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夢回百年
“在彼之涯,有故人來……”
和以琴聲,有人唱道。
“浮游惘惘,何以徘徊。”
“铮”,琴弦撥動,逐漸力沉。
“謂思如狂,逆水漫長,”聲音逐漸清晰,“冥河滔滔,予心昭昭。”
琴音停歇。她終于看清了出聲之人的面容。
一個男人,還是個長相極媚的男人,但他現下的情形可謂十分凄慘:铐住四肢的鐵鐐不提,更有兩條粗大的鐵鏈分別穿透他的兩側琵琶骨,将這個人牢牢鎖在一間囚牢內。
即便如此,他依舊感慨道:“君不見,相逢互不知,他朝若夢死,浮生又一年……”
好似對這樣的處境已經習慣,還有閑情懷念着什麽。
“呃……”她手一伸,顯然對這情景有些茫然。
——她是幹嘛來的?
“你……是誰?”她出聲問道。
“這話應該由我問你,”那個囚犯隔着牢門向她和氣道,“擅闖大牢者——你,是誰?”
“我……”
——我是誰?!
她一下子慌了神,神思就在這一瞬間好像清明了一些,但很快又混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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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誰又有什麽關系?
所以她向那囚徒道:“我幹嘛要告訴你!”
說得理所當然。
“哈哈哈,”囚徒笑道,“是啊,你确實沒必要告訴我,那我就來猜……”
他微微咧開唇角:“葉霖是你爹。”
“你怎麽知道的!”她半是慌張,半是好奇,由此更靠近了一點。雖然隔着一道鐵門,但他們離得更近了。
但他并沒有回答她,卻說:“你一個女孩子這樣到處亂跑,他不生氣麽?”
“他沒工夫生氣……”她低下頭。
“哦?”
“昨晚居羅人又打來了,死了好多人,”她捏着拳,再擡起頭時握緊了牢門兩側鐵欄杆,“我聽說我爹的牢中關了一個無所不能的神仙,所以才找來,我想求你……”
“恩……”他不置可否。
“求你幫我們打退外敵,讓他們不再進犯!”
“憑什麽?”他悠然道。
“什麽?”
他還是那個笑眯眯的态度:“告訴我,我憑什麽答應你的要求。”
“這……”她想了想,“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哈……”随即他又笑了一聲,“你知道嗎?十年前你爹抓到我時也是這麽說,我還記得當年他天真的樣子,而我只反問了他一個問題。”
他說:“在你們的眼中,你們是人,漢人是人,那麽居羅人,他們難道不是人麽?”
“……”
“你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不過是不想再看到漢人死……”他說穿了她的心事,“然而如果我滿足你的要求,請問居羅人會不會死?而死了的居羅人,在你眼中,算人麽?”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是神仙,你會有令他們不用死就能退的方法!”
“小丫頭,看清楚我身上的鎖鏈,”他舉起雙手,再給她看一眼腕上的鐵鐐,“若我真的那麽神通廣大,敢問你爹是如何鎖住我的?”
“這……”
“神是不應被人所見的,”他道,“能被見到的異象,都是妖。”
“我是妖,”他如此強調道,“你怕我嗎?”
她搖搖頭:“可你看上去像個人,我不怕你。”
“是嗎?”他臉上的一絲失望轉瞬即逝,“那麽看來下一回,我得讓自己變得不那麽像人才好。”
這是個很奇怪的人,于是她想,她開始對他越來越好奇了。
“你叫什麽名字?”她問。
“我沒有名字,”他回避了這個問題,反問她道,“你呢?”
“飛鹞……我叫葉飛鹞!”
……
“喂……”
……
“葉飛鹞?”
“鹞是一種鳥,我爹說那是一種兇猛的鷹,但是比鷹小。”
“小而兇猛,”他想了想,感嘆道,“真是個好名字……”
……
“喂……”
……
“不過你不該是鳥,而應該是櫾(you)。”
“那是什麽?”
“是昆侖山中,一種長在河邊的長木……”
……
“喂!!”
一聲呼喝,葉青瑤乍然清醒,撲通一聲從坑沿摔回了坑裏。
她揉着屁股坐起身:“你作甚喊我!”
郭濤一臉不高興:“我看你傻了才喊你!”
“你才傻了!”
“那你剛才僵在那邊一動也不動,看到什麽了?”
“我……”
回想方才眼前所見,原來竟是一場夢境,她在清醒之時竟陷入他人的記憶而不自覺,可見這地方确實不簡單!
她趕緊把腦袋往坑底再縮了縮,便指了指自己道:“前車之鑒,我剛才中招了,你要從這坑裏往上探個頭指不定也會跟我似的,你想在還想自己一個人走嗎?”
