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保羅知道, 現在他除了帶黎宴成和舒藍去書房裏的逃生密道外,別無選擇。

當命放在別人手中的那一刻,選擇權就已經不在他手上了。

書房的門是類似普通卧室那種單開的木門,門旁放着一個實木的三鬥裝飾櫃。

三人進入書房後, 黎宴成立刻反手關門上鎖。而後擡腳, 在儲物櫃側面用力一蹬——儲物櫃擦着木質地板滑出一米,剛好抵在門後。

儲物櫃頂的高度, 堪堪卡在門把手的下面。這樣一來, 外面的人就沒有辦法轉動門把手。要想進屋,只能靠幾人蠻力撞入, 或者直接将門以機|槍|掃|射的方式完全破壞——但這樣一來, 就會很耗費時間。

那條逃生密道的入口就在書櫃後面。

經過書桌時, 黎宴成忽然用槍托點了一下保羅的肩。

“手機。”

保羅吃痛, 敢怒不敢言,只能将手機遞給黎宴成。

黎宴成單手接過他的手機, 順手就扔進了書桌下的垃圾桶內。

保羅:“……”他的手機裏裝了一塊追蹤芯片,能方便他的手下以最快的方式找到他的位置。

三人走到書櫃前,保羅拿開一本書,按了一下嵌入在櫃板裏的一個按鈕。一個機栝板彈開,露出一個小小的電子屏, 屏幕上是一個數字按鍵板。

保羅輸入了六位數字, 書櫃像是機械推拉門一樣, ‘唰’地向兩側滑開,露出中間的通道。

在進入通道前,黎宴成順手扯掉了安裝在牆面踢腳線溝槽裏的網線。

三人走進通道, 黎宴成瞥見入口牆面上的一個綠色圓扭, 直接反手拍了下去。通道入口再次關閉。

保羅愣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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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宴成懶得答話, 他抓着保羅的肩反手一擰,就将他壓在了牆上。而後将他雙手反剪到身後,用剛剛扯來的網線,迅速纏繞過他的脖子和雙手手腕,打了個死結。

保羅這下完全失去了手部自由。黎宴成打結的方式很刁鑽,保羅只要微微動一下手腕,就會勒住自己的脖子。

捆完保羅後,還剩餘一截網線。黎宴成便将那一截線握在手裏,跟遛狗似的牽着保羅。

保羅直到這時,心裏終于升起了巨大的惶恐。

他驚愕的發現,黎宴成剛才進屋後做的一切,包括堵門扔手機順走網線……這一切全都只是他在行進中途順手為之,他甚至沒有為這些瑣事駐足片刻。仿佛每次他進入一個新的空間,周圍的物品都會在瞬間進入他的考量範圍,而後再順勢而為加以利用。一切都是那麽的順手,仿佛連思考過程都被他省略了。這種可怕的行動力和反應力,讓保羅從心底裏感到恐懼。

他不是此人的對手。甚至,整個薩利家,他都想不出來一個能和他匹敵的人。

保羅終于有點理解,為什麽這個人的名號,在外面被傳得那麽響亮了。然而,那些虛名都不如直接和這個人正面交鋒來得直接。只有真正和他近距離接觸過,才會知道這個人的可怕。

黎宴成綁完保羅,又從他襯衫上撕下了一根布條,幫他簡單包紮了一下肩上的傷。

這個舉動,讓保羅心中忽然又生出點兒希望。

“Lee,之前的事都是誤會一場。你,你先放開我,我,我們,有話可以好好說。你們要的那批貨,我給你們,不,我加倍給你們。”保羅慫了,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了。

“晚了。”黎宴成輕輕拍了拍保羅的臉,薄唇勾起一個弧度,眼神卻沒有絲毫溫度,“過時不候。”

他手上的力道甚至一點都不重。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這時,書房外響起了撞門的聲音。那些趕過來的保镖們,果然被黎宴成用來擋門的那個櫃子卡在了門外。

三人行至密道中段,黎宴成将手中剩餘的那一截網線捆在了支撐密道的承重柱上——于是保羅也就等同于是被栓在了那根柱子上。

保羅此時因為肩頭傷口失血的緣故,有些頭暈乏力。

他有些不甘心,胸口堵着一口氣,問出了從之前起就盤旋在心中的疑問。

“你們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要炸我的制藥實驗室?昨天激怒我,讓我把你們囚禁起來,是不是也是你們計劃的一環?”

舒藍朝他眨一眨眼,勾唇一笑:“你猜?”

