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葉公好龍
“爹,你在畫什麽?”她在問一個人。
“畫龍,”身邊高大威武的男人正完成最後一筆,“飛鹞啊,你相信有龍嗎?”
墨痕蒼勁有力,她看着那幅畫,再看看那男人,傻乎乎地笑了:“不相信,因為我沒見過。”
“唉……”那男人只盯着畫紙,眉中是寧繞不散的愁緒,“當然,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龍。”
末了補一句:“就算有,也不過是個尋常的怪物。”
——何為怪物?
這時,另一個聲音接道:“你有否想過,你究竟為何而生。”
——我……
“你也是怪物。”
……
“我不是!”
她大喊一聲,渾渾噩噩之際,卻聽耳邊紛雜聲響個不停——
“她醒了!”
“她說什麽,什麽不是……”
“不知道,大概腦袋吓糊了?”
“她身上好臭,什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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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瓢涼水兜頭倒下,凍得葉青瑤一個激靈彈起身:“誰!”
她一時錯愕。只見身邊杵着好多人,就在她的對面,郭濤倚靠一塊大石還沉沉地暈着,另有一人猛拍他嘴巴:“大兄弟醒醒啊!大兄弟!”
而在大石背後,卻是一處斷崖,崖下萬丈深淵。
葉青瑤倒吸一口涼氣:原來這哪裏是什麽小土坑,分明是一處崖壁下的石臺,距離頭頂的崖頂大約一人高,而在另一頭只有一塊大石擋着,若翻過去,必定是屍骨無存的。
她呆呆地,還執着劍指向前方:恨別劍不染污邪,锃亮的劍尖寒光畢露——面前一個大叔退了退,面上笑着不以為然道:“一把小劍,吓唬誰呀?”
“話可不能這麽說,她可是用那把劍斬殺了那種東西……”有個熟悉的聲音從崖頂傳來,“葉青瑤,你還記得你昨晚做了什麽嗎?”
她轉頭,望見崖頂探出了張瀾嚴肅的臉。
然而下一刻,那張臉皺了起來,并用兩指捏住了鼻子:“你好臭!”
葉青瑤的鼻子抽了抽,她也覺得渾身很臭,不過她不在乎,傻愣愣地先問一句:“我這回不是做夢了吧?”
接着攀上崖頂,掐了一把張瀾的胳膊:“你是不是大活人!”
“嘶——廢話!”張瀾吃痛,反手一個頭皮,“你不僅臭,還傻了!”
葉青瑤捂着腦袋,因這痛感而欣喜不已:“那我寧願傻了!你知不知道我一晚上聽到看到好多幻覺,還做了很多夢,夢裏全是死人,還有……”
她環顧四周,心下一沉:“城……?!”
城,确實有一座城。定睛看去,就在崖頂:一座廢城,一條長街,雖然被肆意亂長的植被遮蔽,但隐約仍可見當年建築的形狀。
離她最近的一間老屋早已被一棵槐樹占據,年久失修的屋頂被掀開,竄長出參天的樹冠,在這懸崖邊投下一片陰影。
舉目望去,這廢城裏的每一處大致皆如此。但觀其輪廓,想起自己所見幻境,葉青瑤大概猜得到當年的城中何等熱鬧——只是如今,這裏就只是一處寂靜的槐樹林。
陰冷的山風一吹,枝葉飒飒,與凄厲的風聲混做一團,嗚咽着滾落山崖,回蕩在整座山脈之間。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她問。
張瀾輕描淡寫道:“這裏是以前的盤龍城,荒廢很久了。”
“以前的?”
“居羅人打進來以前,這座山峰就是個土包,所謂的盤龍城指的只是這一片地方。是後來軍中眷屬和其他百姓遷居到此,整座埋玉峰才有了生機……”
“那……當年與葉霖一同戰死的人呢?”