郭濤不語,但看他畏畏縮縮的樣子顯然是不敢再亂動了。
葉青瑤取下腰間別着的一個水囊,先喝幾大口再對着郭濤搖了搖:“你要喝水麽?”
接着丢給他,後者一把接住,同樣灌了好幾口,這便不還了。
“切,小人,”葉青瑤懶得與他計較,“反正我還有個水囊。我還有些幹糧,就不給你喽!你在這地方待得比我久,已經很久沒吃沒喝了吧。”
郭濤袖子一抹擦幹嘴問道:“有水有幹糧有什麽好稀罕,還不是困在這裏!我是迷路,你跑到這地方來是幹嘛的?!”
“我來找我娘生前的居所。”
“哦,難怪我聽你剛才叫媽媽呢,”郭濤立刻嘲笑她道,“可是就算你找到又如何?”
“我不知道,找到再說。”她有些不耐煩。末了補一句:“但若讓我查出我父母真的是被誣陷的,那麽無論如何,我都要将誣陷他們的人做掉!”
郭濤不是很清楚她爹娘到底犯了什麽事,但他跑走之前聽呂梁山那些山賊提起,說她父母好像生前背負了通番賣國的罪名,雖說可能是被誣陷的,但這樣的人本該子孫三代都被貶為賤籍,只能說眼前這個女娃幸好早年有些際遇,否則現在只能在窯子裏見到她。
可世上無如果,她就好端端坐在他面前,月光下兩個眸子晶亮晶亮的,狠戾得就像一匹孤狼。
郭濤咽了口唾沫,他以前在黑夜中見過西北的狼,那一雙雙閃着幽光的狼眼是絕對與常人不同的——而現在這雙眼,就生在一個人的臉上。
還是個女的。
“你……”他正要發話,忽聞頂頭漸起一陣熱鬧。
兩人便都僵着一動都不敢動了。
車轍聲、馬蹄聲、女人交談、男人吆喝、戲班鑼鼓與二胡、有誰咿咿呀呀唱着大戲……都是尋常的城裏再普通不過的聲音。
可是,就在這空無一人的鬼市裏,能發出這些聲音的,能是誰呢?
“飛鹞啊——”
然後,從那堆熱鬧的人聲裏剝離出這樣的一聲呼喚。
“飛鹞啊……”又一聲,逐漸清晰起來。
葉青瑤的背脊抵着坑壁,寒氣透過衣服一寸一寸漫上脊骨,向上攀去,像一只冰冷的手,拂過她的肩胛,緩緩扼上她的喉嚨……
“飛鹞啊。”它咕哝着,聲音變了調這一回近在咫尺了。而接着——
“青瑤啊……”它叫出的卻是這個名字了。
葉青瑤倒抽一口涼氣,她非常明白,她所學的東西已經無法應付當下即将面對的東西了——一條、兩條、三條……濕滑冰涼的觸感從她的頭頂蕩下來,在她肩頭蜿蜒蠕動。
太真實了。
這絕不可能是做夢。
葉青瑤不敢擡頭,但郭濤就坐在她對面,他将一切看個正着,他的恐懼在他的臉上蔓延、逐漸擴大、愈發誇張……
“啊啊……你在哪裏……該跟娘回家了……”
這一回,那變了調的嗓音拂過她的耳側,腥風瞬間撲鼻。
郭濤白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葉青瑤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麽什麽,她只将大拇指的指甲掐進手心,疼痛能令她保持清醒。
她必須保持清醒!
所以她作下了一個決定!
迅疾出手——一把揪住頭頂濕滑之物,與此同時,另一只手恨別劍落,驟然砍下一截肉塊!
“啊——!!”
頭頂一聲哀嚎,腥臭的液體灑了她一身,那截被砍下的肉兀自跳動不已。
——這玩意竟然是活的?!
尚未來得及思索,方才集市嘈雜之聲倏忽不見,取而代之此起彼伏的哀嚎響徹遍野,一股股銳利的哀鳴撞擊葉青瑤雙耳,惹動陣陣暈眩!
“啊——!”
那怪物再一聲哀嚎,再一次翻湧起萬般聲響。
“砰!”
——這應是炮擊。
“居羅人來了,守住……守住啊!啊——!”
——慘叫聲,是敵軍入城,四處屠戮。
“殺啊——!”
——殺聲遍起,這是……
葉青瑤神志逐漸模糊,紛亂零碎的畫面與聲音進入她的腦海。
……
“很久很久以前,在這個世上曾有一只妖魔,妖魔擅食人心魄……”那聲音開始講一個故事,“可誰知,人心食多了,妖魔也變得越來越與人相近……但凡人百年的光陰實在是太短暫。千帆過盡,終究孑然一身——它漸漸體會到了什麽是屬于人的孤獨。”
“于是,它想要造就與它一般的同類。”
……
“啊啊啊——!救命——!救命啊!!!”女人的尖叫聲撕裂了幻象,暫時拽回葉青瑤的神志。
接着,她聽到同一個聲音化做男人哭嚎:“殺了你……殺了你……殺!”
