的話還帶着酒氣。

姜臨眉頭微皺,微微扭頭避開辛回吐出的酒氣,又擡手捏了捏辛回的臉,自言自語了一句,“還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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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回卻聽到了這一句,不依不饒問道,

“誰醉着?”

一邊問着還一邊四下張望,可是房間裏除了他們二人便沒有別人了,然後辛回便雙手勾着姜臨的脖子,額頭抵着姜臨的額頭陷入了沉思。

姜臨無奈,便去掰辛回的手,不曾想她醉着的時候氣力這般大,竟然拉不動,又不好硬拉,便沉聲說了一句,

“手先放開。”

辛回卻有了反應,聽到這句話,雖然眉頭輕皺顯得不情不願,還是立馬乖巧地“哦”了一聲,依言放了手。

姜臨奇道,辛回平日裏清醒的時候,總是陽奉陰違,凡事不管她願不願,都是答應得幹脆,轉眼便又随心所欲起來。這下醉了倒是乖得出奇。

“你要是平日裏都這般聽話就好了。”

辛回仰頭,滿臉疑惑道,

“我平日裏難道不聽話麽?”

姜臨挑眉,擡了擡眼皮道,

“何止是不聽話,還總愛騙人。”

辛回仿佛吃了一驚,訝然道,

“我竟是這般讨人厭的麽?”說完嘴角便癟了下來,大有一副“你敢說半個是字我便哭給你看”的模樣。

姜臨哭笑不得,安慰道,

“怎會?你這般讨人喜歡,哪裏讨人厭了?”

辛回半信半疑,問道,

“真的?那你也歡喜我麽?”

姜臨無奈,卻還是順着她的話說道,

“歡喜,歡喜得很。”

得了這一句話,辛回終于又展了笑顏,只是片刻後又變了臉,一副委屈模樣道,

“你才是騙人,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歡我了,我......”辛回表情越來越可憐,小聲說道,“我的除了殺人什麽都不會,我不是一個好姑娘,你定會覺得我既兇殘又毒辣,你才不會喜歡我.....”

姜臨一怔,似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一番話來,心下一軟,細聲哄道,

“即便是你殺人,也不能證明你不是一個好姑娘,只是......當時你為什麽一定要殺了楚歇呢?”總不可能是因為提早便知道了楚嬰的條件。

辛回聽到楚歇兩個字,小臉頓時變得氣鼓鼓的,瞪着眼睛生氣道,

“他對公子圖謀不軌,我當然要殺了他!”

姜臨先是一愣,而後又想起了方才楚嬰的話,心中一頓惡心,臉色難看起來,原來楚嬰是這個意思,只是自己當時并未将楚歇對他說的話同他的傳言聯想在一起。現在想破這一層,依舊只覺得難堪與發怒。

辛回見姜臨臉色不好,小心翼翼湊近姜臨身側,不眨眼地将姜臨望着,認真道,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美人公子。”

姜臨懶得跟一個喝醉的人計較稱呼的問題,只是聽到她這一句話,心下暖意緩緩,她将自己看得太重,而自己除了危險,什麽也不能給她。

辛回還是認認真真地看着姜臨看,眼神無比純淨,再不複提劍血戰時的厲害,而姜臨也不出聲,只是任由辛回盯着自己看。

“哎呀,怎麽能生得這般好看。比那個第一公子楚嬰還好看。”

姜臨聽到楚嬰的名字,微微挑眉,問道,

“那比之荀缙呢?”

“切,陰險小人。”

“燕殊呢?”

“痞子流氓。”

姜臨嘴角輕揚,眉眼帶笑,捏着辛回的臉,揶揄道,

“還知道溜須拍馬,看來還沒醉得糊塗。”

辛回抓下那只捏着自己臉的手,對着面前這個笑得傾國傾城的美人看得呆了。半晌,她又湊近了幾分,姜臨知道她現下醉着,多半又是要湊近說什麽話,便也不躲,然後下一刻,一片溫熱便落在了眼睑。

辛回收回犯罪的嘴唇,離開前還舔了一舔,姜臨整個人僵在那裏,像是被點了穴,胸腔裏的鼓點越來越快,而始作俑者此時還惦記着那次沒能看到的美人出浴圖,睜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問道,

“美人公子,你要不要沐個浴呀?”

說着便跳下了床,要去燒水,姜臨一把拉住她,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不要。”

辛回霎時洩氣,嘴一癟,垂眼說了聲“哦”,然後便乖乖坐在一旁。姜臨捏着眉心,整理有些亂的心律,不過安靜了半刻的辛回又湊了過來,可憐巴巴問道,

“真的不要麽?”

姜臨放下捏着眉心的手,重複道,

“不要。”

“确定不要?”

... ...