“就葬在此地,你看……”
他随手一指,果然這古街兩側房屋後的山壁上吊了不少棺材。這是西北地方的習俗,戰死沙場、沒有親人、無人認領的人,唯有如此下葬才能得到安息。
懸棺從上到下,用鐵鏈拖吊,貼着山壁安置,有的幾乎與黑黃的山融為了一體,有的位置就空蕩蕩,顯然鐵索生鏽被腐蝕殆盡,棺材落下山去了。
這時幾個壯漢推搡着将郭濤押過來,向張瀾禀報:“張參将,這人你認識嗎?”
郭濤才被叫醒,腦子好像還迷糊着不太清楚,現在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嗯?這不是……”張瀾掃了郭濤兩眼,對這個人不屑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我那個……”郭濤支支吾吾。
——被征兵而半途逃征者,無論何種原因,一律處死,以儆效尤!
他還記得這句話哩。
“他來投軍的,”葉青瑤搶先一步替他說道,“因為山中地形複雜迷了路,結果正好與我在這裏遇上了!”
“真的嗎?”張瀾半信半疑。
郭濤看了葉青瑤一眼,忙不疊點頭應道:“是,是的……張參将,我……”
“帶他去軍營。”
張瀾打斷他,下令後即扭頭離開。
“張參将,他是您的……”後面幾個人有些不知所措,他們想搞明白郭濤與張瀾的關系。
“路上認識的,算不上熟,帶他下去吧,”張瀾推着葉青瑤,頭也不回道,“我把這小姑娘送到城裏就回軍營。你們也早點離開此地,不要逗留,免得那玩意又出來吃人。”
“是!”
聽得背後齊刷刷應聲,葉青瑤不禁好奇道:“‘那玩意’?是什麽?”
“所以我問,你還記得你昨晚做了什麽嗎?”
“我做了夢,我……”葉青瑤想到自己還一身臭味,正是那活物的血灑了她一身,“嘔……我好像殺了一個東西。”
“是這個東西嗎?”
張瀾示意停步,側旁一群人便停下交流,自覺讓出一條道,露出一具黑乎乎的龐然大物。
“哎喲我日!”葉青瑤看清那東西,忍不住爆粗罵一聲太陽,“這是啥?!”
眼前應是一具動物的屍體:軀體看着像一種蜥蜴,橫卧着就有半人高、五丈長,四條胳膊也跟人一樣粗壯——幸好此時已無力地癱在兩側。
而它的頭——這蜥蜴并沒有一個屬于蜥蜴該有的腦袋。
應該說,那是個骷髅,一個骨骼外露的頭顱,并且這骨骼,怎麽看怎麽像個人頭……
“人頭”口微張,從兩排尖銳的牙齒中溢出不少觸手一般的舌頭。
“我們發現你們的時候,它大半個身子壓在你身上,好不容易才把它拖過來的。但這到底是什麽呢?”張瀾喃喃道,“我也是第一次見。”
他們對着這東西靜默了一陣。作為人而言,這世上有很多東西未曾見過,尚處于陌生。人對未知理當保有敬畏,所以葉青瑤想,她是在敬畏着:沒想到這天地間竟能孕育出這麽奇醜的東西來!
張瀾開始說故事:“我小時候聽家鄉那些鬼故事,說有個人有天發現家中爬出一條家蛇。若是尋常的蛇也就罷了,但那條蛇卻頂了個狀若人形的腦袋。這人害怕,就一柴刀把那蛇剁死了。傳言,蛇之類的動物若要修煉得道,需要先修行成人。被剁死的那條蛇就是修行到一半,才把人的頭修煉出來,可惜沒福氣修行完全成人……”
“那後來呢?”葉青瑤追問。
“那人後來也死了,”張瀾那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所以您殺了這種鬼玩意,還請自求多福。”
“……”
蜥蜴一身墨綠色的鱗片在陽光下閃爍着晶瑩的光澤,但臭氣也是熏天。
“你覺得它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她問。
“我怎麽知道!”張瀾不耐煩道,“也可能它是一條龍。”
“這鬼樣子能是龍??”
