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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裏,黎晏成和她相對而立。他的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着什麽。舒藍努力想要聽清,但黎宴成卻迅速朝後退去,離她越來越遠。她拼命想要伸手去抓住他,然而男人卻像來去自由、捉摸不到的風……轉眼就消失不見。
舒藍忽然睜開眼,胸腔裏那顆心髒砰砰狂跳。頭痛依舊,但那夢的感覺,很真實。
舒藍閉了閉眼,又睜開。意識歸攏,她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一切。黎宴成逃了,就在她眼皮底下。
——別再接近提安。也別追着我跑了。
這是失去意識前,她記得的黎晏成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舒藍有些自嘲地微勾唇角。她早就不是那個追在黎晏成屁股後跑的小女孩兒了。五年前,黎晏成就給她上了一課:追着他跑是會被扔下的。
得超過他才行。
“您醒了!”
一張近距離放大的臉印入眼簾,林晝臉上挂着毫不掩飾臉的擔憂。
“我暈了過久?”舒藍以食指輕輕摁壓跳痛發脹的太陽穴,而後朝林晝伸出手。
“半個多小時了……我通知了王醫生。”林晝托住舒藍的胳膊,将她扶坐起來。
“不用了。”舒藍擺了擺手,“我沒事。”
林晝依然不放心:“可是……”
舒藍笑了那麽一下:“醫用鎮靜劑,沒什麽可擔心的。”
林晝擰着眉,第一次将不贊同的想法寫在了臉上。
他知道舒藍找了那個人很久。但在他看來,黎宴成明顯是個危險人物,但舒藍對他似乎卻格外的特別和信任……那樣毫無保留的信任,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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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藍伸出纖長的食指,在林晝腦門上輕輕一彈:“行了,別皺眉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林晝下意識捂了一下前額,不太明顯鼓了一下腮幫子。林晝有時候會不自主地在舒藍面前露出孩子氣的一面,連他本人都沒有發覺。
“人呢?”
“發現您暈過去後,我立刻就派人去攔截他了。”
“嗯,然後呢?抓到了嗎?”
“沒有……”林晝神情裏有顯而易見的尴尬,“對不起老板,我會加派人手……”
“不用。”舒藍擺了擺手,打斷了林晝。她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甚至連生氣、失望的情緒都沒有。從黎宴成反客為主的那刻起,舒藍就知道攔不住他。她對那個人的能力還是有比較正确的認知的。而且,一開始舒藍就沒指望能留住黎宴成。這次的抓捕行動,不過是個引子而已。
林晝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舒藍。
舒藍坐起身,整理了一下頭發:“準備一下,等下會有貴客來訪。”
很快,林晝便見到了舒藍口中的貴客——東南亞毒王提榮的次子提安。
提榮經營着一家跨國集團,T.H.Epany,生意覆蓋整個東南亞和美洲地區。T.H.Epany明面上是家物流公司,實際上是制|毒|販|毒集團,道上人盡皆知。提榮集團幾乎壟斷了整個東南亞的貨源,而且此人手耳通天。P國現任內政和軍警系統也被提榮勢力滲透掣肘,只能暫時和提榮集團相安并存。然而詭異的是,‘生意’做到這樣的規模,卻沒有人見過這位傳說中的毒王的真面目。為大家所熟知的,反而是他的兩個兒子。大兒子提揚負責生産和市場,小兒子提安則負責物流管控。傳言兩人是同父異母兄弟,關系有些微妙,互相依賴,又互相制衡。
舒藍剛走進會客室,便看到窗邊站着一個年輕的男人。他微低着頭,專心致志地盯着魚缸裏那幾尾魚。男人穿一身幹淨的白襯衫,長相偏白皙斯文那挂的,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銀邊眼鏡,很是人畜無害的樣子。而在他身後五米處,卻站着四名身着黑色西服的外籍壯漢。他們身材魁梧,面無表情。在舒藍進門剎那,犀利的視線便齊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她的一舉一動,都在那幾人嚴密的監視之下。
“你也喜歡魚?”舒藍不疾不徐地走到年輕男人的對面。
男人直起身,視線越過魚缸落到舒藍身上,眼底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驚豔。
他繞過魚缸走到舒藍身邊,朝她伸出手:“久仰大名。舒老板竟比傳聞中還要明豔動人。”
舒藍柔軟白皙的手和他輕輕一握便又放開:“您才是盛名遠揚,提安先生。”
“難得上次西萊慈善拍賣會的競品有一尾紅龍,可惜我當時在南美出差,沒來得及趕回來。後來聽說是一位美麗的女士以50萬美金的價格拍了下來。”
舒藍露出一個慵懶随意的笑:“提安先生喜歡的話,這尾紅龍便贈予您,作為見面禮。”
提安與她對視兩秒,也笑了: “我從不奪人所愛。”
他話裏意有所指,舒藍了然于心。
“提安先生莅臨寒舍,是我的榮幸。想必先生已經知道,您要找的人,不在我這裏了。”
提安莞爾,很是溫文有禮:“我只是想來見識一下。能生擒Lee的人,一定不簡單。”
“想不到提安先生如此重情重義。對待一個保镖,也這麽上心。”
“Lee不僅是我的保镖,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舒藍點頭:“明白了。這麽說,您是想讨個說法?”
