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狼狽之局(一)
“你們怎能聽信顏予淮的一面之詞!”
清瑤以一己之力抵擋着衆妖族的攻擊,逐漸力不從心,汗水從額頭滲出。
他們想到顏予淮動機不純,卻沒想到對方會利用和鈴相脅。
祠堂前的大院裏,起哄的妖族将衆人面前的路圍的水洩不通,而衆人身後,正是好整以暇看戲模樣的顏予淮和白珏。
神志不清的和鈴雙目通紅,渾身散發着黑色的魔氣,她手中的噬魂劍正對着白景雲。
“為什麽?”
白景雲看着她泛紅的雙眼,“我若是告訴你,你願意相信我麽?”
和鈴握緊了手中的劍柄,一劍刺心的痛在心中彌漫開來,她握劍的手開始不住顫抖。
“我信過你,是你最後背叛了我。”她咬着牙道,“我賠上了整座桃源,滿城族人!”
“你叫我如何能再信你!”
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她想起來了,在漫天的冰光之中,滿城桃花盡謝,紛繁的花瓣落在滿城血淚之中,嫣紅地刺目。
兵刃刺入血肉之中,血水順着刀口流出,他藏藍色的衣襟霎時變深。
和鈴的動作很慢,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仿佛一寸寸深入的劍刃是刺在她的心口一般。
他的嘴角逐漸流下鮮血,順着下颚,一滴一滴落在锃亮的劍刃上。
突然,他們腳下陣法四現,忽明忽暗地将二人籠罩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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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靈陣!”清瑤轉頭一看,着急了,“這陣法能束縛妖的靈魂,無法可解,被它束縛住了就永遠逃不了了!”
“野心不減啊……”白景雲低聲道。
和鈴眼前冰光一閃,霎時便感覺胸前被什麽力量猛推一把,跌出了陣法。
“可惡!”顏予淮在一旁跺腳。
白珏正潛心施陣,白了顏予淮一眼,“我抓着白景雲,反正她跑不了,你着什麽急。”
明滅的陣法之中,白景雲對她笑了笑。
“無法讓你手刃仇人了,抱歉。”
“千萬不要讓任何妖類抓住你,否則你只有成為血奴這一個下場。”
和鈴看着他衣襟上的血色愈來愈重,嘴角流下的血液逐漸變黑,但他一直在笑,帶着些許不舍和留戀。
陣法的光芒愈加刺目,耀眼的光芒之中,他體力不支,身形一晃。
噬魂劍帶來的傷痛對于妖族是致命的,縱然你有稱霸妖界的妖力,卻還是抵擋不住噬魂劍侵入三寸帶來的傷害。
和鈴有些恍惚,剛剛她只刺入了三寸,白景雲便受如此重傷,連陣法都逃脫不了,那當年的自己又是能如何保全,不身形俱滅?
-神女,神女,你醒一醒啊!
她的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像是顏免的聲音,又……不太像。
手腕上的鈴铛一陣輕響,一道幽魂從鈴铛中顯出,化成了她熟悉的模樣。
回憶裏的桃源,清澈的河水,爛漫的笑容。
是那只鯉魚妖。
回憶裏鯉魚妖的容貌不甚清晰,但此刻卻十分清楚地展現在她眼前,盡管發飾衣着有異,但那眉眼之間卻與顏免近乎一模一樣!
“殿下的記憶只恢複了一半,”鯉魚妖繞着她悠悠轉了一圈,“剩下的,在我這裏。”
瞬間她的眼前景物流轉,再睜眼看清的時候,眼前一副繁花凋零,空曠蕭索的蕭條景象。
破敗的桃源裏,她看見了被噬魂劍穿心的自己正躺在草地上,一衆妖王正商量着如何處置。
那群妖王将白景雲團團圍在中間,你一言我一語,争吵地好不熱鬧,但白景雲一直不出聲,也不附和也不反對,就這麽淡淡地聽着。
在妖王讨論的熱火朝天之際,突然草叢裏一陣悉索,探出了那只鯉魚妖的腦袋,他口中默默捏訣,悄悄地将失去知覺的和鈴拖進了草叢。
小小的鯉魚妖法術不精,一些細碎的聲音引起了部分妖族的注意。
白景雲垂了垂眉眼,突然出了聲,引開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鯉魚妖将和鈴拖到自己身邊,抹了把額角的冷汗,長舒了一口氣。而後他定了定神,不一會兒口中顯出一顆湛藍色的元丹,将它喂入了和鈴口中,随後他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聲低語起來。
她明白了,為什麽多年後自己再次醒過來,卻成了一條鯉魚妖。
本身的元丹受損嚴重,鯉魚妖只能通過獻出自己的元丹來抱住她的神元,不至于身形俱滅,但這樣做的後果便是,鯉魚妖的元丹會包裹于她原本元丹之外,隐去她原本的力量,但若是受到什麽外力的激發,她原本的元丹便會蘇醒,就好比上次在東海龍宮蘇醒了一半的元丹那般。
“其實,白景雲舉兵攻打桃源另有目的。”鯉魚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他與我約好,想了一出戲碼能護你周全,可萬萬沒想到,你最後萬念俱灰,自己撞上了噬魂劍。”
“什麽目的?”
