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暗伏
郭濤所言的“怪物”,是指葉青瑤初到西北時所殺的那頭所謂的“龍”。那日也算共過患難,他此時卻把她與怪物歸為同黨,令葉青瑤莫名之餘還有些生氣。
她正打算發作,倒是袁寄奴幾個人打起圓場:“哎呀濤哥,你每天就車轱辘那幾句,走了走了,跟一小姑娘計較個啥勁兒……”
郭濤臨被袁寄奴拉走之前還死盯着葉青瑤,他滿臉的恐懼令葉青瑤哭笑不得。莫不是那晚他受驚太過,被吓瘋了?
接下來,一連數天她再沒見到方守義,也沒見到他的那群跟班,軍中倒是開始散播起另一種無聊的流言:說,五營那個挂名的女千總已被方千總放棄了,接下來,是個男人都可以向她發起追求,只要求得上,這胭脂馬是誰的就是誰的。
這下,來給她送禮物的男人更多了。
她跑去找張瀾,再确認了一次:“你覺得我……好看嗎?”
張瀾支支吾吾:“啊?呃……上次不是說過了嗎?”
“我就想知道,你們男人到底覺得我哪裏不好看!”
“哎呀,非禮勿言……”他對這個問題的作答不是很情願,“你非要我說實話嗎?”
“你說吧。我保證不生氣。”
于是張瀾深吸一口氣,大膽地說開了:“你眼睛是挺大的,臉盤子挺小的,鼻子也是挺翹的,五官每一處單拿出來那也确實不算差,但是!”他誇完她的優點,話頭一轉:“不知為啥它們組合起來就是好看不起來你知道麽……”
此話發音快速,一氣呵成,就怕她聽清楚了!
“我知道……”葉青瑤還是聽清楚了。
張瀾觀察了一下,覺得她确實看起來沒有生氣,才敢繼續說下去:“但這還是其次,其實女人嘛,臉不是最重要的。”
“哦,那什麽是最重要的?”她好奇問道。
“嗯……那個……”他側過頭,很沒底氣地輕聲細語,“你的身形像男人,除非好南風,否則誰會喜歡你這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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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瑤對他的态度不以為意,認真問道:“你的意思,我胸和屁股不夠大,不夠有女人味,不是男人喜愛的長相?”
“差不多,”張瀾覺得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随口搪塞了一番便向她寬慰起來,“你也不要多想,順其自然,說不定會有特立獨行的男人喜歡上你……”
誰知,葉青瑤卻道:“那照你所言,特立獨行的男人未免太多了。最近軍營裏好些男人來找我,都誇我漂亮,給我送禮物,我覺得很煩。”
張瀾一愣:“呃……這是好事啊!你為什麽會覺得煩呢?”
“你想想,你都覺得我長得不好看,那些男人能覺得我好看嗎?對着一個自己覺得不好看的女人曲意逢迎,感情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一席話,異于常人。張瀾聽完瞠目結舌:怎麽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女子,覺得男人給她獻殷勤都是不安好心眼兒?
但轉念一想,她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畢竟所謂口蜜腹劍,人心防着點總是沒錯的。
但是再轉念一想——
他扶住額頭低喃:“啊,什麽叫‘我都覺得不好看’……這話聽着真刺耳,你在嘲笑我的品味嗎?”
“不管了,”葉青瑤無視了他,自顧自說道,“軍營裏有些麻煩,五營的人反正也有鐘慶管,我現在要出去避避風頭。你管軍中要務,不如把我支出去做點事情,就那個……到關外巡游,我正好殺幾個居羅人出出氣!”