其實保羅猜測得沒錯。

要在山莊裏行動,他們就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留下來——而最合理的理由,就是讓保羅主動将他們扣下來。而要破壞實驗室,在事後又不能引起提安懷疑,就需要挑起足夠的火|藥味,為之後的沖突做一些鋪墊。

這兩人都像是有兩副面孔似的。一想到之前舒藍在他面前演的那副大冤種模樣,而現在又和黎宴成配合得如此默契,保羅就覺得太諷刺了。

見黎宴成和舒藍轉身要走,保羅冷笑一聲,幹脆破罐子破摔,扯着嗓子喊:“鎮上全是我的人,哨卡也有重兵把守……你們逃不出去的……”

黎宴成轉頭看他一眼:“多謝提醒。”

“這條密道通向哪兒?”

又走出一段路,确認保羅聽不到了,舒藍才開口問道。

“我們之後是什麽計劃?要去鎮上拿車嗎?”

黎宴成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舒藍,沒說話。他用手指了指密道牆壁,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舒藍立刻明白了過來,密道裏可能也有竊聽器。現在忙着跑路沒時間去查看那麽仔細,但總歸還是謹慎些好。

黎宴成忽然靠近舒藍兩步,朝她伸出了手。

舒藍明白過來,也立刻回握住了黎宴成的手。

兩人手掌相扣,舒藍用食指飛快地在黎宴成掌中輕敲。

【保羅已經下令讓手下全鎮搜捕你,他們知道我們下榻的酒店,也認得你的車。不能回去取車,可能有陷阱。】

他們兩人身上都沒有合适的作戰武器。黎宴成也只攜帶了之前從保镖身上搜刮來的手|槍,子|彈的數量也有限。以他們現有的火|力,對上數目衆多且配備了自|動|步|槍和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薩利家追兵,硬剛是不明智的。

黎宴成:【我知道。如果我沒猜錯,這條密道通向山莊東北處的森林。我們不從鎮裏撤,那邊火力太集中了。走森林。】

舒藍愣了一下:【徒步?】

黎宴成:【進入森林往北走兩公裏有一條小溪,溪水通往一個瀑布。瀑布下方的碧波潭是臨市的一個小景區,景區有租車點,出了景區就是國道102號。】

舒藍微微一挑眉,有些驚訝。她想過黎宴成可能提前規劃過撤退路線,卻沒想到他能規劃得這麽細致。

頓了頓,她又問:【我剛才看見你捆保羅的時候,在他身上放了一個東西。】

黎宴成:【那是個定位器。】

舒藍秒悟。那定位器是給警方留的,為了讓他們更快找到并抓捕保羅。

黎宴成在出發前就已經通知了梁靜。在他們一開始的計劃裏,如果他們能順利炸|毀實驗室,梁靜那邊就以調查爆|炸事件為由,迅速出警,将薩利家研制新型毒品的罪名坐實。這樣警方就能人贓并獲,送保羅進去。只要保羅一落網,不僅能拔出蘿蔔帶出泥端掉整個薩利家族,而且以他過往累計的販|毒|制|毒的罪行,已足以對他進行死亡宣判。保羅陷入被動,黎宴成和舒藍就掌握了主動權。他們只需将這次談判具體情況稍微添油加醋,就能在提安那裏編織出一個薩利家拒不合作且有謀反意圖,雙方發展至火|拼的故事。而制藥實驗室在火|拼中發生爆|炸,則引來了警方的注意。他們則在驚險中趁亂逃出。

