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穿山竈

房子修好,又晾了兩天，去了潮氣，趕在半月為期的第十天早上,三房搬到了新家。

他們的東西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一家人睡的床,被褥和衣物,洗澡用的盆桶，苗勤之結婚時打的箱子櫃子，以及分家的鍋碗瓢盆及農具，不到十點，所有物件都已經搬到新家,順利歸位。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苗小喵看着這個煥然一新的屋子,忍不住滿意地點了點頭。

上一世,這間屋子也是他們分家後的居所，但和現在不同的是，那時爸爸摔斷了手，不僅花光了手頭的所有積蓄,還欠了很多外債。

大伯大伯母撕破了臉,他們相當于是被趕出來的。

沒有錢,匆匆忙忙搬到這個舊屋子裏，破損的牆壁自然沒有重新粉刷,屋頂很原生态,晴天能看夜星,雨天能接小雨。

春夏梅雨季節最是狼狽,雨水下個不停,家裏的桶、盆、甚至是吃飯的小碗都要拿來接雨。

現在不一樣，他們提前分了家。爸爸也沒有受傷，他們有了新屋子，還有一定的積蓄。最重要的是，荷花宕那塊地已經白紙黑字地落在了爸爸的名下。

想到那塊地，苗小喵總覺得有點不安穩，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好像也不是缺了點什麽，而是多點什麽會更加明确，別人就算想搶也搶不走。

是什麽來着？

苗小喵抓着後腦勺，想了半天，見苗老太拿着戶口本在看，腦子裏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來了——土地産權證書。

對了，就是土地産權證書。有了土地産權證書，踏踏實實落在爸爸名下，以後不管是誰都搶不走了。

“要辦土地證？”苗勤之有些詫異，“小喵怎麽想到了這個？”

苗小喵道：“插秧時，我聽村裏的伯伯們說的，他們都說現在的國家可好了，還給老百姓發土地。不像以前的皇帝，土地都在地主手裏。他們還說辦了這個證，土地就是真正屬于我們的，可以子傳孫，孫又傳孫。”

“沒必要吧，大家都沒辦土地證。”苗勤之和大多數村裏人一樣，覺得分到了自己名下就是自己的土地，并沒有太強烈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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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時候的人大多也是這樣，就連結婚，大夥兒也是覺得辦了酒就是結婚，領不領證無所謂。

所以她親媽，都生了娃了，依然和人跑得義無反顧。因為只要她臉皮夠厚，不在乎人言，就無所畏懼。她和爸爸沒有領證，法律上依然是單身，就算她要跑，爸爸也拿她沒辦法。

“不行，怎麽可以不辦？”苗小喵耍賴道，“爸爸你的土地以後會給我嗎？”

苗勤之道：“當然是你們的，不只是你，還有你哥哥姐姐，大家都有份。”

“那既然我有份，你就要聽我的。伯伯們都說了，辦了證才真正屬于我們。爸爸，我們去□□吧，去吧去吧。”

“好不好，好不好？”苗勤之是真覺沒必要，可也經不過苗小喵的歪纏，最後只能妥協：“行行，等回頭爸爸空了就去辦。”一聽這話就有拖延的嫌疑。

“哇，我爸爸可真好。”苗小喵歡呼一聲，假裝沒聽見他那句‘等回頭爸爸空了就去辦’，拉着苗勤之的手就往屋外走。

苗勤之：“你這是幹嘛呢？”

苗小喵：“□□啊。爸爸，咱們去村長爺爺家，他肯定知道□□需要什麽。”

苗勤之無奈：“有這麽着急嗎？”

“當然啦，快點快點！”

