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計老爺死了,這件事隔日便傳遍了整個縣城,大概過不了多久,整個洛陽府都會人所周知了吧。
葉青瑤擠在人群裏,聽周遭有人道,幹這行的免不了危險,看來計家這回開大墳的時候栽了跟頭,父子倆都折在了裏面。又聽說,這回不止計家父子,随同而去的好幾人都折了,也不知是哪裏的大墳這麽兇險……
但他們雖這樣指指點點,每一個人臉上皆為喜色,似在等待什麽。果然,不久之後,城門處來了一隊人馬,人群立刻分開兩旁對他們相迎,看似什麽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有好事者道:“看啊看啊,計家的大族長都從計家村趕來了,計家的長子是個傻子,星兒至今未歸,兩個閨女嫁到了外省,這一屋子孤兒寡母看來是無人撐持了……”
“不是還有筱兒在嗎?”
“一介女流,也外嫁了,想要撐持——難!”
然後他們說道:“這一回,計家要被吃絕戶了。真是惡有惡報……”
——吃絕戶?
她不明所以,剛想要問問,一只溫潤綿軟的手穿過人群,捉到她,将她拉了出去。
“大姐,是你啊。”葉青瑤見是計筱兒,不過她臉色不太好,一直望着兩扇朱門。
那隊人馬在朱門前停下,馬車中先是下幾個下人,接着他們便扶出一個頭發花白、手執龍頭拐杖的老頭,大概就是那什麽宗族的族長。
另有幾個年紀看起來比他稍輕的也跟着下了馬車,在幾個壯漢的簇擁下敲開了朱門。
計筱兒這才回過神,問向葉青瑤:“妹妹,你的……家人呢?”
葉青瑤無奈道:“我的家人不頂事,一個被我罵了一頓人就消失了;另一個昨晚吃酒吃得多,頭疼到現在都起不來床……”
“這樣……”計筱兒想了想,慌慌張張地将她拉到一旁,急匆匆與她說,“你可否再多留些時日,我……我再給你多些銀兩,多加二十兩你看怎麽樣?”
葉青瑤為難道:“大姐,這樣不好吧,你給我這些銀兩老實說我受之有愧,而計鳴晨的母親……你也不能騙她一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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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不止為了她,還是為了計家,如果現在再不管,計家就要被吃絕戶了!”她說着抹起淚來,葉青瑤不明所以,好奇道:“我聽他們也在議論呢,吃絕戶究竟是什麽意思?”
計筱兒便帶着哭腔解釋道:“吃絕戶,就是在無兒的家主死後,族人趕來,瓜分他家的家産,直至吃幹抹淨……有時明明也有兒子,但因其尚年幼,無法阻止,便也任由他人魚肉了……”
葉青瑤聽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在京城從沒聽說過有這類惡劣的事!
“財産都被搶光了,那孤兒寡母的怎麽辦?!”
“或是被驅散,或是……”計筱兒一滞,才道,“無論是寡婦還是姑娘,女人一律被賣掉,小男孩兒被過繼到宗族中其他的人家。像計家,還不至如此,但幾位奶奶注定要被驅散回娘家,我那個傻了的大哥恐怕以後連個落腳的地方都不會有了。”
“……”
計筱兒見她不說話,以為葉青瑤驚着了,趕緊強顏歡笑安慰她道:“這是我們小地方的規矩,你京師來的沒聽過,吓着了吧。”
“我沒吓着,”葉青瑤斷然否認,“我生氣!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規矩,誰定下的?!”
“你生氣也無用,規矩是祖輩流傳的,其中或多或少,也有其他族人為了占便宜而加進去的法度。可是規矩就是規矩,既然寫入了族規,就應當遵守……”
“什麽族規!北越律法面前,任何族規都算個P!”
“你……”
葉青瑤罵粗話的樣子大概把計筱兒驚着了,但随之後者嘆了口氣:“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家法雖算不上律法,但人在一方,就當遵守。家法亦法,避不過的。”
葉青瑤失望道:“你也以為這法度是應當的?”
“當然不是,”計筱兒的眼神堅毅了起來,“只是不能違逆,便只能找得方法,暫且糊弄過去……”
“可這該如何糊弄呢?”
才發出問話,計筱兒一雙眸子便灼灼掃來:“所以,這是個不情之請……你能否,這幾日便暫代計家最後的男丁?”
葉青瑤一挑眉,嗅出了些道道。她不是傻子,三言兩語裏多少帶了算計,這位看似秀外慧中的少婦,同樣是奔着財産去的。
人嘛,在利益面前,總有私心。這才是無論家法還是國法,都是避不過的一點。
可葉青瑤不管這些。計老爺罪有應得,死就死了,被不被吃絕戶都是他活該;她只是忽然之間覺得有趣——北越律法并不支持女子繼承家業,但也不反對,只是外嫁的女子如潑出去的水,橫豎是無法繼承家業的。
計筱兒是想開這個先例呢。
葉青瑤忽然想答應她,興許是這些日子所見的諸多不公令她憋悶的心又起了爆發的沖動,總想成全些什麽;不過——
“大姐,可以是可以,不過我也不想做白工,這事兒挺困難,二十兩恐怕……”
“先予你十兩,其餘的,”計筱兒再掏十兩銀,塞入她手中,“事成之後,二十倍相贈!”
“成交!”
