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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而我現在，租客都走了……投出去的那些錢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收回來。”

“這是什麽意思？”

“今天銀行給我說，讓我下個月一定還錢，可是我沒有，我和銀行貸款了将近一千萬。”

“但你那樓不止一千萬呀!”

“銀行貸款只給貸了那麽多。”

伊糖完全聽不懂了，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她說：“我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沒有，我就是想找你說說話。”艾卓說。

語氣有點心如死灰，伊糖真怕他想不開。

她這時有點急了，可她對國內的政策本來就不了解，和銀行打交道更少。

唯有說：“那你家裏的親戚，你艾麗姐的父母，他們有人能幫你嗎？”

艾卓搖頭：“我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現在才能理解，我爸當時為什麽那樣問，那樣做，我以為那些東西都是理所應當的，做生意肯定是越做越好，像我這種父親不在了，我只要努力，肯定有，必須有翻身的一天，把我把失去的東西理所應當都搶回來，——但原來勵志的故事，成功的只是一個，沒成功的，成千上萬個，只是我們都不知道而已，因為他們都成了失敗的人。”

伊糖聽得心裏難受極了，想了想她和程皓的資産狀況，他們倆現在也沒本事可以借給艾卓一千萬。

唯有安慰說：“你也不要這麽灰心，你知道我們拍賣行，開起來之前也出過好多好多次事情，經驗，就是這麽一點一點攢的。”

“姐，我好想念兩年前的日子，你才回來的時候，那時候我好快樂。”艾卓伸手過去想摟伊糖，伊糖也連忙靠過去……

倆人都投入傷感太專心，誰也沒發現後面，前面，旁邊各停下一輛車，幾乎是數秒間就包圍了他們。

有人下來一把拉他們的車門，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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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安全錘上了，“哐當——”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窗玻璃轟然碎裂，左右兩邊，車門轉眼從外拉開，外面人伸手進來拉人。

伊糖奮力掙紮——拿起車裏的東西不管不顧扔出去。

艾卓頭上挨了一下，伊糖被揪出車，她大聲喊着，夜色已深，這處門口有格調又安靜，裏面的保安大喊着跑出來，要綁架伊糖上車的人扔開她上了車。

轉眼三輛車就不見了。

程皓回來的很快，伊糖并沒有給他打電話，但是一到門口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伊糖坐在門口，艾卓的頭包着。

***

伊威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和袁曦笉鬥氣，這場吵架對他而言簡直莫名其妙。

早前還舒服地抱着他要生要死，回頭爽完就不認人了。

他不服氣，壓着袁曦笉非要她說：“你什麽意思？問過你的，你他媽要不是來真的，別和我上床。”

袁曦笉推他：“就是上了這句話的當，你和我這麽說，不定和多少女人說過。”

伊威怒火直沖天靈蓋，為了讨好她，他每天都要把自己榨幹榨淨，她還敢說這話，他正準備不管不顧再給她來一場。

他手機響了，他不情願地撈過來一看，接了，嗯了兩聲，他臉色一變就翻身下床，內褲都沒穿，撈過牛仔褲直接套。

袁曦笉醋意大發，誰一個電話讓他這樣惶急。她一坐而起，生氣道：“你去哪兒？”

伊威套着褲子拉上拉鏈，沉着臉說：“剛有人要綁架糖糖，我去看看。”

袁曦笉愣了下，連忙跐溜下床，拿了衣服穿。

伊威看了她一眼，也沒攔。

倆人沒說和好，但一下就好了。

一前一後兩口子般收拾好出門。

伊威按電梯下樓的時候說：“你也去外地呆一陣子，糖糖去國外。這邊她媽的要開戰了。”

☆、120

伊威來的時候, 警察已經都到了。

不過車牌是假的, 人也明顯都化妝過，現在這年頭警察要抓個犯罪分子再不像以前。何況是這種明顯有預謀的。

兄弟們都才和好, 自然都通知來了。

肖揚的助理先過來，和伊威抱歉地說：“我們揚哥實在走不開讓我先過來。岑予微和岑遇安上周都回來了, 今晚上的飯局是岑遇安和我們大老板的。”

屋裏坐着四個人, 程皓摟着伊糖在沙發上, 伊糖靠在他懷裏, 手緊緊捏着他的手。她沒有看肖揚的助理, 只是那樣輕軟無依地靠着程皓，肖揚的助理在屋裏尴尬地站了一會，就先走了。