“以舒老板的名聲,我相信你不會做毫無理由的事情。如果Lee之前有哪兒得罪了舒老板,我代他向你賠罪。”
提安嘴上說着賠罪,然而渾身上下卻散發出讓人喘不過氣的威壓。說話間,他不知不覺已朝舒藍逼近了幾步。而提安帶過來的那幾名保镖,随着提安的動作,也都慢慢圍攏過來。舒藍身後便是牆,宛若被狩獵者逼入死角的獵物。
守在門口的林晝見情況不對,立刻便朝這邊走了過來。舒藍輕輕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沒事。
舒藍無視提安略帶侵略意味的行為,只優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先生如果不趕時間,不如坐下來慢慢談?我這裏有些前段時間剛從阿姆薩采的新茶,賞臉嘗嘗?”
提安停在距離舒藍三十厘米的位置,居高臨下地和舒藍對視了幾秒,勾唇一笑:“好啊。”
“好茶。水溫,沖泡時間都剛好合适。舒老板是懂茶的人。”提安喝了兩口茶,由衷贊道。
此時他神情惬意,姿态放松,仿佛剛才那劍拔弩張的氣氛只是一場幻覺,而他只是來品茶的客人。
舒藍抿了一口茶,緩緩道:“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找您保镖的麻煩。我找他來,只是想問問他,為何前段時間征用我的碼頭,又沒提前跟我打招呼。”
提安眉梢輕揚:“哦?東洋海運公司是什麽時候易主的?”
東洋海運公司握着P國一個重要的出海港口迪拉港——地理位置優越,直通東南亞四國最重要的海上要道。也是對提榮集團來說,最重要的一個‘出貨’口岸。
舒藍微微一笑:“也就是上個月的事。前段時間公司內部資金鏈有些問題,加上內部人事變動,才僥幸讓我低價收購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提安看向舒藍的眼神微微一變,片刻才道:“舒老板好手段。”手上握着五十一的股份,基本上就等同于掌握了公司的決策權。東洋大小事務,從此都要經舒藍手而過。
舒藍斂眸搖頭,謙遜道: “我只是運氣好。”
東洋海運在P國經營碼頭物流已有三十年歷史,掌事人提安也認識。雙方一直以來合作融洽,井水不犯河水。這些年來,從來沒聽說過東洋出現過資金問題。然而近期突然出現的一系列變故,一朝易主,背後的故事肯定不像舒藍幾句話形容的那麽簡單。
提安沒興趣追問細節,他對舒藍和東洋之間的商場博弈并不關心。他只關心他的船能否正常出港。
“我們和東洋合作很久了,這次的事,恐怕是個誤會。”
舒藍纖長的十指慢慢撫摸着茶杯上精致的花紋:“可能也是我的疏忽。只是,接手東洋的時候,T.H.E沒有在我們的合作名單上,我也沒看到相關的出貨……以及財務記錄。回頭我會敦促下屬查找一下相關文件,看看是否統計出了差錯。不知提安先生這邊,有保留最新版本的合同嗎?”