……
天上萬裏無雲,計府廳堂高朋滿座。計夫人坐鎮正位,幾名側室分站兩旁。
底下兩排座椅,每一位皆是虎視眈眈,唯恐不能一口氣将整個計府吞下去。
計夫人身着素服,擦了擦眼淚,終于發話道:“今日各位前來,原因為何大家心照不宣,這便不多言了。我家老爺剛過身,屍體昨晚擡回,還有許多事務忙着操辦,這裏若有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其中一個老頭率先發話:“哎,大侄媳婦怎可見外,老夫能理解,此事事發過于突然,你一名女流能撐持至此,不容易……”
臺下便嗡嗡作響以作附和。
“不過,”他眼睛一眯,話頭轉向,“此事畢竟還是該男人處理的事,你是女人,平日操持莊子就太過辛苦,如今為免你太過操勞,族裏商議,還是将大侄兒和侄孫的喪事交給幾位長輩來辦吧。”
臺下又一片附和。
“四叔,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四叔腆着臉笑了笑:“自大侄兒發跡之後,對計家祠堂的捐助從來沒有少過。族親感激他,對他的貢獻看在眼裏。如今他人是故去了,可祠堂還在。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族中規定,一家死了,若其膝下無子無法為父操辦喪事,便該交由族親處理。大侄兒的喪事不應從簡,理當大操大辦,為此族中也算了一筆賬,銀兩嘛……”
側室中就有一名站出大罵道:“我兒子還活着呢!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計夫人忙攔住她:“三妹,退下。”
一個眼色,三奶奶只得不情不願地退到一旁,自己抱着膀子生悶氣。
四叔篤定道:“悠兒确實活得好好的,又已弱冠。但看他的樣子,能操辦他父親的喪事嗎?年初時我見過他一回,屎尿還是拉在□□裏都渾然不覺的。按照族規,他并沒有繼承計家的資格……”
三奶奶聞言更是氣憤,這一回可不管不顧,再站出一步指着四爺的鼻子道:“那你就有資格了?四爺,我尊稱您一聲四爺,是看在您是一族長輩的份上,可是出了這計家的門,您就是個外人!論大了,是,您是計家的家長,您在族譜上,可我家悠兒也在族譜上,憑什麽他就不能繼承計家的家産了?!”
她每一句說得在理,計夫人沉默不語也任由她說。只是在場的男人們個個态度嗤之以鼻。
“傻子怎麽能做一家之主呢?”
紛紛說的是這一句。
計夫人待他們靜了靜,冷冷地道:“悠兒不行,不是還有星兒麽?”
三奶奶聞言一驚,探詢地看向她。
不過,此言也被幾個老頭駁了。
“星兒早被趕出家門了這怎麽行。”一個道。
“星兒自從去了京城也不回一封書信,我在京師的朋友倒是捎來話,說他在書院混出些烏煙瘴氣的名堂,之後入了宮便再也沒了音訊。”另一個道。
計夫人依舊是那幅不冷不熱的神情:“但他終究姓計。一日姓計,終生姓計。他是計家的人,老爺生前都不忘照顧五妹他們母子,屢屢囑咐我在家時關照他們,可見他從未不認他這個兒子,只是族譜上來不及留名罷了。這回他父親有難,作為兒子的總該回來奔喪,喪事後将他的名字補上便可。規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總不能因為他不住在家中,就當老爺沒他這個兒子吧?”
話語同樣铿锵,說得四叔啞口無言。
幾個長輩互相商讨了一番,沒有議論出結果,直至那最年長的族長清了清嗓子,示意諸位安靜,才發話道:“其實,星兒并不是不可。”
他看似松口了,卻又補了一句:“但,事關他父親的喪事,他不回來不行,屍體又不能為了等他停放太久。這樣吧,我給個期限:半個月。半月內,他須趕回下城,才能顯出誠意。否則,還是按照族規,公事公辦。”
“好,半個月就半個月,”計夫人果決,一口應下,囑咐管家道,“老胡,這就修書一封去京師給星兒……”
“不用,星兒回來了。”
突然,門外一聲嬌吒,一個戴着面具的人應聲踏着大步入內堂,身後跟着計筱兒。
“那是小少爺的面具……夫人,是小少爺回來了!”胡總管驚叫一聲,笑逐顏開!
說曹操,曹操便到了?!
計家廳堂登時一片騷動。
“這怎有可能!”
一名長輩走下座位,迎面向那面具人去想要端詳仔細:“星兒?你真是星兒?!”
對方點了點頭,十分坦然。
那長輩看了半天,怒道:“怎有可能這麽巧!脫下你的面具讓衆人看個清楚——”
話音剛落,在衆人反應過來之前,只聞“啊——”一聲便見這位“長輩”淩空飛了出去。
面具之下,葉青瑤的一幅神情始終波瀾不驚。她緩緩收起擒拿手,一撩衣衫下擺換了個架勢,她任由方才那一個個道貌岸然的長輩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一動也不敢動。
随後,她壓着嗓門沉聲道:“諸位族公,還有誰想來繼續看個仔細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啊,吃絕戶這種事,可以上百度搜一下。古代很多,現代……其實也不是沒有。
總之真正農村的吃絕戶是不可能這麽文雅的,族親來去匆匆跟一股風似的,豺狼虎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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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葉青瑤亂入《大紅燈籠高高挂》
“阿噠!”
老爺飛了起來。
“阿噠!”
少爺飛了起來。
“阿噠!阿噠!阿噠!”
管家和家丁們一個個飛了起來。
于是,大宅上空飛滿了人,比過年放煙花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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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說到顏料老字號,給慶年堂打個廣告,他們的顏料确實好,幾個塊狀水色可以做顏彩甚至水彩來畫(當然也貴)石色的還沒用,太貴了不舍得,還是先用姜思序堂的。姜思序堂的也算比較頂尖的顏料,但是幾個塊狀的真的……很垃圾,沉澱太多,需要一邊泡水一邊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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