過了午夜肖揚才趕過來，袁曦笉已經被伊威送回去了。伊威自己剛回來, 肖揚一進門就說了一個大新聞：“今晚上，岑遇安和李英鬧翻了, 飯局剛完，北郊的閑庭私苑被查抄了。”

“我去。”伊威傻了：“就是李英那個和好多人合辦的高爾夫會所？”

“對。”肖揚像是心有餘悸：“實在也沒想到。”

他幾步走到伊糖面前, 卻愣住, 從他進門她就沒動, 一直靠在程皓懷裏，頭枕在程皓敞開的襯衫領口旁邊，蒼白柔弱的神情加上程皓的典雅冷峻，有種不經意地勾人，看上去特配。

他壓着極度心理沖擊, 蹲下，柔聲對伊糖說：“糖糖你沒事吧？”

伊糖搖頭，把手伸出來給他看：“把手腕弄疼了。”

她的聲音……像和他告狀。

肖揚都愣了，不知道該怎麽辦，心又揉搓成一團，他把手伸過去，握着伊糖的手腕揉了揉，也傻得不會說一句，要不要去醫院之類的。

他的視線留在伊糖的手上，縱然這樣握着，感官都是空白的。好一會，他說：“……糖糖，這裏不安全了，你先去國外住一段吧。”

程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伊威跟過來問道：“是岑遇安幹的嗎？他這是豁出去了？”

肖揚說：“肯定是他。他把李哥在外地談的那份合同也吹了。李哥讓人去找他，現在已經找不到，這是擺明車馬要魚死網破。”

“那會所裏面有什麽？”

肖揚說：“還不知道會爆出什麽醜聞，不過李哥已經讓人去壓了，不知道能不能壓得住。”

“網上有了。”王矯坐在餐桌前，對着面前的手提電腦：“各大門戶網站都有，這種銷魂窟被端……呦，這裏還有幾個老板的名字簡稱呢。今天晚上抓了不少人呀？”

肖揚連忙走過去，對着電腦屏幕和他一起看。

伊糖把手伸過去，摟上程皓的腰，擡頭看着他。

程皓陰沉着臉不說話。

她晃了晃，他才垂下目光，對上她……像和她無聲地較勁了一番，才不甘心地低頭，在伊糖額頭親了親。

而後他說：“我給伊糖訂了機票，伊糖明天就走。”

肖揚猛然轉過身來，看着他，表情震驚又意外。

王矯說：“都怪我，糖糖本來也要走，就是為了等我的簽證，結果還攤上這事。”

他又轉頭看王矯，居高臨下，王矯坐着，所以看不到肖揚聽了這句，眼裏的悔，但那也是極快的表情。

***

說走就走，第二天程皓送伊糖走。

艾卓在這件事裏純粹被殃及，還好頭上傷得不重，就在家休息，沒有來送伊糖。

伊糖在機場依依不舍，什麽也沒說，就是一直抱着程皓。

程皓城府，手段一樣不缺，心中更是時刻有數，普通人一個眼神都躲不過他。

何況對伊糖。

她什麽都不說，他心裏也知道：

她想鼓着臉，胖胖臉頰捏成一團，和他撒嬌說：

“程皓，我不想走，你一天不親我，我就要變難看了……你看你看，我會這麽難看。”

“程皓我不想走，我走了你還怎麽抱我？我要你抱我。”

“程皓，我不想走，我走了留下你一個人，我會擔心的。”

“程皓，我不想走，我……我還沒有和你做.愛呢。”

他靠在伊糖額頭，唇峰就那麽壓着她鬓角的發絲，伊糖昂頭看他，扣着他襯衫的第三顆紐扣說：“你答應我了，聖誕節一定去接我的。”

“嗯。”他低聲應了，出口的這一聲格外性感。

他也想要她，不舍得她走。

他低頭，捏起伊糖的下巴兇狠地吻住她。

她擡手圈上他，旁若無人地熱情回應。

周圍來送機的人都尴尬了，伊威，袁曦笉，王矯，肖揚……

這還是程皓主動的，大家都想不到，程皓那麽沉穩的人，竟然會在機場這麽人流量驚人的地方，依依不舍抱着伊糖親。

他那圈着她細腰的手，恨不能把人揉到他身體裏去。

有一大堆乘客推着行李車過去。

程皓放開了伊糖，她眼裏柔情似水，全是他的樣子。

程皓又重重親了下，囑咐說：“等我去接你，照顧好自己。”