梁靜這次提前在距離宛鎮五十公裏的另一村莊進行了部署。只要等這邊一出事,他們就能立刻趕過來。

梁靜提前告訴了他們,這次會是個大規模的行動。以黎宴成和舒藍目前的身份,是不能和警方正面碰面的,否則也會被當作毒|枭同夥帶回去審問。

黎宴成他們之所以撤退也要綁走保羅,就是為了防止他收到風聲跑路。而留下定位器,則是為了讓梁靜掌握保羅的具體位置。他們必須杜絕所有風險,确保保羅一定落網。

不過……

【你哪兒來的定位器?】舒藍感到疑惑也不奇怪,畢竟他們進山莊的時候被搜了身,攜帶的所有電子物品和武器都不會被允許帶入山莊。

黎宴成翻轉胳膊,給舒藍看。那裏貼着一個兩指寬的創口貼。

舒藍愣了一下,手伸出去了一半又收了回來。

她怎麽也沒想到,黎宴成竟然将定位器藏在了身體裏。雖然只是芯片大小的小小一塊,但畢竟也是異物入體,這得多疼啊……

舒藍眼圈微微有些熱,而後忽然想到什麽,擡手撫上黎宴成的額頭。

“你發燒了。”她啞聲道。

舒藍知道,這是身體排異外加傷口沒有條件好好處理而引起的炎症反應。

黎宴成微微一搖頭,握着她的手緊了緊,像是安慰她的意思。

“沒事。”他低聲在她耳邊道。

舒藍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說話。

這次雖說是一起行動,一些具體的行動計劃也是他們一起制定的。但其實整個行動幾乎可以說是由黎宴成主導的,而她只是打了個輔助而已。

一如,實驗室的偵|查和爆|破都是由他完成的,又如,早在計劃執行前,他就已經為他們規劃好了這條退路。

舒藍低頭看着兩人相牽的手。他的手掌寬厚溫暖,掌心因為常年握槍的緣故有一層粗糙的繭。但就是這樣一雙粗糙的手,卻充滿了力量和安全感。

舒藍也是這次出來後,才發覺自己還是有些天真了,而她也對卧底這個高危職業有了更深的認識。整個計劃裏其實充斥着太多的變數和危險。而真正能夠控制這些變數的,其實是人。

真正和黎宴成一起共事後,才發現他一直都是走一步想三步。他看似所有行動都是随心而動,卻從來沒有魯莽行事過。即便要冒險,也都是做好了萬全準備。這大概也是為什麽,他能長久的在提安身邊潛伏下去,并一路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兩人走了大約十來分鐘,終于走出了這條密道。

推開厚重的鐵門,舒藍發現,這個出口果然離森林很近。

薩利家的人馬現在分成了三波,主要集中在三個位置:一隊人在實驗室救火;一隊人在主宅搜尋保羅;而剩下的兵力,都被之前保羅派去鎮上和哨卡搜索圍堵黎宴成。

而這個出口位于山莊邊緣地帶,趁着夜色潛入森林,很難被人發現。

黎宴成動作利落地解決掉外面零星的守衛後,兩人順利進入了森林裏。

森林裏非常暗,幾乎沒有一點光。林中全是參天大樹,枝繁葉茂的覆蓋在頭頂,擋住了月亮和星星。他們也不能點|火吸引注意力,所以只能摸黑前行。

人在純粹的黑暗中前行,就算是走在平坦開闊的馬路上,都可能因為害怕而駐足不前。這是面對未知的恐懼和危險時,大腦給身體下達的一種本能的自衛反應。

何況他們現在面對的,是一整片寂靜而黑暗的森林。

一進入森林,舒藍的腳步就不自覺的慢下來許多。

說來也是可笑,舒藍向來是個敢作敢為的人。她能淡定的面對很多事情,平時能徒手拍蟑螂逮蜘蛛,甚至連之前和海盜正面剛都沒在怕的。但她就是怕黑。天生的。

黎宴成明顯感覺到,手上好幾次傳來了拖拽感。他忽然想起來,她似乎是怕黑怕鬼的。以前就是這樣。

他無聲地勾了一下唇角,莫名的覺得她這樣有些反差萌,很是可愛。

“別怕。”黎宴成的聲音再次從身側傳來,“我拉着你走,沒事的。”

舒藍也懶得裝了。黎宴成話音剛落,她就立刻挽住了他的胳膊,幾乎整個人貼在了他身上:“這,這麽黑,你分得清方向麽?”

舒藍由于精神太過緊張,所以完全沒注意到,在她貼過去的剎那,男人的身體像是有些不自然的,微微僵硬了一下。每次舒藍貼近他,她的柔軟,她身上獨有的幽蘭香,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對定力的考驗……和折磨。

頓了頓,他才說:“進入森林前我看好了方向,只要一直直行,很快就會抵達瀑布。”

“走,走吧……”舒藍挽着他胳膊的手,又緊了緊。

黎宴成一邊走,一邊仔細聽着周圍的動靜。森林裏很安靜,所以水流聲就會格外清晰。只要跟着水流聲的方向走,很快就會找到瀑布。

舒藍本來是很害怕的,但這樣挽着黎宴成,任由他帶着自己走,感受着他的體溫,聞着他身上荷爾蒙的味道,恐懼感慢慢的就消散了許多。

舒藍忽然覺得,這麽走下去,也不錯。

漸漸的,水流聲越來越大,連舒藍也能聽到了。

她忽然有些興奮起來,連最後一絲害怕都煙消雲散。

“是要到瀑布了吧!”

“嗯。”黎宴成聽出她聲音裏明顯的興奮,不自覺地又勾了一下唇角。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敏銳的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這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多年,培養出來的對危險感知的本能。

隐約的破風聲,從身後襲來。迅疾,且危險。

黎宴成幾乎沒有絲毫猶豫,手掌握住舒藍的腰用力一拽,将她護入身前,而後立刻撲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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