鯉魚妖的幽魂繞到她的面前,“在水災謠言興起之前,曾有另一關于白鹿族的秘密被揭露,那邊是白鹿族的血液能大大增進妖力,只是這則謠言被當時還在桃源養傷的白景雲下令遏制住了。”
“幕後主使可能不甘心,于是才編造出了白鹿族起水災的謠言,意圖以此控制白鹿族。”鯉魚妖道,“白景雲控制不住謠言的彌漫,只好離開桃源,自己成為妖界首領,控制局面。”
“他原本的計劃是佯裝将白鹿一族屠盡,以斷了幕後主使的念頭,而後再司機找出幕後主使,将他們一網打盡。”
“所謂佯裝,也就是說所有白鹿族族人并未堕入畜生道,白景雲用了普通的白鹿替代你的族人,瞞過了所有人的眼,暗中将族人安置在一處僻靜之地休養生息。”
“這些都是我潛入青丘,與他協商得來的情報,”鯉魚妖嘆了口氣,“只是千算萬算,他未能算到你竟……這些在你醒來的時候我全部告訴了你,可這些記憶似乎随着白鹿族的元丹一起沉睡了。”
她心中五味陳雜,這才驚覺先前在蔓藤怪面前,為何心底一個聲音告訴她定要相信白景雲,這個聲音是她的心聲,帶着悔恨帶着愧疚,但還是失敗了。
眼前白光一閃,又回到了現實,她回過神來,眼前一驚近乎完成的陣法中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和鈴一驚,只能聽見耳畔鯉魚妖的嘆息。
“哎,過了幾輩子,都是一樣啊……”
那道身影從陣法的縫隙中擠進,在陣法收尾的最後一刻,将白景雲推了出去。
“兒啊!”
顏予淮撕心裂肺地吼叫在祠堂中久久回蕩。
白珏發現的時候,陣法卻已經收不住,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陣法将好好的一個青蔥少年撕爛。
是的,這個陣法對于法力高強之妖只是束縛靈魂,而對于法力低微的顏免來說,那便是身形俱滅的結局。
在陣法的間隙之中,和鈴看見他清澈的雙眸,一如幾百年前那樣水光潋滟。
她看見他一張一合的唇語。
他在說,再見。
再見再見,再也不見,再也別……遇見我了。
刺目的光芒漸漸暗淡,一切都灰飛煙滅,仿若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過他的出現一般。
白景雲掙紮着站起,嘴角鮮血不斷滲出。
和鈴擋在他身前,火矛在手中顯現,她輕輕敲了敲地面,不遠處的白珏瞬間燒了起來,不多久便灰飛煙滅。
又是個替身,不過少一個煩心的也好。
顏予淮沉浸在痛失愛子的悲恸之中,近乎失去了戰鬥力。
“你打不過他們所有。”白景雲虛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指的是面前那些對白鹿族血液蠢蠢欲動的妖族。
“原來我以為是你不相信我,背叛我,可後來才發現,從始至終,只是我不相信你。”
“為了這份不相信,我連累了你,連累了顏免兩世,所以我必須要為這些事情負責。”
和鈴微微側過臉龐,白景雲看見她臉上全濕了,只有那雙眼眸裏透出無比的清明和堅毅。
和鈴走到衆妖族面前,他們便開始蠢蠢欲動,清瑤支撐多時已經是滿頭大汗。
和鈴火矛輕點,沖在最前面的一排妖族瞬間化成了灰燼,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
“你!你做什麽!?”後排有不滿的聲音傳來。
“我做什麽?”和鈴泛着火光的雙眸準确地看向了質問的那人,霎時,那人也化成了灰燼。
蠢蠢欲動的衆妖稍稍平息了下來,面面相觑,誰也不敢發聲。
“四百年前,你們誰敢說沒有參與桃源城一戰!?”和鈴冷笑道,“一群只會起哄的愚民,只會被別人牽着鼻子跑。”
“若我今日将你們滅盡,你們又有何冤?”
一瞬間,火光漫天,整座院子仿佛燃燒起來了一般。
原先白景雲冰凍的地面現在漸漸化了,所有的樹木草地燃燒了起來,将所有的妖族包圍在火海之中。
清瑤怔了怔,轉頭看見了和鈴額角沁出的汗水。
的确,先前被魔物俯身已經耗去了她大量的精力,現在又要維持如此大範圍的火場,是極為消耗妖力的,但這樣的火場是最好的震懾,是目前為止擊退,或者說吓退所有人最好的辦法。
所有的妖族紛紛捏起訣,抵抗着這火海的侵襲。
雙方正在僵持着的時候,一片金色的羽毛從天而降,天邊登時出現了流光溢彩之景。
“這是……羽鳥族!上古妖族之一,法力在四大古妖族裏最強的羽鳥族!”
衆妖族紛紛驚呼起來。
羽鳥族……
和鈴已經記起了所有的回憶,上古四大妖族,極北之地白狐族,南國桃源白鹿族,東海龍宮龍族,以及西方羽宿山羽鳥族,而自小常常來桃源玩耍的牧歌,正是羽鳥族族長之女。
“和鈴,和鈴,停手吧。”牧歌從流光溢彩之處落下,向她跑來。
“白鹿族神女啊,若是一片火海燒盡,又是多少生靈塗炭,”羽鳥族族長站在天邊,一身金色外袍光彩奪目,“冤冤相報何時了。”
和鈴知道,這明顯是牧歌搬來了救兵,為了給她一個臺階下。
如果真要跟這些妖族,妖王硬碰硬她的确撈不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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