伊糖細高跟鞋輕盈落在地上，她低頭，摘掉自己尾指上的戒指，這個東西和她的貓頭鷹吊牌一樣，是她回來唯二戴着的兩樣東西，每天戴着，吃飯，睡覺，洗澡都不摘。

她輕輕套進程皓的尾指，當然太小，還有一圈彩色碎鑽。

伊糖轉了轉，讓沒有鑲嵌鑽石的一側對外，這樣看着像個指環，她說：“這個是半圈的eternity ring，也叫永恒之戒，雖然咱們都知道鑽石是騙人的，但這個戒指是我第一次……不用再還賬，自己有了可以支配的錢，買給自己的第一份禮物。”

她擡頭，手臂搭上程皓肩膀，柔聲說：“她一直提醒我，可以平安長大，過上安全幸福的日子多不容易，所以輕易不要做錯事，不用什麽都要最好的，很多東西也不需要，我會好好研究中國畫，等你來接我。”

程皓把她攬進懷裏。

男人個子高，冷漠的英俊，讓人恍覺被他摟着的女孩很幸福。肖揚幾次想轉開目光，又不舍得。

“該進去了。”伊威不得不催促，他拉起伊糖的行李。

程皓摟着伊糖往安檢處走，伊糖靠在他懷裏，扣着他的襯衫紐扣，低笑着，走了幾步頭又磕在他肩頭，只晃着，也不說話。

那模樣粘人死了。

伊威只嘆氣，都不知道怎麽把伊糖送進去的。

她一直笑呢，就是不知道進去裏面會不會哭。

***

終于送走了伊糖，大家往停車場走。

從昨晚到今天，還沒有24小時，但已經變天了。

伊威看程皓面色陰沉，知道他心情不好，可是正事還是不敢耽誤，他對程皓說：“下午我送曦笉走，她和她父親也說了，她家裏也同意她暫時去外地住一段，她有親戚在杭州，一直也想去看看那邊的拍行。”

程皓說：“你要去幾天？”

“我去兩天。把人送到我就回來。”

“你還是多住段日子的好。”程皓語氣有點冷漠，誰也沒看，按了車鑰匙。

伊威猜不出這是為什麽：“現在……不正是應該你用人的時候？”

程皓說：“我再想想。”

“想想？”伊威這下有點受打擊：“還想什麽？先不說糖糖這都被打劫三次了，除了岑遇安還能有誰。你自己那天不是也說，咱們兄弟一起嗎？”

程皓手扶着車門頂，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手機，那裏剛飛進來一條短信。伊糖調皮，進去還給他發短信，說現在正安檢呢，問他在幹什麽。

他把手機放進車裏。對伊威說：“……還不是時候。”

“那什麽時候才是時候？”

程皓看向肖揚，問他：“你先去公司，看看公司什麽情況？那受賄的東西不是我不給，而是那畫本來就是假的，我給了也無法給岑遇安量刑。”

衆人震驚。

肖揚：“……”

那就是說，李英一直想用來收拾岑遇安的便捷證據沒有了。

肖揚不敢多待，李英麻煩纏身，那個會所現在已經爆出來和李英有關，不少人都牽扯，成了今年的重大八卦。

雖然沒有什麽具體事件可以影響李英，但每天還是有爆料。

好像牆倒衆人推。

他開車回到公司，就發現全公司都愁雲慘霧，大家說話做事的聲音都小。

高助理一見他從電梯裏出來，就趕緊把他叫到辦公司，低聲說：“剛剛網上又有消息，有人爆料裏面會找年輕處女，整容，再去伺候高.官，你最近在外頭說話小心點。”

肖揚恍然大悟：“那些女孩都漂亮，原來都是整容的？”

高助理差點讓他氣死：“你這是什麽重點？”

肖揚笑了笑，不再開玩笑，手搭上高助理的肩膀，低聲問：“李哥心情怎麽樣？”

“怎麽了？”高助理警惕地看着他：“你小子這表情，通常有事。”