“你不要瞎說!關外很危險!”張瀾意圖阻攔,但想到這姑娘攔也攔不住,只得嘆氣,“唉這樣吧,最近确實有個事,也需要人手,最重要的是沒那麽危險,我覺得非常适合你這樣的女孩子,所以……”
——所以,現在她站在方千總的面前。
軍營這種地方,為防成為敵軍目标不利于作戰,所以不宜堆積過多的糧草。西北軍地也是同樣,只在軍營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囤積全軍三日的口糧,每隔三日便會派人前去盤龍城的糧倉運來一些。
葉青瑤正是被調去做這件事,前去運糧的官兵大約二三十人,另有雇來的騾夫等,合計五六十人。而這支隊伍的領頭,正是方守義。
“喂,你驢我?!”她差點又要發火了。
“我沒!”張瀾好像也十分詫異,詢問道,“怎麽回事,這批糧草不該是齊千總負責運送嗎?他人呢?”
方守義冷笑道:“他病了。”
“嗯?他病了嗎?我早上明明還看到……”
葉青瑤恍然。
“我知道了,”她暗中踢了張瀾一腳讓他閉嘴,“張參将,你先回去吧,有方千總大人領頭,此行——我等必定平安!”
她将最後四個字咬得很重。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已然向盤龍城進發。西北邊陲,共有好幾處軍隊駐紮。他們是離得最遠的,但是再遠也遠不過兩裏。本來身在軍營時,一擡頭就看得見埋玉峰,所以要說離得遠也不怎麽遠;只是山中路繞,繞着繞着便足有四裏之遙了。
方守義走得很慢。
葉青瑤騎着馬,她是押尾的,冷眼看他發號施令。
“休息一陣!”
“休息——!”
傳令的人拖着長調,令她想起宮裏的太監們,也是這麽傳皇上的話的。
哦對,這隊伍裏現在最大的人是方千總,他在這群人中,也确實算是一個“皇帝”。
“皇帝”休息了片刻便再“起駕”,誰知才走了十幾步,他又不行了。
“休息!”他在前面中氣十足地道。
“休什麽息!”葉青瑤忍不了了,她騎着馬越過隊伍奔到他前頭,“所有人不許休息,繼續走!”
“放肆!”方守義大喝一聲怒道,“你什麽身份,膽敢擅自發號施令?!”
“我什麽身份?我也是千總,跟你平起平坐!”
葉青瑤自認為合情合理的一番話惹起衆人哄笑。袁寄奴笑得最大聲:“被家裏丢出來的野丫頭,也想與方千總平起平坐?你是不知道你這官職是方督軍随口封賞挂名的麽?”
另有狗腿跟班附和:“就是啊,都沒上報朝廷,沒有兵部的批文,你連俸祿都沒有哩!還想和正兒八經的千總平起平坐?!你可知千總這官職,可是位列正六品,你算幾品?”
“我……”葉青瑤一噎,“我确實九品都沒有。”
“哈哈哈哈哈……”
“可是我知道事關輕重!”她大聲道,“軍中存糧已不多,如果我們不及早将糧草運回,大家明晚都會餓肚子!這事關軍機不可贻誤的!”
“這我比你清楚,”方守義陰陽怪氣地砸了砸嘴,“算了,不休息了,衆人前去盤龍城。你——”他向她伸出一根手指:“滾去後面,在你該在的位置。”
這之後,看似還算順利,從盤龍城糧庫起出糧食後,隊伍再返。但葉青瑤知道不會這麽容易。
這群人全是方守義的部下,到了荒郊野外,他想要給她找茬下絆子實在太簡單。就不知他會下什麽絆子,是否方督軍授意……
她心底裏是不希望這事有方督軍的摻和的。幾次接觸下來,她覺得這個男人雖然自傲又寡言,但他內斂的性子裏有一股子尋常人沒有的堅硬。方守義與他的伯父有如雲泥之別,兩人長得就不怎麽像——前者幹練英武,後者滿臉橫肉——真不知是怎麽進一家門的。
“休息一陣——!”
果然,他又開始休息了。
葉青瑤回過頭看看,盤龍城就在不遠處,他們這才走了一百丈都不到,而太陽就在這一次次磨蹭中快要下山了。
她這次沒有進言,因為她有個不太好的預感。
在宮裏十幾年,她啥都見過。對男人而言,如何侮辱一個女人最令他們快意?
