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炸圓子

那一家三口往外頭走了幾步,女人突然停了下來，回過頭看了一眼。

那男人走了兩步，見妻子沒跟上了,停下步子，沒好氣道：“走啊怎麽不走？東西還沒買完呢。”

女人皺着眉，若有所思：“剛那小姑娘,長得好像有點像我們家三丫頭。”

“哪個？”男人是一點沒看出來。

“就兔唇邊上那個。”

“不可能。”男人一口反駁了,“那女孩白白淨淨的，三丫黑瘦幹巴地像只猴兒，哪裏像了？”

“模樣……像？”女人說着，也有些不确定了，兒子前頭生的三個丫頭,她就沒正眼瞧過。沒到年紀時給家裏幹活,到了年紀嫁出去拿一筆彩禮錢。

老大還稍微好點,是第一個娃兒,總歸比下頭兩個丫頭好些。至于老二老三，生下來發現是個丫頭，她恨都來不及，哪裏管過。

但比起自家男人,她還是多看了兩眼,這才模模糊糊有點印象,但真讓她咬定了主意說那是他們家三丫，女人又不敢确定。

那家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好端端地跑到人家面前,說她們家小孩是我家三丫,怕不是找打。

男人哼哼道：“行了,瞎想什麽？三丫就是個沒福氣的,白瞎了五年的糧食，不然再養兩年，也能和老二一樣嫁出去了。行了，煙花炮竹買了還得給兒子買肉買雞，以及過年穿的新衣服。”

丈夫一發話，女人也只好把心裏這點想法抛之腦後，追上丈夫兒子，去買魚買肉了。

話說苗家那頭，買了煙花炮竹後，一大家子徑直去了東邊的服飾一條街。苗南總沒什麽心情，好在接下來一切都順順利利，總算沒再遇到那一家人。

買完衣服已經是中午，大家都餓了，在菜市場找了家粉面店，點了一碗熱騰騰的小馄饨。馄饨皮兒擀得尤其薄，煮熟後是透明色的，裏頭裹着紫紅的肉糜，特別鮮嫩。湯也清爽，小蝦米、紫菜還有豬油醬油調制的熱湯，再灑一小撮香蔥，鮮香裏透着蔥花清新的香氣。

苗小喵抱着碗，先美滋滋地喝上一口熱湯。冬日裏，天氣寒冷，即便是剛出鍋的熱湯，寒風一吹，喝下去也不會燙嘴，反而暖烘烘的，從口腔一直暖到腸胃。

喝完湯，她再拿起勺挖了一顆小馄饨，先吸溜一口外頭的薄皮兒，嫩滑嫩滑的，接着是裹在面皮裏的鮮肉。這肉七分瘦三分肥，手工剁的肉茸，肥瘦都融到了一起，煮熟後，肥肉溜出汁兒，整個餡兒都無比松軟，鮮香無比。

苗小喵扒着碗，吃得頭也不擡。

桌上有老板自制的辣椒油，其他人都是挖上一大勺辣椒油，倒進碗裏，原本清亮的湯水上瞬間浮起一層紅彤彤的辣椒油。

苗老太舀了一口，鮮香麻辣，沒一會兒便驅散了所有寒氣。

這時候的馄饨也便宜，一大碗得有二十個，只要一塊錢。苗小喵吃了大概十來個就吃不完了，苗東也不介意，接過來，挖一勺辣子，三兩下就把剩下的馄饨吃完了。

他這個年紀，可真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個頭不大，但食量已經接近成年男人。對于吃妹妹剩飯的事兒，苗東是真不介意。

苗小喵一歲出頭，就已經很貼心。苗老太帶着她去村裏玩兒，人家看她可愛，給半塊餅幹小蛋糕之類的。回來看到他和二姐了，啃得口水糊糊的小餅幹和蛋糕，也往他們嘴裏塞——惦記着要給他們吃。

一大家子吃飽喝足就要去公交站點，等車回家——實在不敢再去市集上逛了，不然兜裏多少錢都不夠敗的。女人可不都是這樣，本來沒想着買啥，逛一圈看了看就覺得這也想要那也想要。

具體參考就是苗老太陪着林紅豔婆媳去了趟雜貨鋪，就拎出來一小袋子的煙花炮竹。林紅豔婆媳兩陪着苗老太他們去買衣服，然後林紅豔給自己選了件新襖子，林素芬買了一堆毛線，她打算回家織兩件毛線衫，一件給苗良，一件給自己，開了春就能穿。

兩個顏色，她的是粉色的，苗良是藍色的。用那老板的話是怎麽說來着？對了，夫妻裝！

他們到的時候正好，車裏已經坐了一半人，還剩幾個座位，一行人忙鑽上車。座位不夠，苗南和苗西只能跟着林紅豔婆媳兩擠一擠，至于苗東便只能站着了。

因為沒有座位，三個小孩交的都是半票，倒是比來時花的錢少。好在路上都有乘客下車，苗東也能鑽着空坐一坐。

又是一個多小時，車子才到達終點站。

大夥兒一窩蜂從車廂裏鑽出來，小孩子們沖到了前頭，大人則笑呵呵地跟在後面，慢悠悠地往家裏走。

這些人都是附近幾個村的，彼此都認識。看到苗東苗南身邊又多了個陌生小姑娘，各個擠眉弄眼，湊到苗老太身邊去問：“你家三小子這是又撿了個閨女？”

沒等苗老太開口，那人又道：“你說說你家三小子都是怎麽想的？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孩子，做什麽要養人家的小孩？再者養就養呗，也找個年紀小的啊。這麽大的人了，養不熟。”

