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
不知是劉弦安的草藥效力驚人,還是她果真已神力無匹——到了隔日,她竟真的再無疼痛,蹦蹦跳跳地就又跟着隊伍跑了起來。
下了一晚上的雪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行走山道愈發困難。每一個人的眉毛上都挂着凝結起的冰渣子,在這鬼天氣裏更是叫苦不疊。
“我……受不了了,我的肺……很疼……”有人倒在雪地裏,大抵是北越較南的地方被拉來的,沒經受過西北的苦寒,堅持了這麽久還是病倒了。
“疼……疼……”他漲紅了臉,很快連個“疼”字都說不出,只用兩手捂着嘴。這些天,天氣尤其嚴寒,對于不适應的人來說,每吸入一口刺骨的寒風都如冰刀割着肺管。
鐘慶朝那人踢了一腳:“磨蹭什麽!起來!”
葉青瑤阻攔道:“他病了,就不能寬容一下嗎?為什麽動手動腳!”
鐘慶冷笑一聲:“方督軍有令,稱病者可以告假,但告假的一律要被拉去打軍棍!”
有人道:“可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已經病了好幾天,昨天才挨了棍,我們只是來當兵,不是來坐牢送死的!”
底下一片附和,但也僅僅是附和罷了,上面下的令,下面人怎麽可能随意改得了。
“軍規就是軍規,在軍營,只認規矩,不認活人,你們可以什麽都不會,但只要記住服從即可!”鐘慶揚起了他的鼻孔,但到底也松了口風,“他跑不動就坐到一旁休息,其他的人繼續跑!”
當然,這已是他最大的讓步,軍規在前,确實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跑跑跑……又跑……”葉青瑤不甘不願地又跑到了衆人前頭。
“光跑步算是舒服的,”鐘慶在他們身後幸災樂禍道,“晚些時候就讓你們這群廢物開開眼界,真與其他營一般操練是什麽個滋味!”
隊伍裏,幾個半老的聊開了。
“唉,這才第一年,這樣的日子也不知什麽時候能是個頭……”
“昏君無道,想一出是一出,把老子拉到這裏就是來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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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跑吧,等會還不知要整些什麽幺蛾子……”
——是呀……
葉青瑤不由沉思:那些身強體壯的也便罷了,将這班老弱病殘也一并編入軍營,對于軍隊并沒有益處。所以衛弘靈,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她有心事,漸漸脫開身後那幫男人,與他們的距離也越來越遠,距離終點也越來越近……
“站住。”
突然,前方有人厲聲喝阻。
“方大人!”葉青瑤驀地停步。
方大人面色不善:“你在做什麽?!”
她被問得莫名其妙:“我……在跑步?”
“一個人跑,同營的人呢?!”
“在後面!”她回頭看一眼,她的同僚跑得慢騰騰,雪霧中只看得見依稀幾個黑影。他們都不濟,都不如她,想到這裏,她咧開嘴笑了。
可方督軍一點兒沒笑,他的目光依舊陰戾:“還記得我說過什麽嗎?別人做什麽你也跟着做,否則就把你趕出去!”
葉青瑤驕傲道:“我記着哩,所以我跑得比他們快得多,他們都比不上我……”
她不及說完,方督軍再次喝道:“你聽好!我說的是:別人做什麽你也跟着做!誰讓你自說自話超他人之前?!”
“這……”
話音到此,一隊跑得松松垮垮的男人也終于趕到了。隊伍最末,自然是那個大胖子孫清。
他向衆人掃了一眼,轉頭向鐘把總:“鐘慶,你自己看看這群人,你怎麽訓的!”
鐘慶被吓得大氣不敢出,只得低頭認錯:“啓禀督軍,屬下……”
誰知他的頂頭上司卻道:“你繼續,我看你怎麽訓。”
“是……”鐘慶忙下令,“所有人,重新跑一圈!跑整齊!”
“啊?怎麽又……”
正當衆人叫苦不疊之時,方督軍又有話講。
“等等,”他慢悠悠地說,“夜随心,你不得用內力。”
“什……”她一驚。
“你以為我看不出麽?你的氣力都是因你運動內力所致,跑起來才會腳下生風毫不帶喘。但不屬于你的就不該使用,”他冷冷道,“用你自己的氣力跑!以後在軍營,若讓我得知你運用內力,我也會把你趕出去!”
這番話,令她的心涼了一半。這一身內力雖是胡亂修來的,但到底助了她一路,什麽妖魔鬼怪都得在這身內力下退避三舍,如今她早已習慣了內力護體,吃飯睡覺都提着股勁兒,哪裏能說不用就不用的?
“你這是在強人所難,沒了內力我哪裏有力氣跑步啊!”她憤憤不平道。
方督軍本欲轉身,聽得她這一眼,步子一頓:“沒了內力就沒力氣,果然該把你趕出去。”
“你這是看不起女人!”她脫口而出。
他幹咳了一聲:“只是要你用自己的力氣跑步,何來看不起女人一說?”
“不給我吃飽飯,又不得用內力,我還怎麽跑得起來?你這不是存心整我是什麽?”
方督軍蹙眉道:“軍中艱苦,還不至于不讓兵士吃不飽飯,你胡說什麽?”