肖揚看着他，不敢輕易點頭刺激他。程皓手上的證據不能用了，這個時候讓李英知道，那就相當于落井下石了。

這個不能說。

可是沒有證據是事實，回頭李英還是找他怎麽辦。

他想來想去，還是說道：“程皓之前給岑遇安弄來行賄那畫，本來是假的。你知道李哥一直等這個證據呢。我今天才知道……”

高助理的眼睛一下瞪大了，看着他的表情像大家都要有滅頂之災。這個一想也知道，大老板指望打老虎，現在還沒有打，就先讓老虎反撲了。反撲就算了，連原本準備好的武器都沒了。

現在是準備讓老板赤手空拳上陣嗎？

高助理點着肖揚，好幾下都說不出話：“……我不管，這事你自己處理。”

肖揚一看這樣不行，高助理都吓成這樣，李英那裏一定更不好對付，他說：“程皓還在想辦法弄別的證據，他之前說過大家一起來。這事他有辦法，也許就是時機不對，咱誰也沒想到岑遇安會先動手。”

高助理半信半疑盯着他看了一會，然後說：“我不管，你先看和老板能拖幾天吧。”

肖揚沒有去找李英，李英也沒叫他。

李英這種身份地位的人，總還是自持身份的。手上也有人脈，一點八卦黑料還不足以撼動他，不過就是弄得有點不好看。

行業內部形象有點被抹黑。

誰知這事情緊接着給弄大了。

不知道誰趁機在網上發了一組照片，三男三女，全是會所流出來的。

肖揚一看，頭皮都麻了，這岑遇安能弄出這種照片，那也是下了大本錢。

這下他不能在辦公室躲着，主動去李英那裏“找死”。

☆、121

肖揚推開李英的辦公室裏, 長會議桌兩邊坐滿了人, 每個人面前都是一臺電腦。

幾個人不停打電話，高助理對着電話那邊喊：“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 一定要把這事情壓下！”

李英站在一個人身後的位置看着電腦。

縱然李英見慣風浪，此時明顯也不淡定了, 照片上的三個男人, 都是和他在公開場合來往比較密切的。

到了他這個程度, 最看重的就是公司和個人形象。

何況現在才05年, 情婦之類桃色事件反腐的案子還沒有那麽多。

肖揚走過去：“李哥。”

李英皺着眉頭, 一副低氣壓的樣子，對上肖揚，面色稍緩，指了指沙發：“那邊去坐。”

肖揚陪他過去。

“這事能壓下去嗎？”肖揚試探着問。

李英後面的關系多, 這個批文件的，那個批款子的。被招待的那個有時候都不是真正拿事的人。

李英搖了搖頭：“暫時還好。已經讓人去弄PS的照片了。”

肖揚轉瞬明白, 這是要玩瞞天過海，這些事情也是拼個先機和錢。

門響, 高助理喊了進。

劉紹輝推門進來, 神情肅然, 對上李英詢問的目光，他極快彙報道：“還是沒有找到岑遇安，和咱們這邊查到的消息一樣，他和岑予微開始是飛了港城，然後從那邊飛到美國舊金山, 再之後就沒了線索，他們倆人沒有聯系那邊的任何一個熟人。”

“公司呢？公司現在誰負責？”

“他找了一家托管公司。是他回來前三天找好的，也就是說，他是部署好了才回來的。”

李英坐在椅子上，極冷地笑了一下。

“真是小看他了。怪不得敢和我合作，還真有兩下子。”

劉紹輝說：“我猜他也許是聽到了風聲”

“照片弄好了。”高助理喊了一聲。

李英起身過去看，劉紹輝也連忙跟過去。

肖揚想追問一下，聽到什麽風聲，但此時風聲鶴唳，他不開口最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件事沒有他的事，他最好，什麽都不要參與。

