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生死
“我們會的!”
得到了那個漂亮的夫人的回答,宋渠摸摸後腦勺,咧開嘴笑了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
他走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耳邊的兵戈之聲混着聲嘶力竭的吶喊越發清晰,火光和銀光在黝黑的林子裏交織成最殘酷的戰歌。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一堆人,有的已經一動不動,有的還在痛苦地呻|吟着,用掙紮着努力擡起一點點的手展現着最後的對生命的渴望,但最終還是頹然落下,激起一片小小的塵土。
可即便是這些許煙塵,也還是淹沒在了深沉的夜色裏。
宋渠咬着牙,扛着自己的大刀沖進了混戰的隊伍。
砍、砍、砍,他努力地為自己、為弟兄們、也為永定侯府争取着一線生機。
一個鑫兵的腦袋倒在了他腳下,他下意識地避讓開,卻忽然愣住了。
一頭淩亂的小辮,臉頰旁畫着鑫人部落的圖騰。可他的五官扁平,沒有異族的高鼻深目。
這分明是個漢人。
“鑫人征服了好多大楚的土地啦……不聽他的人都被砍了頭了!”
他的雙目赤紅,猛地将大刀劈向一個鑫兵,口中是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宋渠沒讀過幾年書,不比那些滿肚子墨水能講大道理的人。
可是他也知道,國家,土地,人民,這些都可能被短暫地征服。
但如果連文化也一并徹底屈服于他人,這不僅僅意味着文脈的斷絕,更将是民族精神的崩塌。
有什麽比同室操戈更為痛苦的事情呢?
宋渠死死咬着牙關,只顧着瘋狂地砍。他的臉上沾染了鮮血,身上特地為慶生換上的新衣裳也滿是斑斑血跡,那些血有他的,也有別人的。
身上不斷增添的新傷随着他的動作不停地湧出紅色,可他只是瞪着一雙眼,不知疲倦地砍着鑫兵。
一個,兩個,三個……十七個……三十五個……
手中的大刀連刀刃都卷了起來,他面前已經沒有鑫人,只能聽見背後的厮殺之聲和利刃破空的聲音。
宋渠敏捷地躲開了那把刀,回過身砍死了偷襲的人,提着手中還在往下滴血的大刀,終于漸漸恢複了神智。
屍橫遍野,滿地荒涼。
一整個寨子,幾十個弟兄,如今除了他就只剩下三個。
雖然山匪打起架來兇狠,但架不住上山來的鑫人人多勢衆。
宋渠深吸一口氣,率先跑向附近的營地,拿了個火把就往戰場外圍樹木最密集的地方一丢!
“燒山!”他提高了聲音,竭盡全力地吶喊。
山匪和鑫兵都是一愣,最後山匪先反應過來,趕忙跑過來取火把,丢向四周,截斷鑫人的退路。
宋渠疲倦地靠着牆,又慢慢從牆上滑下來,坐在了地上。
地上躺着的那個死不瞑目、手裏還緊緊握住那把刀的孩子是寨子裏年紀最小的,一直想當個說書先生,平日裏總喜歡插科打诨,大家都曾假裝過要打他,可最後誰也沒下得去狠手。
現在他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身上滿是斑駁錯落的傷痕,再也不會開口說話了。
那個帶着一身傷跑過來取下火把點燃樹林的漢子,最是老實巴交不過,任誰說什麽都只會摸着後腦勺憨憨地笑。可此刻,他布滿紅血絲的眼裏全是淚水,眼神恐懼卻又快慰。
他原本是山下不遠處的村莊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民。可是鑫人來了,兒子說要上戰場,自此一去不回;妻女被鑫人強占,他得到的只有亂葬崗裏連張草席子都沒有裹的兩具屍體。當鑫人的鐵騎踏過他辛苦大半輩子買下來的田地的時候,他終于從鄰村的小夥等到了那一句冰冷的通知,兒子犧牲了。
魂葬青山,屍骨無存。
他放下手裏的鋤頭,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離開了那個家,兩手空空,獨自上了那座村裏人說有山匪出沒的山。
突然竄起來的火光在一瞬間映紅了天空,鑫兵驚慌失措地喊叫着。宋渠坐在屋子前,低垂了眼,随手折了根草放在嘴裏。
宋家宋渠,塞北宋家堡的一個外室子宋晖的兒子。
馬蹄陣陣,踏過塞北之地。在戰火四起風雨飄搖的前朝,沒有人有空對塞北的遭遇報以什麽關注。
武林上名震一時的大善人家宋家堡在刀光劍影和鑫人的獰笑中煙消雲散,阖家上下三百七十一口人,一百六十九位四十歲以下的女子被擄走,餘下的,一個不留。
宋晖是多出來的第三百七十二個。
鑫人兇狠蠻幹,但将軍和軍師卻對漢人的習慣知道得一清二楚,即便是外室也不肯放過。等一切歸于沉寂,少年宋晖踩着石頭從枯井爬起來,看也不看一片狼藉的小院,只帶着一身反複從井壁跌落留下的傷,端端正正地對着宋家堡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宋渠如今是宋家唯一的血脈了。
可惜啊……今天怕是也要葬送在這裏了。
宋渠咬着草,笑了笑。
“阿渠,你說……人為何而生?為何而死?”
