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野有蔓草

王韞醒來的時候, 正躺在自己屋子裏的架子床上, 身上蓋着撒花錦被,床帳被細心地拉好。

她翻了個身,腦袋卻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什麽?”王韞嘟囔了一聲, 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本書。

誰放在她枕頭旁的?

她揉了揉困倦的雙眼,書的封面上寫着“玉堂禁經”四個好看的大字。

什麽東西?禁經?小黃書?

她随手翻了翻,頓時為自己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而感到羞愧。她枕側的是一本書法理論書籍,看來是荀桢特地找來給她的。

想想也知道,荀桢怎麽可能在她枕頭旁放一本小黃書。

書名中有禁經就以為是小黃書太不知廉恥了她,又不是現代什麽乙女什麽月火什麽小白兔。

王韞抱着書摩挲了一會兒書頁, 忍不住出神微笑,怎麽會有荀桢這麽好的人。要是有荀桢的教導, 她大概真的會成為她想要成為的人吧。

王韞想着想着把書重新放回了枕側, 拉起床帳走到窗下。

昨日一天的大雨, 第二日天色已經放晴了。

湛藍的天空明淨得不見一絲雲彩。

雨水順着屋檐往下滴滴答答地淌, 潮濕的青石板被雨水沖刷後泛着灰白的顏色, 石縫間伸出來弱小的幼嫩的草尖,挂着亮晶晶的水珠。

王韞心情大好地推窗,吸了一口雨後清新的空氣。

她昨天抄了一夜的書,現在有種克服了懶癌, 難得現充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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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謝荀桢才是,要不是昨天他陪她抄了一夜的書,她現在大概是挂着黑眼圈打着哈欠, 倍感人生慘淡無望。

感嘆之後,學依舊是要上的。

王韞穿衣洗漱好,帶着書袋往青房走去。

就這樣她嫁給荀桢後,不是管理後宅不是和人鬥來鬥去,而是開始了上學—抄書—上學—抄書的小清新學堂日常。

***

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

随着和荀桢學生們朝夕相處,王韞和方以默等人的關系也日漸親密。

王韞性格本就有些愛玩,只是穿越以來,接觸到的不是父母家人,就是老太太王琳之流,再者就是長輩似的荀桢,如今和羅安泰等人處久了,壓抑已久的天性終于藏不住了,她就忍不住有些放飛自我,一改之前疏淡有禮的态度,常常和方以默勾肩搭背,把他們當做了現代的同學,時不時吐槽嬉笑。

荀桢總是含笑地看着他們,也不去攔阻,反而鼓勵王韞多和方以默等人相處。

“只是小友你莫要被子慎帶偏了。”荀桢笑道。

在荀桢有意無意的鼓勵下,王韞和他們一改之前寡淡客氣的相處模式,發展為以表字相稱。

王韞字含玉,是王高渙為她起的,王高渙顯然想不到自己為王韞起的字會從那麽多人口中喊出來。

王韞和方以默他們年紀相仿,每次他們喊王韞師娘,王韞都有種怪怪的感覺,而現在以“含玉”的稱呼代替“師娘”确實正常不少,甚至張廷溪都會主動喊王韞一聲含玉。

荀桢第一次喊王韞“含玉”之時,王韞是大腦放棄了思考,整個人紅得就像煮熟了的蝦子。

她很想荀桢能多喊她一會兒,可惜荀桢和她相處基本都是稱呼她為小友,王韞大感失望。

而張廷溪第一次喊含玉的時候,卻把王韞吓得差點從座位上飛出去。

她見鬼似地瞧着張廷溪,“你方才?”

張廷溪臉黑了,“你不願意?”

王韞擺手,“不不不,子卿你想喊就喊,我當然願意。”甚至求之不得。

她發現張廷溪屬性是個傲嬌,主動喊她含玉簡直是破天荒地,他喊含玉,使王韞有種被張廷溪承認的榮幸感。

荀桢的學生中,王韞、方以默、盧恺之、羅安泰抄書四人組,再加上一個林飛花,他們五人關系最為要好。

荀桢布置給他們的任務太多,雖然後來荀桢把抄書內容換作了四書五經,但工程量也不可小觑。王韞等人往往一起留下來抄書,林飛花被方以默拽着看着他們抄書,久而久之他們五人抄書抄出了堅不可摧的革命友誼。

一起長大的張廷溪和齊靖善則被王韞戲稱為世家二人組,青房貴公子。

抄書抄了那麽久,王韞的字在抄書過程中受到荀桢和羅安泰等人的指點,也頗有起色。

白日裏她聽荀桢傳道受業,晚上就教折芳念書識字,雪晴和留芳做着繡活看着兩人。

總之一切發展都不錯,王韞比待在王家的時候更加感到真實無拘。

***

而王韞的字終于有一日得到了荀桢的肯定。

荀桢凝視了一會兒王韞交給他的宣紙,嘴角露出了誇贊的笑容,“這些時日以來,小友的字大有進步。”

他把紙還給王韞,鼓勵道,“但萬萬不可生出驕縱之心。以後莫忘了勤加練習,不可因此懈怠。”

王韞被荀桢灌了一大口雞湯,頓時精神抖擻,興奮地練了一晚上的字。

第二天她收拾幹淨,穿着清清爽爽地來到青房,挑了件杏子紅的衫子,姜黃色的綜裙,王韞生得白,穿着亮眼的杏子紅和姜黃色稱得她白皙明豔。

她春風得意地來到青房時,羅安泰正趴在桌上淺眠,手側放着一疊整整齊齊的宣紙,用書壓着。

方以默一直捂着嘴打着哈欠,懶得去戲弄林飛花和張廷溪等人。

一看便知他們又抄了一整晚的書。

看到王韞走進來,他懶洋洋地伸手和她打招呼,道,“含玉,昨天的可抄完了?”