提安意味不明地看了舒藍一眼。他們和這些公司合作,從來不拟合同,為的就是不留痕跡。這是業內和他們做生意的一條潛規則,擁有強大|情|報|網的舒藍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然而舒藍敢正面跟他發難,這膽識,倒是讓他有些欣賞了。
提安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我們和東洋最初簽訂的那份Service Agreement是十五年前的了,之後雙方合作順利,所以都是口頭更新。我公司檔案每五年歸檔一次,現在多半在總部檔案處某個地方。當年只有這一份紙質合同,調閱恐怕有一定難度。至于碼頭征用租金……我們可是一分錢都沒有少東洋的,只是當初我們和東洋拟定的協約就是所有款項鈞以現金支付,這件事舒老板可以向東洋的前任當家核實。至于東洋內部是怎麽記賬的,就不屬于我的管轄範疇了。還是說,舒老板信不過我?”
舒藍微微一笑:“當然不是。提安先生快人快語,那我就直說了。最近國||會通過的403號法|案,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貿易部收緊了對所有碼頭的監|察,所有使用碼頭的船只及出港貨物都須記錄在案。這個月審|計|署已經來過三次了,我為了這事忙得焦頭爛額。我們自然是願意和T.H.E這樣的大公司繼續合作的。只是,風口浪尖下,希望提安先生也能理解一下我們的難處。一些程序上的變動,希望我們能達成一些共識。”
提安笑了那麽一笑: “想跟我們合作的人,很多。”
言下之意,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舒藍不疾不徐答道:“但是,只有我能提供你想要的東西。”
“提安先生此番親自前來,應該不只是為了一個保镖這種小事情吧?”
提榮從不在外露面,而身居高位如提楊提安,更不會因為她捉了一名他的貼身保镖,就親自前來相見。能讓提安親自出動的,只有利益二字。
提安笑容漸漸消失,盯着舒藍的眼神逐漸轉為銳利。
舒藍坦蕩地迎上他這種頗具侵|略|性的審視眼神,毫無畏懼。
過得片刻,提安複又勾了一下嘴角:“我喜歡舒老板這樣的聰明人。”
他擡眸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保镖,那兩人立刻識相地退出了會客廳,站到了門外。
舒藍淡淡對守在門邊的林晝道:“你也出去。沒我的吩咐,不準進來。”
“是,老板。”林晝看了室內的兩人一眼,也依言退了出去,并體貼地拉上了會客室的門。
提安掃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又将視線調轉回舒藍臉上:“舒老板這麽放心跟我獨處,不怕我殺了你?”
舒藍:“提安先生也是聰明人,就不必反複試探了。”
提安哈哈一笑:“行。”
“您可是對我手上的‘無界’感興趣?”
“是。也不是。比起無界,我倒是想向舒老板證實一個最近聽到的傳聞。”
舒藍沒說話,她低頭看着自己手中那杯茶。茶水已經有些涼了。
“聽說,舒老板最近拿到了一個‘新品’配方,制作流程比傳統工藝更高效,包裝更‘安全’,成本也更低。”
舒藍摩挲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頓。
提安說的‘新品’自然指的就是毒|品。
提榮集團壟斷東南亞毒|品市場已有近二十年時間,煉制和走|私|冰|毒是他們的主要經濟來源。貨物大部分流入北美。但最近南美新興毒|品層出不窮,導致他們的市場份額在不斷流失。提榮急需一個能夠替|代□□的新品來穩固他的地位。
舒藍擡眸看向提安: “您是從哪兒‘聽說’的?”
提安也看着她:“自然是……可靠的消息來源。”
舒藍放下茶杯,贊嘆道:“想不到提安先生手下也有精通系統架構的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覺侵入‘無界’系統調取信息,我還真想見見此人了。”
提安笑了那麽一下: “順便滅口?”
舒藍也笑道:“先生說笑,現在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了。這樣的人才,自然是想盡辦法也要招攬。”
“那就更不能讓你見了。”提安頓了頓,“一不留神,話題就被你繞遠了。”
舒藍點頭:“底牌都讓你看了,我還能藏什麽?T.H.E可以繼續使用東洋的碼頭,我也可以跟你們分享新的配方。”
提安垂眸,摸索着自己的指節: “你的條件?”
舒藍: “我想入股T.H.E。More risk more premium, 這個道理提安先生應當最明白了。”
會客室裏有那麽一瞬安靜得有些可怕。空氣中似有暗流湧動,又似殺機暗藏。
“你胃口很大。”過了許久,才聽提安冰冷的毫無感情的聲音說,“只是,我憑什麽答應你?
舒藍那張誘人的紅唇一開一合,輕輕吐出一句話:“就憑——你需要一個向你父親證明你比提楊更有能力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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