從頭到腳升起一陣雞皮疙瘩。現在,方千總可是“皇帝”呢,這一段路程,他想幹嘛就幹嘛。
一小陣休息之後,他們再次前進,這一回倒是走了很遠,只是距離軍營也還很遠的距離時,太陽完全下山了。
而他們,也只能就地駐紮。
這便出現了一個問題:夜幕降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男人們把東西卸下便圍坐篝火邊嘻嘻哈哈,盡說些少兒不宜的葷話。葉青瑤一個人坐得老遠,自己升起一堆火烤餅吃。
“喂,丫頭,”方千總在那邊向他高呼,“坐過來呀!一個人傻坐那兒幹什麽呢?”
她看向方守義的目光充滿鄙夷。當然,方守義可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他開始掏他的袋子,掏了半天摸出一塊東西往火上烤:“這裏有肉幹,要吃嗎?要吃就過來……”
葉青瑤啃完她的餅,二話不說鑽進林子裏。不多時,她提着一只山鼠又鑽了出來。
本地山中多山鼠,體态豐腴,是家鼠的數倍,本地人吃不上糧食的時候,常以山鼠充饑,而這早春,也正是冬眠了一季的山鼠出來覓食的最好時光。
方千總拍拍旁人,一群男人笑嘻嘻地想看她做什麽:熟練地放血、扒皮、去頭去內髒,往木刺上一cha,她就地烤起了山鼠,肉香味比起隔壁有過之而不及。
“咳,咳咳……”
那幾個男人有些微變色了,他們議論紛紛,葉青瑤想也知道他們在說她啥壞話呢。
吃完了東西便該睡覺。可這覺又該怎麽睡呢?
早春的夜晚,山中依舊寒冷。她坐在火旁運起真氣禦寒,但真氣來自人力,人力有限,寒意還是一陣陣透進骨子裏。
于是那邊又扯開了:“丫頭,這裏人多暖和,你要不要來睡啊?”
“對啊對啊,哥哥給你暖被窩!”
“暖得你流連忘返欲罷不能……”
“嘻嘻嘻,當心她砍死你!”
她抱着劍,靠上身旁一棵大樹,對他們的調戲充耳不聞。她在等待,她相信他們的輕薄不會只停留在口頭。
果然,不知過了多久,那邊的靜寂開始有了騷動。
起先是一陣悉悉索索,不是風聲,而是很多雙腳正挪過來。
接着他們在她身周停下。
葉青瑤閉着眼,想象了一下他們的表情:大概是在觀察她是不是真睡了……
她突然覺得有點想笑,只能盡力憋住。
然後——
一陣香煙吹來,大概就是那傳說的什麽什麽迷魂香?
——哇,竟是如此土鼈的舉動!
不知是誰,這時膽子大了些,一把奪過她抱在懷裏的劍丢到遠處。
“哈,千總大人,這樣一來她便任你所為了!這匹胭脂馬萬裏無一,您……慢慢享用……”有人這麽說,聲音不太熟。
“為了确保萬一,你們兩個,還是壓住她的手腳為好,”方千總道,“郭濤不是說了麽,這小丫頭不是什麽尋常女子,若是用什麽妖法,我還真應付不上。”
“怎會呢?”袁寄奴站到她左側,壓住她的左手,一邊笑道,“再怎麽說也只是個小姑娘,郭兄是不是那日在谷中受驚過度,吓瘋了?”
另有一人上前,壓住她的右手。
“瘋沒瘋我可不知道,但……還是小心為好。”方千總上前來摸了把她的臉,“葉家的閨女,可得伺候好!”
他開始□□,笑得很難聽,一邊笑一邊铠甲當啷作響——好像是在脫褲子?!
“夠咯!”她抹了把臉,鎮住滿場淫賊,乘此抓住時機手起刀落——
“啊——!”
方守義,捂裆倒地。
作者有話要說: 方守義:鼠鼠那麽可愛,你怎麽可以吃鼠鼠!
葉青瑤(給山鼠放血中):啊?你說啥?!
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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