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風波
葉青遙抱着一摞書去還。
“葉……千總,”張瀾甫一開門,便對她啧啧,“你……還真有一套。”
“又不是正式任命,挂名的罷了。”
那一摞兵書堆到他眼前,他想了想還是向她推回:“算了吧,雖然旁人看來是挂名,還管的是最不濟事的五營,可是說不定會有轉機呢?所以……對你而言或許會是長久之計,這些書你日後還是用得上的,留着吧。”
她對這一番客氣拘謹起來,結結巴巴地道謝:“啊……哦,謝謝……”
張瀾感慨道:“謝什麽,也是稀奇,軍中出了個女将,不知你那遠在京城的表兄知道後會怎樣想……”
“他……”
……
九歲那年,她在太子處念誦史記。
當念到齊國內亂,公子小白與公子糾之争時,恰好皇後娘娘與靜妃娘娘來到院中。
葉青遙手一抖,沒拿好書本。這兩個各生有皇子的女人,表面一團和氣,私底下仍是互有計較。皇後娘娘又懷孕了,靜妃說是來探望,可不知她心裏藏了多少妒忌。
待他們走後,葉青遙才松了口氣。回過頭,看到太子衛弘延盯着他母親的肚子,一臉冷峻。
她看看書,再看看太子,咽了口唾沫:“太子……殿下”
“嗯?”
她試探道:“越國應不會如書中齊國這樣吧。”
太子端起茶盞:“你想說什麽,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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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大膽道:“齊國內亂,是因為繼任國君未明,誰都可争,所以誰都想争,以致手足相殘;而只要冊立儲君,就如我越國這般!太子殿下必定繼承大統,所以應不會……”
“你這些話,以後在宮中不可輕易向他人言說,”太子将她的話打住,“而且這種事……也不是一定的。”
她急急道:“你是怕衛老三篡位啊?他都被支出去了,應是不會的……”
“他,”誰知太子卻低聲喃喃,“帶兵打仗,出宮遠行,深入民間,才可知真正的民間疾苦,深知民衆疾苦,才可知人善用……”
她聽不懂了。
“太子殿下,你在說什麽?”
“哈,我是說,”他笑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只做一名教書育人的私塾先生,所謂皇權,還是盡歸知人善用者才好……”
……
衛弘靈,是被太子殿下賦予厚望的,原來從那時便已開始了。
她恍然:“或許,當衛老三把我趕出京城之時,就早已預料到會有今日這一天。”
“你在說什麽?”張瀾聽她低喃,一頭霧水。
“沒什麽。”
張瀾會錯意,安慰她道:“我看你好像不是很開心?無所謂嘛,反正方督軍一言九鼎,這千總你坐實了,軍營你也混下去了,沒什麽好擔憂的。”
“嗯。”她随口應了一聲,轉而問,“弦安呢?”
“今日便會放出,但是從此以後禁足,不會按照你的說辭由你看管,畢竟茲事體大,他必須離開軍營,交由盤龍城常大人處看顧。你放心,盤龍城已備好上房,将他當祖宗恭迎……”
“我知道了。”她抱回書本,打算離開。
“那麽,接下來你又有什麽打算?”張瀾喊住她,試探道,“你……不會真的一直留在邊陲,以後争取當将軍吧?”
她毫不猶豫道:“不然呢?我為啥留下來!”
“這……”張瀾掏出一封信給她看,“你那個……看完了不要生氣,也不要打我,我也是父命難違……”
葉青瑤接過,展開一看,打眼就是:“你倆啥時候回來成親?”
落款:張鶴。
——啊,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她想了想,不忙生氣,先問張瀾:“你爹是這麽說的,那你怎麽想呢?你喜歡我嗎?”
“啊?你?!”張瀾大概是沒想到這個問題,尾音拖得長長的,上下打量葉青瑤兩眼,好似很不情願回答。
“說實話,你喜歡我嗎?”她又問了一遍。
“你長得又不好看……”張瀾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亮起嗓門:“我沒問你我長什麽樣!”
張瀾忙道:“哦哦哦,那我就說我不喜歡——我不喜歡你得了吧!”
“那太好了,我也不喜歡你,”她把信往他胸口一拍,“趕緊給你爹回一封,就寫倆字:沒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張瀾的老爹不過才是個開始。
雖然她是五營的千總,但身為一個女人,軍營裏多數的人還是對她嗤之以鼻。
女人嘛——這世上多數的人都以為女人統統都是以愛情為食的。不光男人這樣想,孬話說了一千遍,很多女人都以為此生非愛情不可活,将相夫教子當做了一生最偉大的目标。
所以在大多數的男人眼中,葉青瑤不過是個逃家的少女,來到西北軍營男人堆中,是為了尋覓一個如意郎君的 ——這樣的想法雖然愚蠢且傲慢,但并不足為奇。
這幾日,方守義常來找她,言辭仍舊輕薄,而且還多了幾分自大,說是她能留下還不都是靠了他對伯父的游說。說着說着就要動手動腳,葉青遙礙着方督軍的面子也不能發作,唯有踩他幾腳好讓他清醒清醒。
“不好意思,我腳滑。”她說。
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也只能抱着腳一邊憋着氣一邊說“沒關系”。
然後他看向窗臺:一束嫩白色的野花,綻放在早春的晨光裏。這時節還未到花期,所以這束早花也先同類一步,早早被人摘下——葉青瑤的土罐裏養着的,正是這樣一束被摧折的植物。
“那是誰送來的?”方守義不悅。
“你怎知道那是別人送的呢?”葉青瑤反問。
“你這模樣看起來就不像是個愛采花的……咳,”他發覺自己失言,幹咳一下以作掩飾,“我猜的。”
葉青瑤便不再避諱,坦言道:“你猜中了,這花确實是別人送來的。”
“說,是誰送的!”
