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當然,嚴晏肯定不會回寝室挨罵,他甚至适應了辛然的狗窩,在這兒住得還挺舒坦——因為辛然的床真的是太軟活了。
嚴晏一直抱怨寝室的單人床太窄,還好他睡覺不是特別鬧騰,但還是會害怕自己睡着睡着就從上鋪翻下去。
等裝了蚊帳過後,他心裏才踏實了一點。
嚴晏拿漱口水漱了口——因為辛然沒有多餘的牙刷,雖然洗手臺上還有一副洗漱用品,也不知道是誰的。
辛然站在他旁邊刷牙,兩個身材出挑的男人擠在本來就不大的衛生間裏,空間一下顯得更加狹窄。
辛然看嚴晏老是在瞟溫書的那套洗漱用品,心裏對溫書的狗嘴頗有幾分服氣,于是說道:
“那是我發小的,他偶爾會過來住。”
然後嚴晏心滿意足地滾上了床。
辛然刷完牙,把汗已經幹了但全是油煙味的短袖換下來,搭在髒衣簍上,等他洗完澡出來回到屋裏的時候,嚴晏已經趴在床邊進入了夢鄉。
小孩兒還挺懂事,知道給自己留塊大點的地方。
雖然開着空調,但辛然還是去把陽臺門開了一個縫,好讓屋子裏的燒烤味盡快散去。
他輕輕地把壓在被子角上的電腦放到沒來得及收的小桌上,然後關了燈,也鑽進了被窩,還舒舒服服地在枕頭上滾了一下,一點也不怕吵醒身邊的人。
他盯着嚴晏的後腦勺,心裏頗為滿足,盯着盯着呼吸也漸漸平緩,睡着了。
過了很久,嚴晏才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活動了下僵硬的脖子,蹑手蹑腳地往辛然那邊靠了靠,這才沉沉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辛然并沒能睡到自然醒,在他幾次嘗試翻身都沒能動彈的時候,他終于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嚴晏胸口——那花哨的圖案。
啧。他就覺得一定會發生這種事。
小說不都這麽寫。
辛然對自己現在這個千種風情、萬般柔弱,依偎在嚴晏懷裏的姿勢感到十分的傷腦筋。
他把臉埋在嚴晏胸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下定了決心似的,嘗試掙脫嚴晏帶着溫熱氣息的懷抱。
惹得嚴晏皺着眉頭收緊了胳膊。
辛然嘗試無果,理直氣壯地又閉上了眼睛。
不是他先動手的,這回總不能怪他。
七點半,不知道是誰的鬧鐘率先響了起來,終于大叫着宣告着新一天的來臨。
嚴晏動彈了一下,準備等鬧鐘響完,自己再睡一小會兒。他正想把頭往枕頭裏埋一埋,低頭卻聞見了一股清新的洗發水味。
和自己腦袋頂上的是一個味道。
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聽見從自己胸口處傳來了一個幽幽的聲音:
“叫你一聲少俠,你還真有兩把刷子。您這一招擒龍手,練得可真不賴。”
辛然努力忽略着正抵在自己大腿上的東西,道:
“少俠本人也是昂首而立,生龍活虎。”
“廚房裏有面包和即食麥片——沒有牛奶,我不喝。你起來之後自己找東西吃,我八點有課,先走了。”
辛然只是有點不好意思,并不覺得尴尬,甚至講真心話,還有一點喜滋滋。
