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劉弦安一覺醒來,頭還是昏昏沉沉地疼。

眼一擡,屋中只有他一人,唯有桌上一錠明晃晃的十兩銀似乎壓着一張紙。

紙上寫道:“用此十兩換多留幾日,我有事辦,事成後回,勿找。”

“……”

又聞窗外喧嘩,好似發生了什麽大喜或大悲的事。他推開窗,聽了個真切,原來是有人在喊:“計鳴晨回來了!計鳴晨回來了!”

劉弦安大為詫異:死了的計鳴晨怎有可能回來了?!

誰知樓下幾個喧嘩的人接着議論到:“計鳴晨不但回來了還學了一身好武藝,把計家的族親一個個都摔得飛起來!大家快去看熱鬧呀!!”

劉弦安僵在原處,他相信他現在的表情一定比拉屎還難看。

“葉……青瑤——!”

……

計家族親落荒而逃,不是因為他們自知理虧,而是因為他們沒有一個是葉青瑤的對手。

“君子動口不動手,有娘養沒爹教的野崽子就是沒規矩!”

年邁的族長撂下這句話,拄着拐杖健步如飛,跑得比那些壯丁還快,一個箭步竄上了馬車,催促着:“快走!快走!回頭叫齊人馬,好好治治他!”

所以嘛,所謂君子常挂在口的人,不過是希望別人統統當君子,自己才能光明正大做小人。拐彎抹角着來搶他人財物,比起動粗卻輸了一籌,心中沒有知恥,只為損了面子而懷恨在心,下一回叫齊人馬必定要扳回一城。

——不過是一群欺軟怕硬的懦夫!

計筱兒與她一道站在門口,目送那一幫子人落荒而逃,不禁嘆道:“你得罪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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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瑤揮手打斷她的話:“早晚要得罪,你顧慮這個,接下來一幹事宜便不用再提了。”

“……”

這時計夫人被丫鬟扶着攜幾個側室追出來,此時目光裏有點點閃爍,又驚又喜道:“你是星兒?真是星兒?”

葉青瑤回過頭:“是又如何?”

計夫人拉過她的手,絲毫不計較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計鳴晨,一幅十分喜歡的模樣。半晌才道:“筱兒,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計筱兒語焉不詳:“星兒昨夜回城的,一直與他的母親在一起,今早我聽說了爹與四弟的事,便央他來了……”

說了等于沒說,計夫人只得打斷道:“罷了,總之回來了,計家便有人了……來人啊,快,給小少爺接風洗塵!”

計夫人這邊歡喜,那邊幾個側室抑郁寡歡,尤其是三姨太,白了“計鳴晨”一眼便氣呼呼地回房了。這便不提。

話說這計府是本地縣城最大的宅邸,府中建築不僅宏偉,而且每一院的庭院都建得九曲十八彎,或小橋流水,或假山石階,整得跟皇宮一樣複雜。

聽說建造這房屋的工匠正是在宮裏做過事兒的;而那每一院正如紫禁城裏的每一宮,各住着一個女人。娶了這麽多的小老婆,還不是為了過一把皇帝的瘾。

可笑,一個盜墓起家的賊,皇帝的墓盜多了,竟也做起皇帝夢來了。

葉青瑤運動奇術,借故觸碰到了管家的腦袋,只花了一小會功夫就搞清楚了這家的狀況:

計老爺的正妻計夫人是地主家的小姐,眼界兒就比其他人大些,家中一切事務都由她打理,生過兩個兒子都死了,就留下兩個女兒,還是都遠嫁了;

二奶奶很早就病逝了,只留下一個女兒,也就是計筱兒;

三奶奶嚣張跋扈,雖然兒子是傻瓜,但怎麽說都是個活着的大兒子,她由此平日裏誰也不看在眼裏,除了在四奶奶面前要低頭;

四奶奶生了計四少爺,她在家中與三奶奶最不對付,兩個留住了兒子的女人常常在家中鬧得雞鳴狗跳;

五奶奶是計鳴晨母親,已經瘋了,而瘋了的緣由,按照管家所見,是因為見到計鳴晨被毀容的臉驚吓所致;

六奶奶風華正茂,原是家中的丫鬟,懷孕後成為了計老爺的妾侍,不過很可惜,她的孩子沒有保住,出生便是死胎;

七奶奶只有二十出頭,才娶進家門沒多久,無嗣。

這幾位奶奶裏,有人出生富庶,有人是青樓請來的,還有人是良家婦女被搶的、家道中落不得不賣身嫁入的……來源各不相同,可在相同的環境久了,人都變得一樣鄙俗,成日勾心鬥角:三奶奶認為是四奶奶在她懷孕時給她下了藥,大少爺才會被藥傻的;其他幾位有過兒子又失去了的奶奶,彼此指責誰誰給自己的孩子下了毒所以孩子才會死,可到頭來誰也拿不出證據。

葉青瑤從管家的記憶裏讀出,他對這些吵吵嚷嚷的女人是很不屑的,計老爺對這些女人同樣是不屑的,所以他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不停娶着新奶奶進來,期盼着哪一回能來個新鮮有趣的與衆不同的——來真正讨他歡心。