做照片的是高手，看着那些□□照片像是刻意被從幾張照片拼接的。

用的是技術派的分析手法。

連着弄了一周，事情總算被壓了下去。

大多數人都相信照片是假的，門戶網站也報告，那是有人惡意的行為。

誰知道就在大家熱情還沒降溫的時候，又一組照片出來了，這次是一個唱歌的女星和會所簽訂的一份協議。她陪會所指定的客人，會所幫她出名。

每一個步驟都很清晰。陪什麽級別的人，幫她出名到哪一步。

肖揚看到的時候，都不敢相信有人會這樣明目張膽把交換條件寫進協議裏。

後來他明白了，基本上一個人不敢出格，是因為權力背景不夠強大，等背景勢力到了一定程度，很多人就默認自己可以淩駕于規則和法律之上了。

他還想到那天在機場，伊糖說給程皓的話。也許伊糖見過世上太多這些事情，才讓她認命了自己的普通，才能說出只要平安活着就是福氣的話。

閑庭私苑這下徹底紅了。

那些照片不算什麽，這種明晃晃無視法律，碾碎大家三觀的事情，才夠話題性。

他們找的各種關系都在幫忙，但顯然對方也找了人。又都是有錢人，全都找了水軍在網上互相洗。

一會真，一會假。

一時間這些事情帶着閑庭私苑香豔的話題，一燒就是一個月。

六月初，天氣越來越熱，伊威回來了。

肖揚收到電話，大家晚上要聚一聚。

從程皓明确說出沒有把柄後，肖揚一直沒有和程皓聯系過。加上之前公司事情确實多。

“哎喲，你這去的時間可夠久的，一個多月沒見。”肖揚走進包間，桌上坐着他們四個人。都是剛到。

伊威說：“王矯明天走。”

肖揚拉椅子的手頓住，看向隔壁的王矯問：“簽證拿到了？”

王矯笑着說：“不拿到我怎麽走。”

“那機票怎麽也定這麽急？”

王矯給他倒茶，邊說：“去簽證之前就定好的，怕沒拿到簽證也就沒提。”

肖揚接過茶杯，包間門推開了，傳菜的過來依次上菜。肖揚靠在椅背上，看着一道道菜覺得這麽遲才通知自己，大概是怕自己給伊糖帶東西吧。

其實他可以不給伊糖帶，他甚至可以随時去看她，公司雖然有事兒，但他自己的生意從來沒斷，連伊威都敢陪着女朋友在外地一住一個月，他自然也可以，他那生意不用他盯着，工程倒手出去都能掙錢。

這掙錢的路子一旦跑到了快車道上，那是躺着都來錢，他笑着，伸手去拿桌上的煙盒。

“你不是戒煙了嗎？”

他拿着煙說：“你說咱們兄弟，聚完這一次，下次見面，得到什麽時候了？”

王矯搶過煙盒，主動抽出支遞到他手邊，伊威把打火機在桌上磕了磕，給他點了。大家都點了煙，就像以前一樣，旁邊沒有女孩，大家都抽煙，也不怕誰抽誰的二手煙，有伊糖的日子抽煙總是要克制，怕她不喜歡，怕熏着她，怕她，哪怕只是看他們一眼，雖然伊糖從來沒有過。

程皓也點了煙，左手夾着抽了一口，肖揚看見他夾煙的手，眼神立時暗了暗。

程皓左手的尾指上多了枚戒指，那天伊糖給他的。當時顯小套不進去，現在顯然是程皓去改了號，如今戴在他的尾指上，竟然有點兒豔。一個那麽冷峻的男人，手指上戴着這戒指，裏面還是鑽的，不小心露出一點，就會閃一下，明明女氣的東西，可在程皓手上，就顯得另類的性感。

肖揚有點想一直看，他悶着頭抽煙，解開領帶，鈕扣，領口不羁地扯開，手指挂上裏面的鏈子，他愣了神。

他們的女孩滿共兩樣東西，一樣給了他，一樣給了程皓。

她自己什麽都沒了。

伊威和王矯說了幾句明天到那邊的時差，轉過來問他：“你公司的事情怎麽樣，你老板怎麽樣？”

“不太好。”肖揚拿着筷子收回心思，随意夾着菜：“岑遇安太難對付了。我這次才知道，怪不得他生意越做越大，根本就是個老狐貍，李英通過了多少關系，就是弄不到岑遇安的把柄。他還真是把李英難為住了”

“那他肯定也有行賄受賄的事情，就是咱們沒證據，這行是這樣，縱然別人再怕李英，可因為也收了岑遇安的好處，就不可能幫李英，加上一些間接的關系。”伊威連連搖頭：“你老板關鍵在于出手晚了。這事情誰出手晚誰就倒黴。”