“張瀾說我是女的,每頓吃一碗小米飯就夠了,一月來日日如此,我都餓瘦了。”葉青瑤毫不猶豫地打起了張瀾的黑狀,“方大人剛才可是說,別人做什麽我跟着做就行……那按這道理,別人吃多少我也要吃同等的分量!否則當然是故意刁難,即便把我趕出軍營,我也不會服氣的!”
她言一出,四下靜寂。或許沒人想得到,一個小女子竟敢和西北督軍嗆聲,他們等着看好戲,不過這戲的結尾恐怕要令他們失望了。
“傳我話下去,以後夜随心可吃與男人同等的分量。”最後,方督軍這樣說道。
“……”
然後他站到高處,向鐘慶道:“你們愣着幹什麽?繼續!”
“是……”
可就在這時,有人大喊起來:“方督軍、鐘把總……不好了,他……”
“又出什麽幺蛾子……”
鐘慶推開衆人罵罵咧咧地走過去,發現正是之前那個喊肺管子疼的,此時翻着白眼張大着嘴,眼看着已經不行了。
“大人,他……死了……”
……
她聽到有人說,那人是凍死的。
但又被另一人反駁,說那凍死的人個個面露微笑,這跟吊死鬼一般的死相,顯然是被寒風“嗆死”的。
所謂被“嗆死”,其實是因為無法忍受吸入刺骨的寒風,進而人不願繼續呼吸,如此一來,人就自然被憋死了。聽上去不可思議,偏就有這樣的死法。
于是那先前猜測凍死的人便問後者怎麽知道凍死的會面露微笑呢?
“俺們村就在晉北最北,”那個被旁人稱作“老胡”的男人輕飄飄說道,“某年白災,村裏凍死了八成的人,死時都是笑着的。”
葉青瑤沒體會到那種寒冷,她以前一直以為京城的冷便是真正的冷了,誰知還有更甚的。
那個死了的,姓平,最後屍體怎麽樣她不知道,總之……是不會運回家鄉的了。
當卷着屍體的席子被拖走時,恍惚間,她有種錯覺:那席子底下的不是什麽陌生的男子,而是泡發了的聶冬梅——聶冬梅也是這麽被拖走的,她永遠記得那張扭曲發漲、水淋淋的臉……
但這一件事才不過剛只是個開端。
這一年的嚴寒才剛剛開始,距離來年開春……大概還有四個月。
她開始夜半做夢。
不是普通的夢,而是脫離了形殼,以自己的魂魄游走在軍中。
所謂枯蟬,是蟬褪去的衣殼。于人而言,那被褪去的就是人的肉身,從衣殼裏脫出的魂魄才是一個人的根本。
那麽《浮生六夢》的枯蟬一卷——既然可用自己的神識操控他人的神識,自然亦能用自己的神識脫離形體,任意所為。
這是她最新才悟出的,不過還不是十分熟練。現在,側耳靜聽,似乎安靜的一間間營房裏,時不時傳來鼾聲或夢話;時不時還有一兩句幾不可聞的抱怨;兩兩低聲閑聊;誰起夜放水嘩啦啦地響;還有不知哪裏的野獸嚎了一嗓子便又沒聲了。
她平複了下心緒,經過幾個站崗的,徑直來到了方督軍所住營房的床前。
他還沒睡,但應也快睡了。窗紙後燈光未熄,一個人影好像在書寫着什麽。她貼在窗口,靜待時機。這時,忽有人聲傳來:“你這一趟關內行,看來收獲寥寥。外三關內十八寨主,願意接受招安的只有三四人。張鶴說他要考慮,顯然還在記恨。”
然後,窗紙上便又照出個人影,在燭光下漸漸轉濃。
“你應還記得,”那新出現的身形一頓,“那些賊寇中有多少人是因那件事反出軍營去的吧?”
——那件事?
她穿過門,一步踏入房內——哪裏有什麽第二人,明明房中只有方督軍一個人,案前秉燭書寫。
“你……”她正欲探尋方才看到的景象,忽地又有人的聲音傳來。
“還有,他的女兒找到軍營來了,那件事……終究還是得揭開面對……”
細細辨認,那該是方督軍本人的聲音。可他的嘴唇并沒有動,聲音是從旁的地方冒了出來。
“那個……叫做夜随心的,應是他的女兒。”
他擱下筆。原來所聽到的聲音,所看到的人形,都不過是他的心聲。
但接下來,他的意志似乎再次堅定起來,什麽心聲都沒再出現。
他脫着衣服,眼看要睡覺了。
“你要面對?”她焦急地撲向他,撲了個空,“你要面對什麽真相!我父母到底是不是無辜!你說呀!”
不過是一律生魂,饒是大喊大叫,方督軍都不會聽得到。
“你說呀!是不是你陷害我父親!到底是不是?!”
沒有答案。方督軍吹熄了燭火,屋內昏黑——同一刻,她騰身飛起,周遭一片模糊,直至伴随一聲尖叫,她被驚醒了。
不是她的尖叫,是別人的。
“啊!!!這丫頭怎麽睡覺也不好好躺着,吓死我了!”起夜放水的楊世丞指着她驚恐萬狀。葉青瑤因他的大驚小怪而錯失了一次難得的機會,不由怒火又上了頭。
“[哔!]”她說,便一拳揮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葉青瑤參觀方督軍脫衣服。
“脫!脫!再脫一件!把內褲脫掉!棒!這身材真帶勁!”
方督軍:我怎麽覺得好像有人在視女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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