“又不是符合你想象的才算是,”張瀾對那屍體指指點點,“你看有爪子,有尾巴,鱗片倒着長,還能在晚上制造陰兵借道的幻象,以致這地方多年來的種種傳說……我只能想到《三才圖會》裏的蜃龍。”
所謂蜃龍,來自于明人王圻和他兒子王思義的想象,書寫時天馬行空,所謂“雉雞與龍□□而生的蛋”常人看來也着實荒唐,但現在有一個相似的依據就在這裏。
書裏的龍會塑造出空中樓閣,而昨晚,她和郭濤确實看到了如同海市蜃樓的幻象。
“走吧,留在這裏也無濟于事……你幹什麽?”
張瀾沒來得及阻止,葉青瑤如被吸引般,漸漸靠近那顆頭,将手掌撫了上去。
夢術催動,一瞬間,奔湧而出的記憶沖入她的腦海:無數的人、無數的魂、生者的、死者的、吃人的、被吃的……統統堆積到她眼中!
“散!”眼看神識即将被吞沒,她大喝一聲恢複了清醒。
身邊衆人一退,都被她的舉動吓了一跳。
“你……沒事兒吧?”有人問,接着看向張瀾,眼神也變得古怪起來,好似在說:張參将,您義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我要它的腦袋!”她旁若無人地站起身,要求道。
張瀾反應過來,立刻訓斥:“你要這個幹什麽臭烘烘的!”
“我斬殺的,這是我的獵物!”她理直氣壯,說起來……也不是沒有道理。
“好吧,随你的便,走走!回去洗澡去!淋了一身臭血臭死了!”張瀾再次捏住鼻子,命人用斧子斬下怪物首級,這便讓葉青瑤抱着走了。
他們沿着古街往回走,一路上望去,兩側房屋破敗,大張的門窗裏黑洞洞,曾幾何時這裏也是人聲鼎沸的小城。
葉青瑤想到夜晚所看到的街景,再看現下的殘敗景象,記憶與現實兩相交疊,心口一陣悶堵。
她還聽到身旁張瀾絮絮叨叨說些當地的傳說,他說那動物是龍不是沒有依據,因為據說葉霖當時,就在城裏囚了一條龍,後來龍怎麽樣了不知道,外人更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她看到一些房屋前的地面留有爪痕,不知哪些是懷中頭顱的主人留下的,哪些是其他什麽動物留下的……
話說回來……
葉青瑤忽然背後一個激靈:若這個怪物不止一只,而是遍布山谷,那可該怎麽辦呢?
“我會派人嚴加看管,這裏最近是不可以進人了,”張瀾釋去了她的擔憂,“你也不可再進入了。你該知道了吧,你母親的居所不在這裏。”
“哦……”她讷讷應了聲。
“有機會待我問到人了自會帶你去,現在……”
他們走出城門,張瀾說了什麽她沒注意聽,只是回頭看了一眼。
“盤龍城”三個字,正如昨晚看到的那般,哪怕多年風沙侵蝕,依舊未改。
……
“飛鹞,這三個是什麽字啊?”
“盤、龍、城!”
“念對了,飛鹞乖……”
……
“葉青瑤?”張瀾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你一路上在想什麽?”
“啊?哦……沒……沒事……”她應了兩聲。
“前面就出谷口了,以後不許再随便亂跑啊!”
“知道了,你好煩,”面對他再一次的叮囑,她無精打采道,“怎麽就看到你,弦安呢?”
“他還在軍營,我沒把他關起來,你放心吧……”
這時兩人已走到禁地入口處,忽聞前方不遠一串罵聲。
“臭婆娘!盡給我惹麻煩!”
“啪”,接着是巴掌落在臉上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鋪墊完畢,接下來劇情準備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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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章的怪物呢,大概就是那個……成精的科莫多龍+趙雅芝白蛇傳第一集長了人頭的蛇。
誰說科莫多龍不算龍的?!
恐龍都算是龍!
葉霖:女兒啊,你相信龍嗎?
葉飛鹞拿出一塊白垩紀的霸王龍牙齒化石:爹,我現在可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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