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老李是個打更的,妻子早年得病死了,只與家中一個女兒相依為命。他做的活計和別人不一樣,日夜颠倒,早上回家睡覺,晚上出去打更,女兒白天則要到別人家中做女紅好幫襯家用,所以父女倆一天中難得碰個幾次頭,漸漸地有了嫌隙。
這天傍晚女兒會來得晚了些,做飯遲了些,老李數落了幾句被女兒還了嘴,他幾兩小酒一下肚脾氣上來了,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直至吵得不可開交。
老李這天是摔了門出去的。
聽說老李能發現女兒的屍體,還是因為打更經過自家門口時發現門沒有關。
“早知道……我不和她吵就好了。”後來他就一直呆呆地站在角落重複這句話。
葉青瑤對他無從安慰,自己對屍體又看不出個名堂,只得暫且退了出去。
衙門仵作就是方才那個駝背的老伯,姓許。他斷出死者已死了兩個時辰以上,死因是被人捂住口鼻憋悶所致。屋中有激烈掙紮過的痕跡,幾個衙差對那些痕跡指指點點,讨論不出所以然。
姓黃的捕頭最後只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痕跡都是死者留下的,對方手法很幹淨,什麽線索都沒有留下。
采花賊成了摧花手,性質全然不同了,隔日,保州全城嘩然——誰家中沒幾個女眷的?百姓怨聲載道,不過也就僅止于私下的謾罵。
馬府,馬老爺将幾人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我以為請來的是什麽有識之士,原來就是一群烏合之衆!”他罵得口沫橫飛,噴了他們一臉,“昨晚明明人就在眼前,你們居然也能跟丢了!看看,現在出了命案來了,全城的百姓都在嘲笑我們馬家養了五個飯桶!”
張瀾猶豫着想要發話:“馬老爺,其實……”
葉青瑤突然插嘴:“馬老爺你要你家的采花賊,我就給你那名采花賊,但是事成之後一定要按約定給我賞銀。”
張瀾捅了她一胳膊肘:“你搞什麽?!”
馬老爺拖着長調:“可以啊,就看你有沒有這本事……”
“好,那就請諸位先等一等,我回一趟衙門,正午時分必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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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人一晃,便出了門,可到了正午沒見着她回,只聞門外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出了什麽事?”馬老爺差人前去問詢,小厮不一會便跑了回來:“老爺,是采花賊捉到了!正在游街呢!”
“捉到了?!是誰?!”
“一個蒙着面的,說是不能見人……”
這時葉青瑤施施然步回馬家:“是啊,昨晚的采花賊捉到了,還請夫人前來指認。”
馬員外的兒子見這架勢不知為何神情略有慌張:“不用了,我家夫人身體不适,這類小事就交給衙門處理……”
“哎,怎能如此草率呢?”葉青瑤斥責他道,“雖說抓到嫌犯,但不由事主指認,萬一我抓錯了人可如何是好?要知道,這件事可涉及人命,一旦定案,可是要被砍頭的!”
随即揚聲道:“請夫人出來相見,予以指認!”
“不是!不是他!”
屏風後,馬林氏再也按捺不住,她沖出來撲向那被帶上來的蒙面漢子,一把将他抱住:“他沒殺人!不要砍他的頭!”
終于得窺馬夫人廬山真面目——葉青瑤有些意外,對方十四五歲,年紀很小的樣子,不提馬老爺,哪怕是馬公子站在她身邊,相較之下都老得像她爹。
馬林氏不意間拽下對方的蒙面布,露出黃捕頭的臉,兩人面面相觑,場面一度氣氛凝滞。
“你不是黃捕頭麽……”馬老爺認出他來了。
馬林氏反應過來,一把将黃捕頭推開:“你怎麽……不是……”
“不是什麽?這位是黃捕頭,當然不是那個采花賊,”葉青瑤向她道,“但看起來,夫人倒是認得那采花賊,而且很熟悉,對麽?”
“我……”
馬公子拽了他老婆一把:“夠了!你給我進去!還嫌不夠丢臉嗎?!”
葉青瑤攔住他:“馬公子何必這麽着急呢?這件事攸關全城的女子,已經不僅僅是馬家的事了,既然能夠水落石出,為什麽不抓住機會……”她再向馬夫人道:“馬夫人,你知道那個人是誰,那麽,可否告知我們,那個人究竟是誰?”
馬夫人畏縮了:“我……不是……”
“不是什麽?”她向她逼近了一步,“你繼續支支吾吾于事無補,而且,他涉及到的可是人命官司,避不過的……”
一提人命,馬林氏忍不住又辯了一聲:“他沒有殺過人!”
葉青瑤直言道:“夫人還在顧左右而言他,你說的‘他’究竟是誰?”