他看着這會兒一言不發,還趴在床上裝睡的嚴晏,覺得少俠粉嘟嘟的耳朵真是可愛極了。
等嚴晏終于聽到關門的聲音,才缺氧一般地,從枕頭上擡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
竟然裝睡,這也太慫了。
嚴晏起來,把床整理好,再從自己包裏拿出褲子和襪子換上,實在沒找到一個合适的地方歸置辛然的短褲,索性就折好放在了枕頭上。
他去廚房看了看,不僅沒有牛奶,連酸奶也沒有。
他真的很費解,辛然什麽都不吃到底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嚴晏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包,心想,也不知道他自己吃早飯沒有。
——雖然早上走的急,但辛然還是拿了一個面包走,邊走邊吃雖然有些不雅觀,但也比餓着肚子強。
只是又忘記帶水杯,有點口幹。
他自己的方向是古代文學,簡明是近現代,當然,中西方的文學理論算是基礎知識。
這節課是大一的文學史,學生們積極性都很高,很早就會去上課,甚至還有提前一天就去占座位的。
雖然辛然并不是很贊同這種做法。
老師視角:只要能管住自己,認真聽課,比什麽都強。
他看着下面坐着的學生,黑成一片,真是分不清誰是誰。
他們還沒把地皮踩熱,不用太強調規矩,也還算比較聽話。
會讓他感到心煩的往往都是大三大四,自認為自己已經是學校“老人”的那一群學生。
啧,就像嚴晏那樣,把學校裏的事兒全推給室友的那種。
想起嚴晏,他又有些心猿意馬。
十點下課,他直接回了辦公室,簡明已經坐在了位置上。
看到簡明,他就想起溫書揚言要去“打擾”他的師兄。
也不知道成功沒有。
簡明擡頭看他:“下課了?”
“師兄早。”
辛然笑得高深莫測,給簡明打了招呼。
當然,簡明完全沒注意到辛然的笑容與平時有什麽不同,依舊公事公辦地說:
“推免答辯的安排出來了,我放在了你的桌上。”
“好,我看一下。”
好吧,他就知道他這個師兄有時候少根筋,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反正小書子可得吃些苦頭。
“師兄,”辛然看了看通知,答辯的時間在九月十九、二十號兩天,“咱們院是哪一天?”
“第二天。”
“那……第一天是哪幾個院啊?”
“理院、土建院和生化工程院那幾個理工的,他們應該排在第一天。我們文法社科的都在第二天。”
“行,我知道了。”
辛然心想:這也能算是簡明的一個好處吧——因為不管問他什麽他永遠都不會多想。
九月下旬,早晚漸涼,再過幾日,便是中秋。
“師丈,”辛然笑着說道,“最近怎麽樣?”
“辛然?嗬,好些日子沒碰着你。”
徐濤剛從辦公室出來,手裏拿着支筆,準備去參評優秀學生推免答辯,就看見剛好走到門口的辛然。
“我還不就那樣,倒是你,好小子,這麽快就評上副高了?不愧是我老婆的學生。”
“那是,老師她教出來的學生都不能差。”
“就你會說話,”徐濤哈哈一笑,和他一塊兒往外走,“你怎麽來我們樓了?”
“是這樣,我有個挺上心的學生,今天要去答辯。我來找您走走後門兒——看能不能放我進去,我就看看他。”
“這不算事兒,你就坐在教室後排看吧。”
徐濤自是應下,又問道:“哪個學生?”