“......不要。”

然後兩人便開始了無限循環并且毫無意義的一問一答,一直鬧到三更天,辛回才按捺不住醉意,睡下了。

而姜臨則是拿了金瘡藥,小心翼翼地幫她處理傷口,辛回傷在肩上,姜臨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和緊張,又怕驚醒了她,好一番功夫才包紮好了傷口,最後替辛回蓋好被子,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日辛回醒來時,先是覺得頭疼,然後是肩膀疼,看了一眼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辛回一邊懊惱着,一邊後悔不該喝那一杯酒,想不到雲照竟然是一個一杯倒,失策啊失策,忒丢面了。

起身梳洗了一番,便打開随身攜帶的包裹,想着将身上這一身滿是血跡的衣裳換掉,打開包裹後略微猶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拿出了自己往日穿的一身窄袖的玄色衣裙換上了。

收拾了一番,便出了房門,這才發現還在昨日的愁眠閣裏。姜臨與燕殊正在院子裏說話,聽到這邊的動靜,具都轉過頭來看着辛回。

燕殊一看到辛回便開始笑,而姜臨的臉色就有點精彩了,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的,轉換的堪比走馬燈。

辛回看到二人的神情,隐約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難道昨天自己喝醉後幹了什麽出糗的事?

辛回越是這麽想着,便越覺得這是事實,而姜臨只是給她指了指廚房的方向,便沒有再理會她。而燕殊笑嘻嘻地跟過來,說道,

“女壯士,來來,我帶你去廚房。”

辛回嘴角抽了抽,又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燕殊,幾經掙紮,終于問道,

“昨日,我沒有做出什麽失禮的事來吧?”

燕殊則是摸着下巴饒有趣味的看着辛回,答道,

“你一杯飲下便醉得倒桌睡過去了,哪還有做......”說到這裏,燕殊一頓,而後桃花眼輕輕向上一挑,故作疑惑道,

“不過,姜臨帶你回房後,好半天才回了自己的房間,在房中時你有沒有趁機對着姜臨耍酒瘋,我便不得而知了。”

辛回聽聞面上一緊,依着自己的個性,還真有這個可能。燕殊笑道,

“你可是女中豪傑,怕什麽。姜臨還能吃了你不成?依着他那別扭性子,頂多與你耍耍小性子,過個十天半個月便好了。”

說罷,拍了拍辛回的肩膀,正巧是辛回受傷的那一邊肩膀,辛回吃痛,燕殊趕忙放手,這才想起來她還帶着傷,一時臉上讪讪的。而辛回則是怒氣沖沖地看了燕殊一眼,不理會他,只是往廚房走去。

燕殊理虧,只是尴尬地摸着鼻子,跟在辛回身後。不料辛回一個轉身,燕殊差點兒沒撞上去。

“殊公子看起來很閑啊,要不然總跟着我作甚?”

聽聞辛回略帶諷刺和不耐煩的話,燕殊難得一愣,這天底下,還沒有幾人這樣同他說過話,因為很少有人不喜歡他。

不是他自戀,而是他有這個自戀的資本,身份高貴,嘉譽遠揚,樣貌不凡,就算有人不喜歡他,至少面上還是維持着客套。

上一次被別人這樣不客氣的诘問,還是在兩年前,那是在燕國舉辦的九曲流觞百花宴上,那也是燕殊第一次見到傳聞中驚才絕豔的公子臨。

那時姜臨同荀缙站在一起,看着二人有幾分相似的容貌,旁人自然便知道略次之的那一個是荀缙,燕殊這人有個毛病,便是遇見看不慣的人和事,會毫不猶豫地豎起他的刺來将對方刺上一刺,俗稱中二病。

當年燕殊比之現在尚年幼,隔三差五便要犯病,且當他犯病時,既不講究身份,也不怕得罪人,而當時,他對荀缙便是處在一種看不慣的狀态下。

荀缙此人雖有玉公子的雅號,但在燕殊看來只是一個虛僞逢迎的小人,認為他不配與自己同列在九州四公子之列。

雖然事實證明确實如此,但在當時,包括姜臨在內的許多人,都認為荀缙溫文爾雅,待人和善,是個君子,所以在燕殊嘲諷了荀缙之後,姜臨為了替荀缙打抱不平,與燕殊打了一架。至此之後,天下人皆知公子殊與公子臨不合,卻很少有人知道是因為什麽而不合。

燕殊這人吧,別人越是對他甩臉子,他便越往上湊,想來是有點受虐體質。就如當年,姜臨與他打了一架之後,他反而對姜臨更加感興趣,這幾日對姜臨的相救,有意無心皆有之。

所以此時對着辛回的嘲諷,他非但不生氣,反而來了興趣,嬉笑着答道,

“對,小爺我就是閑得很,女壯士陪我說說話罷。”

辛回對他這嘲笑自己酒量的稱呼很是不滿,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沒好氣地說道,

“可是我忙得很,一點也不閑。”

燕殊故作傷心的表情,問道,

“為何你對姜臨便那般千依百順,對着我連一個笑臉都沒有!”

辛回頭也不回,只是忙着在廚房中翻找吃的,随口回答道,

“你有我家公子好看麽?”

燕殊怎麽也想不到,是因為這個膚淺又傷人的理由,當下便蹲在地上作西施捧心狀,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眼睛還可憐巴巴地望着辛回求安慰。

辛回終于找到了蒸屜裏的饅頭,轉身看到蹲坐一團的燕殊,眼皮都沒有擡一下,淡定地說了一聲:“借過。”

然後就繞過燕殊出了廚房。

徒留燕殊一人蹲在廚房的地板上,任由悲傷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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