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鴻鹄壯志葉青瑤》

她知道她可能捅婁子了。

但想要捅婁子,也得有婁子捅才行。

張瀾把她找去的時候,她不打算有什麽說辭,就等着他來訓斥,誰知張瀾竟是一派喜氣洋洋:“做得好!”

“做得好?”她眯起眼睛。

“你不必知道為什麽,你只要知道你做得好,莫将軍很高興……”

葉青瑤打斷他,一口氣戳破了他心裏的算盤:“他很高興,是因為我與方督軍的侄兒作對,也就是與方督軍作對,正合他意;你高興,是因為他高興,你覺得你把我作為一枚棋子引薦入軍營與方督軍的親信作對是讨好了莫将軍,對嗎?”

“我不否認,但你也不需要想得太深奧,”張瀾咳了一聲,“反正莫将軍把這件事壓下來,不會怪罪你……”

“壓下來?這只是一件小事,不過是方督軍的侄兒在軍營作威作福,他現在忌憚我的身份本來就不會對我怎麽樣,我為什麽要感謝莫将軍?”葉青瑤瞪着他道,“但管中窺豹,方督軍把侄兒弄進軍營當千總,莫将軍也不會只有你一個親信追随吧?”

張瀾不否認:“咳……這裏是這樣的,你不高興也沒辦法,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想當一輩子山賊的兒子,我要光宗耀祖,所以我一定要在這裏混出個名堂來。其他的我改變不了,你也改變不了。”

“恩~你說得對,”葉青瑤摸了摸下巴,“所以你想利用我之時也要好好思考:我也要報酬——我母親生前的居所,你找到了沒?”

“這個……還沒。”張瀾搓着手。

“我爹在軍營的住所,你問到了沒?”

“十多年了,沒人知道這些,我還在問,你不要急……”

“那麽張瀾,你要知道,你想利用別人,就要付得起對等的報酬。我不是那麽好利用的,”她從袖中抖開那張提轄任職令,氣勢洶洶道,“竟然還把我交給你保管的任職敕令交給外人,你以為你是在找人照顧我?我需要外人的照顧嗎?!”

張瀾一下子虛了五分:“你發什麽脾氣呢?你想知道的我又不是沒在問,而且你的身份張揚一些也不是壞事,我不明白你藏着掖着到底為什麽……”

葉青瑤斥道:“你蠢不蠢!若真能無所顧忌,皇上作什麽給我改名換姓?我的身份大白天下對皇上有什麽好處?!做對皇上沒好處的事情也不會對我有好處,那我為什麽要拿根雞毛當令箭?為了害死自己嗎?”她繼而回過神:“你別告訴我你已經把我的事告知莫将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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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瀾忙擺手道:“你別激動,我沒告訴他,但……你與葉家有關系的事情早就傳開了……誰讓你在保州洛陽時那麽出名,這個瞞不住的。”

“哼,你最好不要說漏嘴,不然……”她向他的臉伸出五指,“我最近學到一招,能把別人的記憶抹掉。但還沒試過。”

“……”

“你想讓我給你試試麽?”

張瀾想了想:“會因此變成白癡麽?”

“說不定哦。”

他急着把她推出門去:“那您請吧,我不會把你的事情說出去的,我保證。”

“以後不許叫我原名!”她再次叮囑。

“好嘞,夜姑娘,您請吧!”

……

她出了參将的營房,劉弦安等在外面,她向他脫口而出:“你也不能這麽叫我!”

劉弦安點點頭,認真道:“我習慣了,會努力改口。”

他們走了一段距離,葉青瑤忽然問道:“你覺得張瀾這個人怎麽樣?”

劉弦安笑道:“你為了好随他混入軍營,強行按着他腦袋拜把子,現在你反倒想起自己對他不了解了嗎?”

“我是問你的看法,你的見識比我多。”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就是,”劉弦安頓了頓,“太嫩了。”

“嘿,這什麽評價。”

“你也很嫩。”他補了一句。

“喂!”

“但比他好一點。”他再補一句。

“切。”

“他之前來找過我幾次,有一回,聊到了你。”

“哦?”

“他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他問我,你怎麽樣?”

“你怎麽回答?”

“我說你容易把所有人都當成自己的媽。”

“……”

劉弦安道:“但凡誰好像對你稍微好一點,你就要把誰當成媽。張瀾還問我你是不是也把他當成媽了,我說我不好說,這問題得由你來告知他。”

葉青瑤嘀咕道:“我哪兒有看誰都當自己媽……”

劉弦安指正:“你之前就叫過我作媽。”

“……”

“你在離宮前和歐陽瑾的一番話被許多人聽到了,‘你就像我娘一樣和藹可親’,”他莞爾,“至少在我離宮前,這句話還是好多人的笑柄。”

“你們能不笑麽?”

劉弦安發現了自己的表情有所失禮,立刻忍住:“好,我可以不笑的。”

“……”

他将手上提着的東西交給葉青瑤:“來,這包藥帶給你的新朋友,我先回去了。”

她只得接過藥,回到營房時,看到屋裏多了個人。說是新丁的兵營,每個營房一伍,每一伍選舉出一個伍長。

她恰好踏入屋內,屋內除了稀裏糊塗的張大爺,其餘三人齊刷刷地指向了她。

來點名的官長很是驚詫:“啥?女人當伍長?”