“這我就不能告訴您了。”辛然狡黠一笑道,“咱們要公平公正公開。”
“臭小子,心眼兒真不少。”
雖然辛然完全相信徐濤不會徇私舞弊,但好歹自己說了是“挺上心的”一個學生,難免會讓徐濤多關注幾分。
多一事自是不如少一事好。
辛然和徐濤聊着天,很快就到了地方——這是一個小禮堂式的多媒體階梯教室,比較寬敞,座位都是有靠背的軟座,能從扶手的位置伸出寫字板來。這個教室一般只用來開一些重要的會議、演講,或者是進行優秀學生推免、獎學金的答辯。
連畢業論文答辯都只能用大階梯教室,可見學校對各個學院優秀學生推免這事兒的重視程度。
進了教室,徐濤就去到了第一排——也就是參評老師的位置,明天辛然也要坐在那看自己學院的學生答辯。
教室自然坐不滿,學生代表早就到齊,觀衆們都集中在中間的前排,而辛然則是在後排找了一個四周不會坐人,并且靠門比較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由于懶得背包,所以他戴着眼鏡就出來了。
參加答辯的學生候選,有十五人,全部集中在左手邊靠近講臺的一二排位置上。最後會根據答辯的情況,給出兩到三個推免名額。
辛然眯着眼,在那十五個圓扁胖瘦都差不多的後腦勺裏,一眼就找到了嚴晏的——別人都低着頭在熟悉紙稿,就他一人埋頭在看手機,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其實嚴晏也在看稿子——他嫌麻煩,就把稿子和PPT都存在手機裏了嘛。
自從室友告訴嚴晏保研的相關事宜後,他就着手寫了稿子。臨近答辯前,又利用上班的空餘時間,仔細改了改稿,對一些內容做了必要的删減。
自問準備得還算充分。
直到現在,他坐在這裏,等待着還有不到十五分鐘就要開始了的答辯,才有了一絲切實的、緊張的感覺。
當然,他并不是對自己不自信,但是人嘛,總是會在臨到頭時産生一些諸如應該再如何如何準備一下的想法。
等諸位老師全部到場後,答辯正式拉開了序幕。
主持人念了公式化的開場白,之後學生就按照早就編好的次序,一個接着一個地上臺答辯,答辯時間為七分鐘,老師提問時間為八分鐘。
将自己準備的內容,通過這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呈獻給觀衆,只要是用了心,都不難。
真正能看出學生各方面水平的,是如何應對老師提問這“絕命八分鐘”。
當然,四位老師的本意并不在于為難學生,但是參選人數遠遠大于給定名額,只有一視同仁的嚴厲乃至于苛刻,才能讓符合“優秀”标準的學生脫穎而出。
不乏有流利地講解完自己的PPT,但卻被老師咄咄逼人的問題問得支支吾吾、面紅耳赤的學生。也有坦言自己無法回答老師問題的,大多都虛心說自己下來會多下功夫。
辛然感慨,這些老師的“刀子嘴”可比自己的厲害多了。他不由地坐直,悄悄為嚴晏捏了一把汗。
“各位老師、各位學生代表,上午好。”
終于輪到了嚴晏,辛然覺得等待的時間簡直無比漫長。
講臺上的嚴晏,一身正裝,黑扣的白襯衣扣到了頂,既端莊,又不古板,下擺紮在筆直的西裝褲裏,袖子規則整潔地挽起,由精致的袖扣扣好。
身形挺拔,舉止得體,神采飛揚。
是男孩子鼎盛時候青春自信的模樣。
辛然不由地想起了他當年站在那裏的時候。
心裏默默贊嘆:但這小孩兒可比自己好看多了。
“我是土建學院建築學專業的應屆畢業生,嚴晏。”
說到這裏,臺上的人稍微側身,向臺下躬身敬禮,而後說道:
“很榮幸能獲得此次參加答辯的機會,希望我能把我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各位。”
短暫的引語之後,嚴晏對他前三個學年的績點、加權成績、綜合素質測評、課外實踐活動、項目成果以及未來想要專注的領域等幾個方面,分別做了簡潔扼要的闡述。
雖然辛然只是一味地盯着他看,并未如何聽那些內容,直到嚴晏從容不迫地講完所有內容并再次敬禮之前,他才想起掏出手機,留下了一張由于距離較遠而不是很清楚的紀念照片。
“我的陳述到此結束,請各位老師批評指正。”
嚴晏一直跟在徐濤的團隊裏做項目,現在徐濤基本算是他的半個導師,因此沒有第一個向嚴晏提出問題。
因而一位老師說道:
“這位同學,我看了你的專業成績,六個學期,五個第一名,很厲害。”
嚴晏謙虛道:“謝謝。”
“既然成績已經很好地說明了你的專業性,那我們幹脆來聊聊那些專業性不太強的問題吧。”
另一位老師也點點頭,接話問道:
“你知道城市病嗎?”