“你這性子可真急。”苗勤之無奈，把小孩抱了起來，帶到村長家。

得知苗勤之是想辦理土地證，村長有些詫異，倒不是說不能辦，而是村裏少有人辦。除非村集體一起辦土地證，個人來□□需要花一筆錢，還不便宜。

工本費，請工作人員測量面積的費用，以及其他一些雜費，林林總總加起來得有二三十呢！

大家的錢又不是大水飄來的，反正土地又跑不了，額外花這麽多錢辦個證有什麽用？還不如多買幾斤肉給家裏老人小孩補一補。

村長也是這麽想的，于是也這麽勸苗勤之了。

但對苗小喵來說，少吃幾餐肉就能确保一個價值幾百萬的土地永久（七十年産權）地歸在爸爸名下，比吃什麽都滋補。

苗小喵堅持要辦，見苗勤之一副被孩子牽着走的樣子，村長無奈嘆口氣，還是把需要填寫的表哥和資料交給了苗勤之。

填寫申請表格時，村長随口問了一句：“都辦嗎？”

“辦。”村裏的土地其實可以等着和村集體一起辦，但單獨只辦理荷花宕那塊地的産權證未免太有指向性，難免不會引起別人的猜忌。

村長下筆一頓：“一塊地是二三十，你這有六塊地，每塊地都□□，合起來得要一兩百塊呢！”

苗勤之低頭看了一眼小女兒，苗小喵揪着他的衣角，大眼睛眨巴眨巴地賣萌，他點了點頭，道：“辦。”

“真要辦，那我就寫申請了。回過頭申請受理，會有國土資源局的工作人員來丈量面積。面積确認無誤後，一般半個月內證書就能辦下來了。”

苗勤之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掏出兩百元交給村長：“□□書具體需要多少錢我也不知道，這兩百元先放您這兒，回頭多退少補。”

“行。”村長把申請表寫好，交給苗勤之核對，确定無誤，苗勤之簽了名，把申請表交給村長，然後才帶着苗小喵回家。

一下子花掉了兩百元，苗小喵有點心痛，卻知道這錢不能省。

這些天，她早就研究過家裏的家當。分家的六百元，加上苗勤之離職前有三個月的工資還沒寄回來，在他自己手裏，每月工資一百六十五，所有錢加起來是一千零九十五元。

買水泥和青瓦花了一百七十五，辦土地證又花了兩百，家裏剩下的錢就只有七百二十元。

看着好像還有很多，其實根本不夠用。苗勤之打算請客，怎麽着得買些好菜，沒個小五十下不來。

哥哥姐姐下半年要上學，一個學生一學期學費是兩百，兩個就是四百，加上學雜費，少說得準備五百塊。這一下又去掉了五百五十。

最後只剩下一百七十元。

但家裏的啥啥都缺，新屋沒有電，買電表，裝電線和點燈要花一大筆錢。好在這個暫時不急，甜水村通電也就是五年前的事兒，原來沒電沒燈，大夥兒也過得好不得。

家裏還有燈芯，用燈芯和菜籽油以及一個鐵燈臺就能做一個簡單的油燈，晚上也能照明。

但廚房的問題亟待解決，竈臺還沒砌，而且很多廚具都缺。

最典型的有鍋無鏟，老太太炒菜只能拿着筷子在鍋裏撥動。舀水無瓢，拿碗替的。案板也沒有，是在吃飯的八仙桌上切的。

堂屋除了一個八仙桌，也是空空蕩蕩，連個椅子都沒有，大家吃飯都是坐在門檻上的。

苗勤之本來打算搬了家就請大夥兒來家裏吃飯，見這架勢，只能先等一等。

他特意煮了一大鍋麻辣小龍蝦，每家送去一小盆，口頭解釋一下請客延期的事兒。

至于錢文勝，則托火芝婆解釋一下。免得人家以為他說話不算話，答應的事情轉過背就忘得一幹二淨。

錢文勝是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他在縣城做生意，酒店常去吃，不饞嘴，只是有些好奇苗勤之的手藝是不是真有岳母所說的那麽美味。

苗良原本還讓苗勤之不要客氣，不請客也無所謂。嘗過苗勤之送來的小龍蝦後，真香！他突然覺得，哇擦，失算了，他哥的手藝也太贊了吧！這小龍蝦的味道，絕了！

知道苗勤之推遲請客是因為家裏廚房缺東少西還沒有砌竈臺，苗良立刻拿上了工具，來到了苗勤之家。

苗家也正在吃飯，主菜是一盆小麻辣小龍蝦，配菜是一排空心菜，一盤豆角炒茄子。

“大媽。”苗良喊了一聲苗老太。苗老太點了點頭，問他：“小良吃飯沒？要是沒吃，就在三哥家吃。”