梁小菊趾高氣揚地道:“她是張參将的義妹,還是新任的提轄……”

葉青瑤急忙阻止他:“別說了,提轄無品級,沒什麽好值得一直提的。”接着轉頭問:“做伍長有好處嗎?”

官長道:“沒,但你可差遣一伍中的其餘四人。”

“就這?”

“就這,不然你還想怎地?”

“好吧,多謝。”

送走官長,她把藥往桌上一丢:“梁小菊,去把藥煎了,以後我的事情不可再多提,也并不光榮,沒什麽好提的。”

梁小菊猶猶豫豫:“可是張參将說……”

“他是個大嘴巴!”葉青瑤罵道,“我以前真沒見過比他還婆婆媽媽又迂腐的男人。”

她的反應令梁小菊摸不着頭腦,一時之間也不敢再對她和張瀾的關系妄加猜測,只得老實提着藥走了。

孫姓胖子笑道:“嘿,狗想仗人勢,還惹一身騷……”

葉青瑤不悅道:“你又說什麽啊?”

他便縮了:“沒,我說他是狗,你是人,不是在罵你。”

她擡眼看他,又在搓肉泥,整個人一灘爛肉似的窩在床上,渾身散發着渾濁的臭味,連帶着整個營房也跟着臭烘烘的。她實在忍不住了。

“你們今天又沒去練操,有病的和年紀大的也就算了,一個只是胖,一個只是發疹子,也不去,是等着被遣返嗎?”

他興高采烈道:“遣返就好了,就等着遣返!”

“咳……遣返?哪裏有那麽簡單,”楊世丞一臉頹唐,“我們這些人,說好聽是來征兵,說難聽就是發配邊疆來的。這是在坐牢,一坐一輩子的事,哪個坐牢的被發配了邊疆還能回來的?”

孫清不服:“我們又沒犯法,平日雖然閑了些,也不至于坐牢吧!”

“可對皇上來說,人閑就是罪過呀!你可知我來的路上可聽了不少關于他的,什麽喜歡男人,還在京城開過南風館的,就這人品還當皇帝?分明就是個昏君!”

葉青瑤聞此,不由替衛弘靈辯解起來:“他雖然确實喜歡男人,但做事有他的考量,不至于被稱為昏君!”

她這一言激起了孫清的好奇心:“對了,張瀾上回叫你葉青瑤,你又是京城人士,嘶……我咋聽別人說皇上新封的妃子就叫葉青瑤,還是皇上的表妹,難道你……”

葉青瑤不慌不忙,祭出早想好的一套說辭:“你想多了。我姓夜,夜晚的夜,小名青瑤——青色美玉,很好的寓意。京中很多人都會給女兒起這個名字。不算什麽稀奇。”

孫清點點頭 :“想想也是,皇上的妃子怎麽可能跑到這裏。若真是葉家的閨女,那可是當朝郡主,怎可能舍得放任來這邊陲之地和一群男人睡一起……”然後他不敢繼續說下去了,怕挨揍。

然而楊世丞不知死活地接茬道:“我記得天橋下說書的可是說那禍世妖妃膚如凝脂,眉清目秀,皓齒明眸,胸大屁股翹……總之美豔不可方物,否則豈能當皇帝妃子!再看看這個……這個……”

他對葉青瑤指指點點,惹得後者眼一瞪:“嗯?!”

楊世丞嘴賤道:“夜姑娘,這回你生氣我也要說,你真的就是個男人婆,打眼一看像男人,仔細辨認還要好一會才看得出是個女人,還是很普通的女人。長得不行也就罷了,平時至少文雅一點,否則你這輩子都嫁不出去的我跟你講!”

“說夠了沒有!”她冷笑道,“再說嫁人,是想再挨揍麽?”

“這麽仇恨嫁人?我知道了!”孫清恍然大悟,“一定是在家準備嫁人時,被對方發現了容貌和性情而退了婚約,所以你這才一怒之下離家出走!”

葉青瑤怒道:“是我自己拒絕了婚約,不幹別人的事!”

“哦——”

他們拖着長調,嘴型一致,充分表達了他們哪怕打不過也要嘴上惡心惡心她的決心。

“哦個屁!”葉青瑤罵道,“真是爛泥扶不上牆,除了窺伺別人那點兒男女之事就沒別的好幹啦!我來軍營是有點兒私事要解決,除此以外,我有自己的志向要伸像!我一個女人尚且如此,你們呢?七尺男兒整天稱病告假,躲在屋裏侃大山。若有天打仗,你們第一個被拉陣前去送死,還能為軍營省點糧食!”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你說什麽?去送死?”

“我猜的,”葉青瑤虎着臉道,“我們這一營盡是歪瓜裂棗,不然就是老頭,年輕體壯的大都分到其他營了,受到的訓導也與我們不同。是啊,對我們的訓導寬松放任,但我聽說犯人上刑場也會好吃好喝供上一頓好上路……”

這番話說得孫清停下了搓肉泥的手,但他還是說:“我不信!不至于吧……”

“你可以不信,來日方長咱們走着瞧。楊世丞之前說得對,遣返當然是不可能遣返,征兵是國策,遣返就要違背國策,誰有那膽子敢欺君犯上?你可以繼續窩在屋子裏,但這裏是軍營,總有一天會打仗,打仗時你發現無法自保,怎麽死你可以随便想象。”

“……”

她随即大聲道:“你們給我聽着,既然選我為伍長,明日不許賴在屋裏,跟我出去練操,這是命令,聽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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