他絲毫沒有察覺,再不同的女人們只要進了這大宅就會變成同一種人,那是他的原因,也是他的過錯,可他從來沒有認識到這一點,至死都認為女人就該當是這樣一件有趣的玩具、一個好看的物什,搜集得越多越好。

現在,他死了,這滿院的“玩具”就失了“管教”。葉青瑤聽得三奶奶拉長了調在院門口指桑罵槐,時不時啐一句“小野種”。

胡總管尴尬地向葉青瑤笑笑,說小少爺您別生氣,三奶奶一直這個脾氣,這家裏的人誰都被她罵過,千萬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又說這院子是五奶奶被趕出家門前的居所,已經許久未住人,這收拾得匆忙黴味兒來不及散,還望見諒。

葉青瑤笑道:“多謝胡總管。您先忙去吧,我有事兒會來找您的。”

胡總管一愣,問道是否要把五奶奶接回?

“不用了,這裏不算我家,又正逢多事之秋,把她卷入不過是令她平添煩惱。”

于是他便喏喏着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葉青瑤一人,她在屋中踱起步。每一個盜墓賊都有超出尋常人的獨特品味,這屋裏每一件物什都精細講究。可惜葉青瑤不懂得鑒賞,也不知這裏哪件兒是古董哪件兒是今人仿的。她看了一陣,覺得沒了興致。

這時候前庭正有計夫人在操辦計老爺的喪事,看來計鳴晨的到來不過只是為穩住計家的局勢,她對他有客氣,有熱情,但就是沒有放權。

葉青瑤想,那倒也落個自在,只是此地不宜久留,總得想個法子将一地爛攤子收拾了,好賺取那二百兩銀。

這時,她先嗅到一股香氣。

不是脂粉香,是幽蘭花香,透人心脾。伴随這一陣香味,有人腳步輕輕地邁入了卧室的門檻。

“你是……”

葉青瑤看着來人:一個小丫頭,比自己小一點的模樣,只是妝容精致與年齡不合,頗有種少年老成的架勢。

“少爺,夫人命奴婢來伺候你,少爺喚奴婢月兒即可。”雛菊笑吟吟道。

可是葉青瑤背後升起一股寒顫。“奴婢”二字,為她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你……賣身給計家了?”葉青瑤問道。

“倒是沒有,是我娘叫我來計家做工來的。”

“做工……”葉青瑤沉吟道,“你家在哪兒呢?”

“就在下城縣不遠,有個小村。”

“哦……”葉青瑤點點頭,“那你以後不要再自稱奴婢,至少在我面前,不需要。”

“啊?”月兒一愣,不明所以,“奴婢……是做錯什麽了嗎?”

葉青瑤寬慰道:“沒,你什麽都沒做錯,就是不要再提這個詞,我聽了心裏不暢快。”

“是……”

月兒咬了下唇,這個小動作表示她覺得委屈極了,但旋即又忙活開,将端來的水桶湊到葉青瑤身前。桶中的熱水還冒着白氣,一塊布搭在沿上,幹幹淨淨的樣子。月兒跪到一旁,作勢給葉青瑤脫鞋。

葉青瑤心裏一個別扭,腳一躲,避開她:“你這是幹什麽?”

月兒又咬了下唇,解釋道:“夫人說,少爺舟車勞頓,要奴……嗯……”

她好像失去了這個字眼,一時就不知該怎樣稱呼自己了。

“說,‘我’。”葉青瑤提醒她道

月兒笨拙地改口道:“哦,要奴……要我,給少爺洗腳。”

從前在宮裏,葉青瑤都是給靜妃娘娘洗腳的。靜妃娘娘幼年裹過腳,腳比常人小些,也怪異些。有時候葉青瑤還要給她将腳修一修,靜妃娘娘就會說一句:“丫頭啊,你看我這腳算是廢了,可幸你不用吃這個苦。”

所以在許如意偷偷拿裹腳布把自己的腳裹小時,葉青瑤是不解的。她們做奴婢的不用裹腳,不裹腳走路都輕快些,爬樹都利索些,可是許如意何苦為難自己呢?

後來她明白了裹腳的意味,不過,許如意再也無法開口向她明說了。

葉青瑤脫了鞋襪,向月兒悻悻道:“我自己會洗,東西放着,你出去吧。”

她的态度好像觸着了什麽,月兒半晌沒說話,葉青瑤詫異地擡起頭,見她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我……說錯什麽了?”

話音剛落,月兒哭着跑了出去,一下子連影子都見不着;她根本來不及追,正想把鞋襪穿回,門外又跨入一個人。

“你不必這麽見外,下人麽,就是要伺候人的,你不讓她伺候她反倒生氣傷心呢。”這一回,來的人是計筱兒。

作者有話要說: 《能打人絕不多BB》

《能BB還是要打人》

《惡女當關》

《在下随心,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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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部就說過了,葉青瑤聲音是正在變聲的少年音,壓低一點會更粗,大概就是緒方惠美扮男人的聲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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