“就是這麽說。”肖揚喝了口啤酒：“之前的事情過去了，可全公司的人都挺緊張。生怕再來點什麽。”

伊威下意識看了一眼程皓，這事情他總覺得程皓如果開口就能說出不一樣的東西來。

但是程皓沒說話，左手拿着手機，右手吃飯，那樣子好像在吃工作餐。

伊威也就沒再多嘴。伊糖和程皓嘴上不說，但一致對外防人破壞他倆感情……弄得他現在都摸不清程皓對肖揚的态度了。

***

肖揚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有了烏鴉嘴的本事，還真的讓他說中了。

沒過倆禮拜，有一天一大早去公司，就見李英正逮着一個項目的負責人在罵。

要說肖揚跟着李英半年，聽他訓斥人這是第一次。

李英把手提電腦轉向那負責人，厲聲說：“這樓盤是怎麽回事兒？竟然出現萬人聚衆抗議，你嫌我事情不夠多？”

項目負責人怯生生地回說：“那樓盤去年都賣光了，一直都沒事。”

高助理和這個項目負責人關系好，幫口道：“這事還用說，一定也是岑遇安安排的。那工程一點事情沒有，現在說是工程質量不行，又說面積有問題。全都是可大可小的事情。這就是鬧事。”

“我不知道？”李英一拍桌子：“我現在問你要的是解決方法！”

屋裏頓時死靜，壓抑的靜默。怎麽徹底解決？——已經讓人去找岑遇安了，可是哪裏那麽快。

那負責人小聲說：“咱們是正經的生意人，就算要收拾人，也是在資金鏈上下功夫”

“所以呢？”李英盯着他問。

“所以這件事兒咱們完全沒有準備，等于是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李英不耐煩道：“我現在問的是解決方法，不是讓你給自己推卸責任，我又沒有要追究你的責任!”

負責人小聲據理力争：“之前我們說外地那個項目，要收拾他最少要準備三年，現在突然狀況提前了”

李英厲聲道：“你就想說沒辦法，是不是？”

“當然有辦法。”那負責人連忙說：“咱們樓盤出事的問題很快就可以解決，聚衆抗議的很快就能走，咱們國家這種聚衆抗議是違法的。鬧鬧最多上個新聞也能壓住。就是現在上網的那些新聞也能壓得住。這個不是問題。”

李英說：“那你倒是說說問題在哪？”

負責人看了高助理一眼，高助理低垂着目光，他有點無可奈何，說道：“我們就是不知道，對方團隊手上還有什麽東西，從會所出了事，緊接着又是照片又是合同，現在我們的樓盤也出問題。這一目了然，都是安排好的一環套一環。要想快速徹底解決，除非現在我們有個什麽證據，直接抓了岑遇安的把柄。”

李英都給氣笑了：“這個辦法好，那你就去找吧。”

負責人頓時啞口無言。

能找得到，他們還用在這兒扯這麽多。那些行賄受賄的證據，哪裏那麽容易被人拿到。

李英眯着眼睛看他，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

高助理一個字不敢說。

肖揚心驚膽顫看着李英，擔心李英的樣子随時會把這負責人炒鱿魚。

但他誤會了，李英只是陷入了自省階段，岑遇安一直想巴結他合作，讓他一直都看不起這個人，從來也沒有想過把對方當對手。但是這次的事情卻讓他發現，他一直低估了岑遇安這個人，岑遇安能混到今天，确實不是簡單人。

他把這些話在沒人的時候，說給了肖揚聽。

肖揚心裏對他還是親近，就覺得難過。岑遇安這個人肖揚從來就沒有覺得簡單過，他們首場拍賣的事情印象太深刻，後來還搶劫了伊糖兩次，甚至搶劫花口盤那次，讓程皓都能誤會兇手是袁曦笉。

袁曦笉想證明清白，只是找古玩圈的人調查了一下，就收到死貓。

岑遇安欺負人的手段張狂又狡猾。

不過他相信，這種狡猾，程皓還是有辦法對付的，只是程皓不願意拿出手段來。

下班的時候，他去葆皓找了程皓。

王矯走了兩周，拍行事情多，程皓最近差不多都住在這裏。

他去的時候，下了班，程皓還在公司見藏家，肖揚在樓上辦公室等了四十多分鐘，程皓才把人見完。

程皓上樓來的時候，神情有點疲憊。

肖揚看着他喝水，恍然覺得好像回到了兩年前，程皓總在外奔波，見他們的時候，才會露出疲憊的神色，讓人覺出一種無聲的親近。

程皓放下杯子說：“你有事和我說？讓隔壁餐館送餐過來，在這邊吃飯。”