苗良本來想說自己吃過了，看到桌上正散發着誘人香氣的麻辣小龍蝦，秒改注意：“那就多謝大媽了。”

“嘿嘿。”苗良傻笑兩聲，自個兒搬了凳子，拿了碗筷坐上桌。

剛開始還稍微矜持些，吃上小龍蝦後便有些收不住了，不一會兒桌面上就是一堆蝦殼。

苗東和苗南兄妹兩原本還斯斯文文慢慢吃，吃得慢條斯理，見狀也加快了速度，埋頭啃龍蝦。

苗小喵已經攤平了，默默啃着自己無辣版的小龍蝦。

衆人正吃着，突然聽到了苗旭的聲音：“勤之哥，我們來給你幫忙了。”

随後苗成林也不甘示弱道：“哥，我也來了。”

兩人分別提了一個籃子，走進門就看到苗良已經坐上桌，面前一堆蝦殼，頓覺失策，苗良這小子可真是精明。

苗良低着頭，頭也不擡地啃着小龍蝦，吃得滿臉辣油。有苗旭和苗成林這兩個牲口在，他想多吃點是不可能了。

果然，苗旭湊了過來，擠在苗良身邊占去半邊座位：“良哥，讓讓，給我也留個位置。”

下一秒，苗成林也擠了過來，占據了他的另一側。

兩兄弟第一件事就是搶過他手裏的筷子，從盆裏夾走一只小龍蝦。

連啃了幾個，兩個青年才反應過來，開始打招呼：“大媽，這我三哥這手藝真是絕了。”

苗旭豎了個大拇指，把苗老太逗得笑眯眯的：“好好，喜歡就多吃點。”

就沖着苗勤之修房子，這幾個大小夥子主動來幫忙，別說吃幾只田裏撿來的小龍蝦，就是割肉買魚做給他們吃，苗老太也樂意。

苗老太這麽一說，三人放得更開了，搶小龍蝦就差搶出個花兒。苗東苗南見狀，果斷多夾了幾只，端着碗從飯桌上下來。

等他們三鬧完就見盆裏只剩下一堆紅辣椒和花椒香料。

苗老太笑眯眯地問他們：“吃完小龍蝦要不要就着湯再伴碗飯？”

“還能這樣吃？”苗成林驚呼一聲，然後道：“要要，當然要。”

等他回過頭，便見苗良和苗旭已經盛好碗飯過來了。

苗成林：“……”

他連忙沖過去，裝了碗飯過來，端起盆往碗裏倒了些醬汁，然後哼哼嗤嗤吃了起來。

吃完飯，三人也不見外，了解苗勤之的需求後，三人給他建了一個陝州地區的特色竈臺——穿山竈。

整座竈臺是斜坡形的，斜坡依次向上，設置十個竈孔，裏面的竈心相通，做飯時，火焰熱氣會随着土竈向上走，能節省燃料，而且可以同時烹饪十道菜肴。根據爐溫越往上，溫度越低的原理，不同的菜放不同的位置，實現炸、炒、炖、焖、保溫的功能。

不過陝州的穿山竈一般是為了酒席而設置，苗勤之只是家用，三人便精簡了些，只保留了四個竈孔。

第一個竈孔炒菜煮飯，第二個竈孔焖飯煮豬食，第三個竈孔可以溫洗澡水，或者炖高湯，第四個竈孔保溫。

平時如果用不上後兩個竈孔，拿蓋子蓋上，不讓其蹦灰即可。

三人都是手腳麻利之人，不過一個中午，兩個多小時，竈臺連着煙囪都建好了。

建好了竈，苗良自個兒拿着盆去水井邊搖水洗手洗臉，然後才樂呵呵地去找苗勤之邀功：“三哥，你看這竈臺行吧？天熱，竈幹的快，過上兩天，這竈就能開始用了。”

看着廚房的穿山竈，苗勤之也很滿意：“行，等這竈幹了，你們都來家裏嘗嘗我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