葉青瑤肩頭一疼,什麽東西入骨三分,還在左右搖擺奮力撕扯!
“放開我!”她揮手又是一劍,直将恨別貫穿那怪物的腦殼。
随之,天空逐漸明朗。
有一物落下,與她滾作一團——那東西掙紮了兩三回後終于徹底不動了。
确認了這一點,她再難支撐,沉入下一個夢境裏。
作者有話要說: 思
在彼之涯,有故人來。
浮游惘惘,何以徘徊。
謂思如狂,逆水漫長。
冥河滔滔,予心昭昭。
黃泉彼岸有相識的人回到人間了。迷惘的游魂漂浮不定。問他為什麽徘徊不散?他說:因為思念着一個(活着的)人幾近發狂,這思念甚至能逆着冥河的水流延長生長。我的心啊一目了然,就跟這滔滔的冥河一般澎湃洶湧。
(概括起來就是:我的[哔]蠢蠢欲動……葉霖:死變态滾!)
無題
君不見,相逢互不知,他朝若夢死,浮生又一年。
你沒看見嗎?相逢卻總不願互相了解,來日若死在夢中,恐怕又要等下一回(再相見)了。
這裏的夢是指人的一生。因為男主不是人類所以對生死的概念很模糊,在他看來,人一生幾十年的光陰就跟一場夢一樣虛幻,所以人死了也只是一場夢死了,雖然很可惜,但沒關系還有下一場。
看起來男主挺癡情,但其實他很變态,女主極其鄙視他。
男主和他癡戀的某個人類,以及女主,三個人糾纏了當然不止一世。每一回女主都是電燈泡,一邊扣鼻屎吐槽一邊看那倆家夥談戀愛。
男主和女主的關系其實也是十分地……複雜。并且兩人其實是非常相像的,只是在對某些事的抉擇女主會和男主做出相反的決定,這也得到了男主的欣賞。
不過他們本質是一樣的,一樣極端。
那麽論他們的關系到底是……
請等到結局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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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m……聊聊題外話。
我寫這個系列的初衷,應該最主要是發洩不滿可以在文裏宣洩自己的暴力傾向吧。
除此以外還有對獨立思考的理解。我可以說葉青瑤很多事情是做得不對的,我知道她做得不對我還是要寫出來并讓她在後面的章節自己反思,或者被別人打臉。
以及我盡量将每一段故事裏不相幹的醬油人物扁平化,我只負責敘述他們的生活他們的想法,而不想給他們設立什麽特別的人設。至于觀衆覺不覺得人物是否飽滿,那是見仁見智的事情。
所以盡量不要代入“女性心性的特質”“男性心性的特質”這種刻板的印象。
這個世界上人很多,每一個人肯定是都不同的。有被父親侵犯還能堅強走出來并謀取到一份遺産的大小姐,也有再也走不出來寧願堕落風塵的可悲女性。有寧願死在宮裏的宮女,也有驕傲任性看破禮教束縛的娘娘。
她們每一個都有原型,都是現實裏我們生活中活生生的普通人。我不想通過塑造惡毒的女配來反襯主角怎麽怎麽樣,這世上壞人很多,因為人都是自私的,但是要說天生惡毒的,很少。
況且在宮裏,想要惡毒也得看皇帝是否寵愛。縱觀歷史,所謂後宮亂政的根源還是皇帝昏庸無道寵信了不良的人,沒有寵信能亂啥政?波瀾都掀不起來一個。
至于因為“封建男權對女性的壓迫所以所有的父兄都是僞君子”這種觀點我也不敢茍同。我不仇男,我只仇SB。好的父兄哪怕在封建社會也有一些的,不需要一棒子打死。
然後也不是吹捧讀過書的大小姐就肯定比不識字的農婦有智慧。歐陽瑾,農村來的,現在當上皇後了,她雖然被太子教了一點學問,但論讀的書肯定不如葉青瑤。葉青瑤雖然有一定的良好血統也看了不少書,但見識是到了外面才開拓出來的。說得再貼合實際點,我的太婆是滿清當時的貴族小姐,腳被裹得畸形,她一輩子樂觀做了好多好事但未必有多少心眼兒。我外公的姑姑,是某歷史名人的正妻,某另一歷史名人的外婆,一輩子只生過一個女兒,而這樣一個應該說一肚子詩書的官家大小姐卻無法阻止丈夫娶多個小老婆,最後抑郁而終……
所以這種事沒有定論的,最重要的是無論是不是大小姐,有自己的獨立思維才是最重要的吧。
一不小心話說多了,其實是看到上一部某觀衆篇末留言一時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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