“城市病的話……個人理解是城市化帶來的一些弊端吧。”
嚴晏稍頓後說道:
“城市化的過程中,難免會帶來交通擁堵、環境污染、安全弱化這一系列的問題,這些都算是城市病吧。”
“對,沒錯。”老師點點頭說,“這樣,你針對這些問題,簡單談談你對建築建設的規範化和人性化建設的見解吧。”
“好的。”
嚴晏整理了一下思路,很快說道:
“我們之前做過一些政府或私人單位的項目調研,也對諸如此類的‘城市病’有一些涉及,這些現象産生的原因主要是全國資源要素和人□□動都在向優勢區域及城市聚集……”
“好的,就到這裏吧。下一位同學。”
聽到老師說“聊聊”的時候,嚴晏心下還是松了一口氣。
他不是學城市規劃的,準确說這其實不是他的領域。但或許老師想要考察一下他的宏觀理解,因此問題是開放性的。若是沒有一定的調研積累,很難有清晰思路。雖然他說的比較淺顯,但好歹算是談到了一些目前比較主流的觀點,也從他本身設計的角度提出了一些專業性的見解。
嚴晏将自己的PPT關閉,從講臺上下來,心中大石落地,輕松不少。忽然,他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後門一溜煙兒地竄了出去。
等答辯全部結束的時候,學生們才被允許離場。
嚴晏沒有背包,輕裝上陣,給徐濤打過招呼之後,趕緊拿着手機溜號。
沒到自己的時候如坐針氈,自己答完了之後又百無聊賴。
剛出教室,還沒來得及深吸幾口新鮮空氣,他就趕緊把手機拿出來——他心裏還惦記着剛才那個竄出去的人呢。
“哇,我終于答辯完了……從八點待到十一點半,要死……”
嚴晏邊發語音,邊慢慢往外面走,準備先去食堂充個饑。
剛走到食堂門口,辛然的回複才姍姍來遲:
“你過來吧,我點了披薩,給你慶祝一下。”
辛然窩在床上思考,會是嚴晏先到,還是披薩先到呢。
——最後嚴晏是和披薩一起到的。
要不是他在樓下碰見了“黃袍加身”的外賣小哥,他還真的找不到辛然住哪一棟,因為上一次去的時候太晚了嘛,他沒記住,白天再來簡直感覺不是同一個地方。
嚴晏此時已經熟練地找了辛然的衣服換上——雖然有點小。他大大咧咧地往十分幹淨的地上一坐,啃着奧爾良風味的披薩,吐詞不清地問道:
“你去看我答辯了?”
辛然見他狼吞虎咽的模樣還挺逗人的,又怕他噎着,于是把贈送的飲料插好吸管,遞給了他,并說:
“你慢點吃。你看到我了嗎?”
“嗯,我答完下來剛好看到你走。”
“少俠,你穿正裝有點帥。”
嚴晏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笑着挑眉:
“只是有點?”
不等辛然回話,他扯過一張紙巾擦了擦嘴,也沒伸手去接辛然遞給他的飲料,而是直接就着辛然的手喝了兩口,轉頭繼續啃他的披薩:
“餓死我了,你也快吃。對了,我今天又請一上午假,周三晚上還得補。”
“啧,看你吃成那樣我都飽了。”
辛然戴上手套,挑了一塊小的,咬了一口,沒良心地說着風涼話:
“周四就是中秋,你前一天還得上班到那麽晚,真慘。”
“是啊。”嚴晏哭喪着臉,長嘆一聲,“果然黎明之前都是黑暗的——再給我喝一口。”
辛然小口小口地吃着,慢條斯理地把杯子端到嚴少俠嘴邊,漫不經心地問:
“你家在本地還是?”
“本地,”嚴晏答道,“周四是八月十五,我當天回趟家就行,你呢?”
今年的中秋沒在周末,所以放周四到周六,當然,周天大家都得補班,學生也得補課。
“我也回我媽那兒。”
溫書估計今年也是不會回家過,他除了過年,一般都很少回家;簡明家在外地,三天假期來回跑太費時間,故而也不回家。
所以辛然八月十五那天應該會和溫書簡明,以及辛曉一起——
去王家過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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