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洞庭湖底(二)

白景雲冷着臉看面前排排站着,嚴陣以待的蔓藤怪,口中捏訣,右手手心隐隐浮現了寒光。

“爾等卑鄙小人,我們是不會放殿下與你走的!”

白景雲挑了挑眉,面前這些蔓藤怪他是認識的,也大概能明白是為什麽他們對他刀劍相向。

事實上,若是未來某一日,所有人對他刀劍相向,他都不覺奇怪。

他在意的,只有一個人。

白景雲放下了手中的寒氣,“她呢?”

“你竟然還想見殿下?”為首的那個蔓藤怪怒氣正盛,藤蔓直沖着他就去了,“你背叛了她,竟然還能恬着臉在她失憶的時候趁虛而入!?”

和鈴呆呆地站在蔓藤怪為她用妖力築起的蔓藤之後,透過縫隙看着面前的一幕幕。

她是願意相信蔓藤怪說的,可若她真是四角白鹿的神女,不就應該在兩百年前消失不見,況且她現在的真身是一只鯉魚,又如何能是白鹿一族?

兩百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她現在就想沖到白景雲面前,逼他說出一切。

可是當她看見蔓藤怪的蔓藤朝着他去的時候,心莫名地觸動了一下。盡管以蔓藤怪的妖力,對于白景雲來說應該是一根手指頭都傷不到的,可是她還是莫名地揪起了心。

白景雲不躲不讓,用手抓住了對方伸來的蔓藤。

“你……!”那只為首的蔓藤怪被制住了,回頭招呼同伴道,“大家,上啊!”

霎時間,數以千計的蔓藤直朝着那個略顯單薄的身影掠去,以肉眼難以可見的速度,直取他的命門。

和鈴的心揪到了極點,她只感到自己騰空躍起,面前所有的阻礙都不以為懼,只想盡快趕到那個身影旁邊。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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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喊道,一股力量從身體裏噴湧而出,将她以最快的速度推向白景雲。

白景雲看着面前一道紅影突然出現,張開雙臂攔在他身前,好像能用這瘦弱的肩頭為他擋下一切風雨,就像百年以前那樣。

按照她現在的法力,她不可能有如此之快的速度。

白景雲來不及細想究竟發生了什麽,他一把将和鈴帶入懷中。

霎時,寒氣大盛,在藤蔓快要觸碰二人的一瞬,毫無征兆地硬生生停住了勢頭,而後響過一陣冰塊撞擊的聲音,所有的藤蔓末端竟然都被凍結了起來。

一時間,所有的蔓藤怪都愣怔住了。

“不要傷他了。”和鈴朝着面前的蔓藤怪道。

“神女……”

白景雲松開她,“我從不限制你的去留。”

和鈴看着他,他的眼眸從方才的淺藍慢慢變回原本的黑瞳,表面波瀾不驚,但細細觀察,能看見他眼底滑過的一抹不安。

和鈴笑了,“我跟你走。”

白景雲的眼眸亮了亮,而後面上浮現一層疑惑,“為什麽,你應該知道他們說的都是對的。”

和鈴轉過身,朝着同樣面露不解的蔓藤怪道,“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弄清楚,我不知道,或者按你們的說法,我忘記了我之前發生了什麽,我想把這些都弄清楚。”

“可是神女,他……”

“我知道你們不會欺騙我,”和鈴輕步上前,摸了摸蔓藤怪的腦袋,“但我心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訴我,相信他。”她指了指白景雲。

白景雲看着她愣了神。

“我願意賭一賭。”

和鈴莞爾一笑,梨渦輕陷,笑容明亮過這湖底所有的夜明珠,白景雲幾乎都看呆了。

蔓藤怪看着和鈴,小眼珠逐漸清明起來,似乎是下了什麽很大的決心。

“好,既是殿下的決定,我們便尊重,”蔓藤怪道,“只是,若是殿下受了什麽委屈,我們這裏随時都可以成為殿下的庇護所,所有的蔓藤怪都願意為殿下赴湯蹈火。”

“赴湯蹈火用不着了,”和鈴擺了擺手,朝白景雲瞪了一眼,“還不快給人家解凍!”

“……哦。”

待到二人浮上水面的時候,明月高懸,星子低垂。

“你們……沒事吧?”顏免看見二人,眼睛一亮,急急迎了上來,“你們這一去都已經過了五天了。”

和鈴愣了愣,“你怎麽還在這裏?還不回家?”

“莫管他了,我們走我們的。”白景雲打了個響哨,神馬踏着雲霧而來,在他身畔停下,仰天一聲長嘯吓得顏免一哆嗦。

“那個,我要跟着你們。”顏免顫顫巍巍道,“可以嗎?”

“不可以。”白景雲将她抱上馬,“坐穩了。”

“你何必要問呢?”和鈴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神馬長嘶,雲霧彌漫,朝着山澗騰空一躍,便隐入了霧霭之中,消失不見。

顏免看着二人遠去的方向,眼神明滅。

此夜微涼,和鈴靠在白景雲的懷裏,忽聞身後人開了口。

“讓他不要問,”白景雲道,“你是不想趕他走?”

“你不是也不想趕他走,”和鈴瞥了他一眼,“否則為何不将他像湖底的蔓藤怪一樣凍起來,何必一個一個珠子逗他玩。”

白景雲聽得身後人十裏之內緊追不舍,嘆道,“我那是因為公事,可我覺得你讓他跟着,他頓了頓,垂頭,和鈴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果真是為了氣我。”

“你又不願告訴我之前的事。”

“因為這個?”白景雲彈了彈和鈴的額頭,“說好的信我?”