“是……”馬林氏低下頭。
她見是逼問不出什麽來了,繼續道:“夫人難以啓齒,我可以替你說出口:那個人姓袁……”
馬林氏身子一顫。
“……小名叫寄奴。”
“……”
“他根本不是什麽采花賊,而是偷心賊,”葉青瑤道,“那一晚,他是來私會你的。他是你的情郎,對不對?”
“你說什麽?!”馬老爺聞言大怒,“你果然有個姘頭?!”
“爹,別說了,算了,”馬公子拉住他老子,再扭頭向馬林氏踹了一腳,“你,進去!”
“我不進去,你把我休了吧。”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出乎在場所有人的預料,馬公子的神情更如晴天霹靂。
“你瘋啦!”他向他老婆大吼道。
馬林氏此時卻冷靜下來,鎮定道:“我不守婦道,你休我是應當的。你休了我吧,我回娘家,從此與馬家一刀兩斷。”
這一下成了家務事,所有人不好插嘴,一時也沒人想到離開,就這麽幹站着看夫妻倆當衆吵架。
“我不會休你的。”馬公子強自壓抑滿心憤恨,“□□!事情敗露了,就想與姘頭私奔?沒那麽美的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馬林氏冷笑,竟寸步不讓:“是呀,你怎麽舍得我走呢?你還要我林家幫你還賭博的虧空,我可是你的搖錢樹呀!”
“什麽虧空?!”馬老爺看向兒子。
“反正鬧到這地步,裏子面子全不要算了,我就實話說吧,”馬林氏一指丈夫,“公公,你兒子上月在燕京的賭坊輸了五百兩,這月輸了一千兩,還有以前,林林總總幾乎上萬兩……都是我用嫁妝和挪了娘家的錢給他還的!當時我嫁給他,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你家才知道,你兒子根本就是個敗家子!要不是我,你馬家的生意早就被你兒子給倒騰光了!我為他還了那麽多債,外面有男人也不過是大家兩不相欠,趕緊把我休了我還說聲謝……”
“你住口!”馬公子一巴掌扇去,馬林氏摔倒在地,捂着臉一邊哭一邊笑:“你打呀,你每次回來就知道打人,我恨死你,這日子我不過了!”
馬老爺一屁股坐下,張了張嘴,最後長嘆了一聲。
“這……”黃捕頭看不下去了,招呼幾人道,“算了算了,家務事沒什麽好看的,走吧走吧……”
“慢着,哪裏能這麽算了,”葉青瑤擡手喝阻,“馬老爺,聽你方才口氣,是察覺你兒媳有情郎的,對麽?”
“……”
“馬公子,你的态度,也不像是不知情。”
馬公子惡狠狠地盯着她:“是又如何?”
“是,就是知情不報,故意與真正的采花賊案混為一談,明面借官府抓采花賊,實則利用官府招來的人抓自家的偷心賊,無論抓住與否,都既瞞住了自家的綠帽,又以這為公案而散的賞銀從他人的口舌中博得了一個好名聲……”
馬公子恨恨道:“我們請你們是花了錢的,對不起誰也沒對不起你們,你今日給我這樣大的難堪究竟能有什麽好處!”
“我不是為好處,而是為死人,”葉青瑤道,“昨日我們幾個追人追到城西,同一時,兇手在城東犯了案。若不是馬老爺你故布疑陣咬定賊在自己家害我等守那麽一晚上,或許李家的姑娘不會死……”
馬老爺立刻道:“她的死,與我家無關!”
“嗯?!”葉青瑤臉色一沉,“那你家今日這笑話,就是活該!五百兩給我,你們家的偷心賊逮住了!”
袁寄奴是林家的長工,不多時被兩個衙役帶上,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撲通一聲就給衆人跪了。
“小人冤枉!小人沒殺人!”他吓傻了,反反複複就這一句。
馬林氏為他辯解道:“你們不可冤枉他!那兩晚他前來,其實是因為城中出現采花賊,他來保護我……”
季風忍不住調笑道:“哦,原來這不僅是個偷心賊,還是個護花使者嘛!”
嚴寮對這一系列變故搖了搖頭不知說什麽好,魏虎向那奸夫□□呸一聲,幾人便紛紛離開了馬家。
走在大街上,良久未發話的張瀾突然冒出一句:“真是可憐。”
葉青瑤不屑道:“可憐什麽?那家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雖然那女子不守婦道,但是……也算情有可原。”張瀾道,“你這麽大剌剌将事情說出來,可能會毀了那婦人一輩子。”
葉青瑤想了想:“她會被浸豬籠嗎?”
張瀾淺笑道:“這倒不會,保州城裏不會容許這種事。”
“那她今後被休掉,還能活得下去麽?”