他的态度一下子變了。
“是誰送的,重要嗎?”她随手一指房內,“自我正式任職以來,有好些人送我禮物,你看那根臘腸是別人送的,那個木梳也是別人送的,還有這花……不僅是這些,我想,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送我禮物,甲衣丙丁戊,說也說不完,你追究這個,有意義嗎?”
方守義愣了一下,環顧滿屋,他也分不清哪些是別人送的,哪些是葉青瑤自己的東西。
“所以你任由他們送你禮物?!”他半天憋出這一句。
葉青瑤覺得好笑:“你氣別人送我禮物?為什麽?”
“你……明知故問!”他的樣子有些氣急敗壞了。
“我明知什麽?”
“男人送女人禮物是什麽意思,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他說着火氣上頭,眼看就要動手,“你那天答應我的話,你怎麽說的?!”
“我當然知道,他們對我有好感,”葉青瑤輕巧地避開他的鹹豬手,“我那天的話我記得也很清楚,我答應做你的朋友,可沒答應其他的。”
“你敢耍我!”
“我耍你?”葉青瑤冷笑一聲,“這是我做人的方法:別人對我表示好感,我自然收下別人的好意;別人如果對我虛情假意,我便對誰假意周旋。不過是一報還一報而已。”
方守義聞言立刻有些心虛:“你……你什麽意思……”
葉青瑤不再拐彎抹角:“葉家,不會因我與誰成親便被誰籠絡。你的伯父深知這一點,所以從未向我提及這件事。你比起你的伯父,真是差得太遠了!”
方守義一驚,但立刻回過神來:“我……我也沒與你提及這個啊……”
“可你的心裏在想,想得可真大聲,被我聽個正着。”
“荒謬!”他狡辯道。
“我是否荒謬,你可自當問你的心,是否如此所想,就跟他們一樣——”
她再指向那些禮物:“那來送花的,在家鄉殺過人,被我說出往事,丢下花拔腿就跑;那來送臘腸的,因之前偷窺我洗澡被我毆打了一頓,禮物是送我的賠禮;還有那木梳,捧着它來送禮的,出口就誇我漂亮——我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誇漂亮,他不是睜眼說瞎話是什麽?我有自知之明,就不知道千總大人,想交朋友的心,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哧——”方守義再也忍不住,一直繃着的假笑可算崩了。
“出來!”他大吼一聲,“都聽到了,老子願賭服輸,該幹嘛幹嘛!”
便從窗外冒出幾個人,一個個都是讪讪的表情,除了袁寄奴幾個熟臉外,赫然多了個郭濤。
郭濤一躬身,一幅點頭哈腰的狗腿樣:“方千總勿被擾心,這母夜叉有妖術能識破人心,靠此忽悠人。之前與妖物對話也無甚阻礙,所以指不定她本身就是個妖物!軍營裏豈容妖物!”
“胡說什麽!”方守義臉一陣紅一陣白,“走了!”
郭濤被放置一旁,對這樣的結果顯然不滿,還想力圖挽回:“千總大人您……就這麽放過她……”
“郭二叔,你又找到新靠山啦?”葉青瑤不懷好意,一巴掌拍向郭濤的肩,“可惜馬屁拍錯啦,此時此刻閉嘴微妙,方千總因他心底龌龊,不喜別人佐證我所言,你湊什麽熱鬧呢?”
“噫!妖怪!你不要碰到我!”
哪知郭濤反應劇烈,觸了電似的尖叫一聲,倒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你……你……這樣的妖怪,就該就地處死!留在軍中是要惹出禍端的!”
她這才發現,這人的驚懼不是別有圖謀,而是真情實感地請求方千總将她處死。
葉青瑤莫名其妙:“我惹什麽禍端?什麽妖怪,你說什麽呢?”
“你是那怪物的同黨!”他退了一步,指着她大喊,“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你的眼、它的眼,那一瞬間,都放紅光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段,方守義很生氣別人送葉青瑤禮物這段。
本段不是空穴來風,我有個網友,現在已經斷交了,他之前也在我的直男群,後來大家都覺得他有問題,就把他踢了。
因為他看上了他單位裏的一個女孩子,但是不敢表白,整天YY說別人誘惑勾引他,怎麽勾引的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然後有一天他看到那女孩子疑似有了個男朋友,就開始發飙了。群裏各種詛咒,謾罵那女孩,訴說着自己的痛苦和無奈,我們實在看不下去了。
我想說,這種男人怎麽就這麽容易自我感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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