“可是架不住我好奇啊!”和鈴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在馬背上轉了個個,側過了身,“我以前是不是個很厲害的人?”

白景雲抽了抽眼角。

“哈哈哈,一族神女,肯定法力高……”

“白鹿族是我平的。”白景雲冷不丁插嘴,和鈴讪讪地收住了嘴。

白景雲将她的身子扶正,“不是因為水災才夷族,你若是信我,我知道水災與白鹿族無關,未來我會為白鹿族平冤昭雪。”他頓了頓,“其實,應該是其他妖族嫁禍于四角白鹿,具體情況……”他揉了揉和鈴肉嘟嘟的臉頰,“怕你知道太多又受不住。”

“現在水災又起,應該還是原來的那個妖族搗的鬼,至于目的現在我還不太清楚,但對方來勢洶洶,不好怠慢,”白景雲接着道,“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顏免說什麽都要跟着。”

“你說的公事是這個?”和鈴皺眉,“你懷疑兔族?可是兔族一向以慈悲聞名,不甚殺人,還時不時救濟落魄小妖。”

“說不上懷疑,那小兔崽子對你挺認真的,不像裝的。”

背後人的語調猛然降了好幾個度,凍得和鈴差點打哆嗦。

“我們與幾個上古妖族也千百年沒有往來了,所以……”白景雲握緊缰繩,神馬仰天長嘯,慢悠悠地停住了腳步。

此行明面上是為了查探真水珠的去向,暗中,則是看看這東海龍王一族的情況。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啊,”和鈴想了想道,“以前我叫什麽名字?”

“你手腕上的鈴铛是與生俱來的,‘龍旗陽陽,和鈴央央’,預示着國泰民安。”白景雲道,“國姓夫諸,夫諸和鈴。”

“夫諸和鈴……”

和鈴正皺眉喃喃自語,忽然想到了什麽,“我之所以起這個名字,也是因為手腕上的鈴铛,如果這樣說來,一開始我采花賊名聲四起的時候,你是想見到我的?”

白景雲沉默。

“啊!原來如此!”和鈴拍手,“所以盛傳狐王俊美,引我過去的消息是你放出來的?”

“咳咳。”白景雲不自在地咳了兩聲,“有人來了 。”

和鈴剛想反駁,結果他話音剛落,東海之上緩緩出現了一個漩渦,漩渦越來越大,卷進了四周的河州沙島,不一會兒,一個婷婷袅袅的身影從漩渦中浮現,細腰盈盈一握,膚如凝脂,美目流轉,顧盼生姿。

姑娘見到白景雲,雙頰一紅,更襯得唇紅齒白,雙唇輕啓,聲音柔媚,“狐王,家父已在正堂等候了。”

和鈴看的眼都直了,可白景雲瞟都不瞟一眼,“麻煩龍姑娘帶路了。”

龍姑娘一愣,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還是柔聲道,“請二位随我來。”

“嗯嗯。”和鈴努力地點着腦袋,蹦蹦跳跳就跟着漂亮姐姐去了,把白景雲扔在一邊。

白景雲:“……”

龍姑娘:“……”

東海龍王一族常年以來住在東海海底,在暗無天日的海底,成千上萬顆夜明珠将海底照得一片通明,恍如白日。珊瑚奇形怪狀,頗有趣味,海藻随着水波飄動,一群群游魚行雲流水地穿梭其中,五彩斑斓,映得海底一片絢爛。

龍王宮便是由珊瑚叢與扇貝構建而成,邁入夜明珠和水草編制而成的炫目大門,面前小路交錯相通,構局精巧,點綴所用的珠寶,奇石更是數不勝數,令人應接不暇。

在兩百年前,白景雲繼承狐王一位,跟着長老前來拜訪東海龍王一族,惹得龍王獨女龍素素對他一見鐘情,芳心暗許。白景雲原來以為,此次前來萬一和鈴生了什麽醋意,怕是不好安慰,可……

白景雲看着面前聊得火熱的兩個女孩,開始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羞恥,并且開始考慮和鈴會不會跟着龍女跑了的可能性。

“姐姐,姐姐,你皮膚這麽好,是用什麽的啊?”

“啧,”龍素素用手指刮了刮和鈴的臉頰,“你是不是之前在外頭野多了。”

“嘿嘿……”和鈴吐了吐舌頭。

“女人的臉可是最重要的!”龍素素輕輕點了點她的臉,手指陷到了肉裏頭,她眼睛一亮,“咦?你臉上肉怎麽這麽多。”

和鈴看着龍素素小巧的瓜子臉,癟了癟嘴。

可是龍素素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開始對和鈴的臉上下其手,“哇,這麽軟,這麽彈,啧啧啧,年輕就是好……”

和鈴無奈,只能由着漂亮姐姐像搓面團一樣搓她的臉。

“素素,不得無禮!”

龍素素一驚,趕忙停了手,轉身行禮,“爹。”

和鈴看着及時趕到将她的臉從魔抓下救出的龍王,就差沒感激地也給他叫上一聲爹了。

“龍王。”白景雲上前,恭敬道。

“來,小雲啊,”龍王親切招手,“本王知道你此來所為何事,我們進去詳談。”

白景雲應了,龍王拍了拍他的背,有說有笑地進了廳堂。

和鈴看着二人邁入正堂,扯了扯一旁龍素素的衣袖,“你确定,白景雲不是你爹失散多年的孫子或者曾孫子之類的?”

龍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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