“她娘家有錢,不至于活不下去,只是……以後改嫁可能會有困難。”
“那你覺得她被休掉好,還是不被休掉好?”
“當然是不被休掉的好……”
“繼續跟着一個敗家子?等他坐吃山空,連帶自己娘家也被搬空了,這就算好麽?”
“這……”
“所以,這樣一想,被休也并不算那麽不好了,對麽?”
“倒是……對……”張瀾無從反駁了。
“繼續湊合過沒那麽好,被休也沒什麽不好,我只希望這個姑娘以後不要再走錯了。”
張瀾苦笑道:“她這樣,還能怎麽再走錯麽?”
“你知道她男人賭博虧空的事我是從哪裏聽來的?”她撇撇嘴,“妓院。”
“……”
“你知道她姘頭的事我又從哪裏聽來的?還是妓院。”
他瞪着她:“你跑妓院……”
“我去哪裏并不重要,”她一揮手轉移了話頭,“重要的是,這兩個男人都經常去妓院嫖。一個跟女支女吹大牛,說自己睡過馬家的媳婦;一個動辄出手闊綽,稱在京裏輸了萬兩也有人給他兜着……男人吶!”
張瀾沉默了一陣,對她最後三個字無法置評。
“所以,何必為這種人浪費腦筋呢?罷了,”葉青瑤換了個話頭,說着從兜裏掏出五十兩給張瀾,“也算同僚一場,分你一點。”
張瀾有些不好意思接,推辭道:“馬老爺不甘不願地只出了二百兩,你還分我五十兩?”
葉青瑤将銀兩硬塞進他手裏:“我看你不是本地人,應該是跟我一樣途徑保州的,不會久留。這裏是來往燕京的必經要道,你不是要離開京城就是要入京去。無論你去不去京城,沿途都多花費,尤其是京城,花銷更大些。總之你用得上,就不要推辭了。”
她說得有理,張瀾盛情難卻,有點羞澀地接過銀兩:“你說得對,我确實打算上京去。”
“去考科舉嗎?”
“也算是,另外,要去找人。”
張瀾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是為去找我的兄長,”他面色複雜,“我兄長自小習武,為了供我讀書進了一個門派,前不久失蹤了……”
“什麽門派?”
“浪浮門。”
葉青瑤腳步一滞。
張瀾毫無所覺,繼續道:“浪浮門是江湖中一個以殺人為營生的門派,門主拿錢,門人做事,事成銀錢兩分,不成……便只能成仁。”張瀾不自在地笑笑:“我也知道我兄長加入這種門派是兇多吉少,但聽說他最後一次任務被派往燕京,說是要受雇于某個皇子……正巧我也要上燕京考試,便想去看看……你怎麽了?”
“哦,沒什麽。”
葉青瑤回過神,心虛地幹咳兩下,以掩飾不安。
——當時珧生殺了幾十個浪浮門的門人,自己也殺過一人,不知這其中是否有張瀾的兄長。
然後他向她作揖道別,雖然采花賊沒捉住,但馬家偷心賊一事已了,他決定明早就啓程去燕京,不再逗留保州了。
“其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跟那倆一樣的。”最後,他語重心長地和葉青瑤這樣作結。
兩人剛巧停在客棧前,這最後一句被從客棧出迎的劉弦安聽個正着,待張瀾離開後,劉弦安向她道:“你又怎麽忽悠別人了?”
“我哪兒有……”
正欲辯解,忽地又聞鑼鼓響。大街上,只見袁寄奴垂頭耷腦地被鐵铐子拴着在游街,兩旁百姓紛紛出來圍觀,不時有人向他扔出臭雞蛋與菜葉……
圍觀者有人說:“采花賊捉住了!這個就是采花賊!”
葉青瑤蹙眉:“不對,他不是……”
誰知走在最前的黃捕頭敲響鑼:“父老鄉親們看好了,這個就是采花賊!明日辰時審案,其罪行罄竹難書,有想旁觀的可得早點兒來呀!”
袁寄奴從兩人面前經過,她聽得他口裏喃喃,依舊是那兩句:“我沒有殺過人……我沒有殺過人……”
葉青瑤一把拽住黃捕頭:“黃捕頭,這不對,之前明明和你們說好了……”
黃捕頭停下,無奈向她道:“唉,夜姑娘你就別管了,這事兒就這樣吧,我們也好交差啊……”
——所以他們便草草決定,将袁寄奴作為那樣一個替罪羊。
作者有話要說: 臨時工葉青瑤……
輔警葉青瑤……
揮劍吧大豬蹄子……
話說我會孜孜不倦地繼續開發各種瞎七搭八的文名23333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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