記憶裏少女清甜的聲音其實已經有幾分模糊,畢竟實在是過去了太多年,回憶已經像泛黃的書卷,脆弱得一碰即碎。
“我……不知道。”
“不過,我想。”少年的聲音似乎總帶着蓬勃的朝氣,以及對未來的日子的滿滿期望,“無論生死,都要無愧于心。”
無愧于心。
今日他這般擅自赴黃泉斷了宋家血脈,或許于宋家有愧,但……
于國,無愧。
——“有朝一日,定要北上複國!”
“我們會的!”
火舌纏繞上附近的樹木,照亮了不遠處滿地打滾的鑫兵,也照亮了他的臉龐。宋渠吐掉了口中的草,暢快地大笑起來。
馬車辘辘地在大道上行駛着。
先前他們出逃的時候,想着官道顯眼,多為世家大族出逃首選,便只能盡量挑些不起眼的小路走,一路上坎坷不平,苦不堪言。
如今既然鑫人已經幾乎将北方占領,那他們無論走哪兒都有可能被堵上。倒不如直接走大道,還免了颠簸之苦。
謝華晏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放下簾子,擡眼去看鎖煙懷裏的團兒。
如今她已經有了六個月的身孕,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實在是不适合抱團兒了。
先前山匪食物拮據,雖然領頭的那位頗有些善心,體諒着她們老幼孕弱的,特地多給了些吃食,也還是不夠。即便鎖煙垂燈等人都省了吃食下來給乳母,奶水依舊在一天天變少,團兒也一日日地消瘦下去。雖說依舊白皙,但沒了原先那副珠圓玉潤的福娃娃模樣。
謝華晏又低頭看了看肚子,微微蹙了眉頭。
按理說食物變少,孩子發育得也應該不太好。可她的肚子分明和原先懷團兒的時候差不多,甚至還要更大。倒是人越來越瘦,一擡手就能看到手腕上分明的骨節,先前戴的羊脂玉镯子挂在上面都空蕩蕩地晃,她怕掉了便取了下來收進妝奁裏。
就是陸妍芷也幾次三番地問她身體可還受的住。
她實在是太瘦了,幾乎可以和當年最後一次見到的陸妍淇相比。
謝華晏倒是覺得還好,只不過越來越嗜睡,一天中大半時間都昏昏沉沉的。
這會兒才看了幾眼團兒,她居然又有些困倦了。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謝華晏瞬間清醒過來幾分,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透過簾子映在馬車桌上的光線。
比前幾日午間的光線黯淡不少。
“到午膳時間了嗎?”
祝蓉也有些疑惑,站起身來:“老奴去看看。”
然而下一秒馬車又開始迅速地駛動,祝蓉被慣性帶的一頭往前栽去,若非垂燈眼疾手快攔住了,怕是頭都要磕得腫起來。
“怎麽回事?”鎖煙拍了拍懷中因為突然加速導致的颠簸而驚醒的團兒,提高了聲音問外面的馬車夫。
車夫惶急的聲音伴着獵獵風聲傳入車廂:“碰見鑫兵了!起碼有十個!侯爺吩咐快些逃跑!”
祝蓉一聽就露出了驚慌的神色,總算還記着在老夫人身邊,連忙收斂了。
馬車與前頭那輛的距離越來越近,最終并駕齊驅。隔着簾子,謝華晏能隐隐約約地聽見永定侯夫人不顧儀态的哭嚎:“這下可怎麽辦啊!剛出虎穴又入狼窩,若是被鑫人抓了去,我還不如一頭撞死了幹淨!”
謝華晏猛地抓緊了袖中那把小巧精致的匕首,抿緊了唇。
這是她的陪嫁,據說鋒利無比,吹毛可斷。本是謝家送給姑爺的禮物,但一開始她忘了,後來……于是南逃後她就一直将它收在袖中。如果真的到了要受人侮辱的地步,她一定先用這把匕首給自己和女兒一個痛快。
馬車再次猛地停下。
最前面那輛馬車的車輪不知為何掉了下來。
時間來不及了,那輛馬車裏的永定侯等人索性直接跳了下來,只随手從暗格裏抓了幾匣金銀就要往剩下兩輛馬車上跑。車夫借着餘下三個輪子的力量,用力将它推到了路邊的草叢裏。
然而就在永定侯等人跑到剩下兩輛馬車邊的時候,意外突然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520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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