苗老太臉色頓時一黑：“什麽養不熟養得熟的，只要我們對孩子好，他們又不是沒有心的。”

說完，腳下步子快了些，把那些人甩到了身後。那人見狀，癟了癟嘴，對旁人道：“我又沒有說錯。七八歲大的孩子，什麽都記得，哪裏養得親。”

“行了，養不養得熟也是苗家人的事兒，咱們外人瞎說什麽。”她旁邊那人道，“說多了讨人嫌。”

人家養都養了，你現在跑他們面前說孩子養不熟，不是讨人嫌是什麽。

苗老太不高興這群人瞎咧咧，抱着個孩子腳下都走得飛快，不一會兒就和身後的人拉開了一定距離。林紅豔婆媳兩也跟在後頭追，平時一個小時的路程這會兒只走了不到四十分鐘就到了家。

到了家已經是下午三點多，苗勤之正在家裏整理他帶回來的東西。今天是個喜宴，主家人大氣，臨走時給他裝了一包東西。

苗勤之看了看，糖有兩包，花生和紅棗也有兩大把。最後是兩大包紅糖糕和饅頭。

他進房間，拿下房梁上挂着的兩個竹籃子，一個籃子放得是糖果餅幹，一個籃子放得是花生紅棗還有桂圓幹荔枝這樣的幹貨。

這些東西都是他給人辦喜宴，陸陸續續帶回家的。一家攢一點，也攢下了大半籃子，足夠過年時用了。

苗老太回家，看到紅糖糕和饅頭也很高興。以前的老風俗是正月裏不能動刀。意思是除夕之前，家裏就要做好吃食，凍好後一直從正月初一吃到正月十五。

要準備這麽多吃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所以就要蒸許多饅頭、包子，還得煮足夠多的米飯。現在沒從前那麽嚴格，只是初三之前依然不能動刀。但年前蒸饅頭、蒸米粑、包餃子還有炸圓子（丸子）這些習俗還是保留了下來。

苗勤之帶回的饅頭和紅糖糕，這便省下一樁事兒。

想到炸圓子，苗老太忙把秋天和鄰居換的黃豆拿出來泡上。黃豆泡十二個小時，泡發後拿石磨磨了好做豆腐。

說起來黃豆可是好東西，磨完的豆漿過濾出的豆渣用大鐵鍋炒了，趁着熱團成球狀，然後放在稻草上，蓋上布，等到圓球表面都上一層灰色的黴菌，然後切片曬幹，炖臘魚臘肉吃別提多香了。

過濾完豆渣的豆漿，煮開後喝香甜滑口。灑點鹵水，做成嫩嫩的豆花，撒點糖又嫩又軟。點好鹵水的豆花，壓去多餘的水分，做成豆腐也是一道美味的菜肴。

主角就是豆腐，壓好的豆腐可以用水浸着留着以後吃。切成片下油鍋炸後能保存半個月，口感外酥裏嫩，炖肉特別好吃。把豆腐碾成碎泥，加澱粉、雞蛋還有一些肉沫，攪拌均勻後搓成圓子，油炸過後又是另外一種美味。

除了豆腐圓子，苗勤之還準備做一個紅薯園子。紅薯園子一樣非常簡單，紅薯、山藥去皮蒸熟後，趁熱碾成泥狀，加雞蛋、澱粉，抓勻後，之後下油鍋炸熟就成。

第二天一早，苗老太就帶着家裏四個小孩去苗大河家磨豆腐。磨豆腐是個力氣活兒，苗勤之去給人辦酒席不在家，便是苗良幫着推磨的。一上午總算是磨完了所有豆漿。

磨好的豆漿倒進紗布裏過濾，小半桶豆子磨出了兩大桶的豆漿，還有滿滿一提籃的豆渣。

苗良幫着送到家後，苗老太就開始煮豆漿。大火猛燒，鍋裏很快沸騰起來，苗老太又往鍋裏到了大半瓢冷水，把滾騰的熱漿壓下去。她一邊倒水，一邊給家裏幾個丫頭說些常識：“這豆漿一定要熬透了，不然容易吃壞肚子。豆漿不比開水，看着沸騰了不一定真的熬開了，得加次冷水壓一壓，之後再煮沸了就是真的煮開了。”

正說着，鍋中豆漿很快第二次沸騰，苗老太攪攪，略等了等，才道：“行了，熄火。”

苗東忙把竈膛裏還在燒的木柴夾出來，只留下一點紅炭溫着。苗老太給幾個孩子都舀了一碗豆漿，又讓他們給隔壁的火芝婆送了一碗。

然後才開始點豆花，她先加的鹵水少，豆花極嫩，苗老太又舀了大半盆留着——苗勤之愛喝這嫩嫩的豆花。

豆花舀出來再接着撒鹵水，這樣豆腐裏的水份才能瀝出來。點好鹵水，找出木架框子和麻布，然後開始壓豆腐。

豆腐在瀝水，一家人配着豆漿，吃了兩塊苗勤之帶回家的紅糖糕當做午餐後，苗老太接着開始炒豆渣。

等她炒好豆渣，苗勤之剛好回到家。母子倆一起，很快便把所有的豆渣捏成團子。

做完這些，苗勤之搬開大石頭，解開包豆腐的麻布，露出裏頭白嫩的豆腐塊。他伸出手按了按，豆腐裏沒有多餘的水份擠出，這豆腐便算是壓好了。

豆腐壓好，接下來的炸圓子就可以準備上，苗小喵最愛的便是炸圓子。

作者有話說：

炸圓子可好吃啊，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