他拉開抽屜，裏面拿出一張外賣的餐牌扔到桌上。

肖揚看到那餐牌角上貼着張小花的貼紙。

肖揚知道這家餐館開在以前的咖啡廳位置，那咖啡廳倒閉了，換了一家，又倒了。這家餐館開了沒多久。

他拿過翻開，裏面勾勾選選，百合，用胡蘿蔔，西芹，西藍花做配菜的菜都打了勾。

估計是給伊糖勾的。裏面也有貼紙，貼在伊糖會喜歡吃的菜旁邊。

肖揚知道這是伊糖貼的他壓着心酸随便點了兩個菜。

挂上電話，等餐的過程裏，肖揚對程皓說：“程皓，你……有沒有辦法幫幫李哥？”

☆、122

辦公室還是以前的樣子, 大白格的窗, 白色的工作臺，程皓的桌子壓陣般擺在一側, 他座位後的牆上，挂着那幅設色山水的扇面鏡框, 顏色古舊, 顯出一種不動聲色的底蘊。而他工作的位置, 可以眺到沙發會客區。門口靠牆的位置, 一排簡單但顯格調的邊桌, 上面閃着他們拍行英文字母的複古霓虹燈。

肖揚盡量忽視每次來葆皓所要承受的巨大心理沖擊。

明明好像沒有太大的變化，但還是處處令他覺得熟悉到陌生。

程皓站在桌前，把剛剛收的東西資料快速歸類着，聽了他的話, 程皓擡頭望了他一眼，低頭把兩張外銷瓷的照片挑出來：“他讓你來說的, 還是你自己要來的？”

肖揚拿出煙，開了窗說：“以前是他讓我來的, 這次是我自己。”

程皓手上捏着幾張照片, 一張張分着, 聽了這話，頭也沒擡，一口氣分外，最後幾張全都扔到一邊，他說：“那他做了什麽, 讓你這麽想幫他？”

肖揚意外地看向程皓，程皓這話的意思，讓自己這樣來，也是李英的“有意為之”。

一想說不定還真是，他笑了笑，說道：“我就是想着岑遇安傷過糖糖，不管有沒有李英，咱們和他都沒完，趁着李英和岑遇安翻了臉，咱們能幫忙一起幫，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說。”

卻沒想，程皓低頭點了支煙，抽了一口說：“你弄清了沒有，他對你這麽好，到底是為什麽？”

肖揚一時接不上話了。他覺得有些人就是有這種能力，不管在什麽地方，一句半句話，就控場。縱然自己和程皓最近各自心裏都有事，可是程皓這一句話，還是令他覺出一種關心。這種關心隐藏的有點深，像通常父親的愛和關心，也許不仔細琢磨還琢磨不出。

不過這會，因為一顆糖，他有點不确定程皓的關心是真是假。程皓以前對外人，也可以說話讓人覺得關系不錯，但是不是真的不錯，只有他們四個知道。

于是他也半真半假地說：“我無錢無物，他能算計我什麽我實在想不到。但他既然也說我有用，那應該還是想用我，但沒有看到那一天，我也不能說輕易放棄，你說呢？”

程皓聞言也沒看他，也沒說話。

他把手伸到窗外，風吹走了煙灰，他彈了彈，回頭看程皓。程皓不說話，他就覺得自己剛剛是不是說的有點多了。

也許應該就簡單回一句拉倒。

程皓的手機在桌上響，他拿起看了看，然後就拿了鑰匙：“我去下面開個門，伊威來了。”

肖揚和他一起出去，站在二樓頂上，看到程皓下樓，開門，看着伊威提着餐館外賣的紙袋和程皓一前一後進來，伊威仰頭看到他就笑着說：“肖揚也在，早知道我打個電話了。”他快步上樓，對肖揚說：“我下班那會給程皓打電話，他說要加班，我就想過來和他一起吃個飯。”

肖揚看着他手裏的外賣紙袋，心裏猜出這估計是伊糖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