搞得王韞腳步一頓,以為自己回到了現代,方以默下一秒就要問她要作業。

她嘴角忍不住帶上了些戲谑的笑意,她不緊不慢地回到座位上,放下書袋,從書袋裏掏出一打宣紙砸到了方以默面前,笑道,“當然抄完了,你抄完了?”

王韞學着昨天方以默抹脖子的動作道,“要是抄不完先生可是要……”

方以默死魚眼,“含玉你是在戲弄我嗎?”

王韞答道,“對,我是在同你頑笑。”

方以默搖頭晃腦道,“我本以為你是個知書達理的貴女,之前也尊稱一聲師娘,想不到最後竟是……”

王韞笑眯眯道,“你可有怨言?”

方以默答道,“當然有怨言。”

王韞饒有興致道,“那你憋着吧。”

方以默:“……”

他放棄了和王韞争執,轉而随手翻了翻擺在他面前的一疊宣紙,困倦的眼神漸漸地亮了起來,“你的字越寫越好看了?”

王韞笑道,“都是你們和先生昨日指點我的,昨日先生還誇獎了我。”

方以默把宣紙推回到王韞面前,臉上挂着明了的笑意,“我們算不上什麽,都是有先生指導的功勞。”

王韞無視了方以默快要溢出的笑意,問道,“你抄完了嗎?”

方以默笑道,“我若是沒抄完,現在就不是在同你講話,而是在奮筆疾書了。”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一旁的張廷溪突然悶哼了一聲,他本是低頭看書,此時眼皮一擡,雙眼中含着強烈的厭惡之色,“那方才擱下筆的又是誰,每日都早早來抄書,怠惰因循,不能自疆,着實令人生厭。”

王韞默默捂臉,又開始了。

方以默聞言也不惱,反而抱臂呵呵一笑,只是怎麽都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在其中,“我何時寫完幹你何事?只要按時交給先生,先生豈會追究這些,倒是有人像長舌婦一樣,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方以默伸頭湊到張廷溪身側,眼含探究之意,“你這麽勞心,該不會真是把先生想作這些的長舌婦吧?”

張廷溪一摔書,怒目而視,咬牙切齒道,“胡言亂語!目無尊長!”

方以默笑道,“不知是誰目無尊長,竟然如此想先生。”他拖長了腔,拉着王韞道,“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對先生有意。”

張廷溪快氣昏過去了。

圍觀兩人吵架的王韞為無辜躺槍的荀桢點了根蠟。

“他兩人一人權貴子弟,一人是商戶之子,子卿看不慣子慎整日玩世不恭,漫無邊際,子慎也讨厭他自以為是,目中無人的模樣。”

王韞才發現盧恺之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側,俊秀的眉眼中帶着些無奈,“含玉不必在意他們。”

王韞擺手道,“我不在意,我已經習慣了。”

和他們處久了,王韞對方以默和張廷溪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的相處模式已經見怪不怪,可能他們培養同窗感情就是靠吵吧。

方以默緩緩湊近張廷溪,笑道,“我方才便想問你,”他趁着方以默氣得瞪他的時候,突然伸手抄起他桌上一張精美的箋紙。

方以默的動作太快,張廷溪一愣,待看到方以默手裏拿着什麽的時候,他臉上頓時浮現出慌亂之色。

方以默拿到箋紙便往盧恺之身後躲,盧恺之被他撞得一個踉跄。

方以默雙手拈起箋紙,訝異道,“竟是澄心紙,張廷溪你究竟在玩什麽把戲?一早便瞧見你在澄心紙上寫寫畫畫。”

張廷溪臉黑如鍋底,只是打小受到的良好的修養使他不會動手去和方以默搶,他咬牙切齒道,“不問自取是為賊!方以默我勸你快将紙還給我!”

方以默不理睬張廷溪,低下頭去瞥手中那張細薄光潤的紙,才一眼,方以默的神色突然變了,他緊緊抿着唇角,雙肩微微顫動着,一副想笑又憋着不笑的樣子。

張廷溪愈發惱羞成怒,喝道,“方以默!”

方以默放下紙卻不是還給張廷溪,而是遞給了盧恺之,嗓音發顫,“安康,含玉,你們且瞧瞧。”

盧恺之不明所以地接過紙看了一眼,忍俊不禁,嚴肅的神色又繃不住了。

王韞則是非常不給面子地“噗”地笑了出來。

盧恺之幹咳了一聲,把紙交給了張廷溪。

方以默終于忍不住扶着盧恺之的肩頭,放聲大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張廷溪你哈哈哈哈!”

張廷溪搶過紙:“滾!”

這一聲怒吼把正埋頭淺眠的羅安泰吓醒了,他從雙臂間擡起一張睡意朦胧的臉,輕輕蹙着眉,環顧了一圈室內,順着人一個一個看去,聲音軟糯糯的,“子慎?含玉?安康?”他的目光落到了惱羞成怒的張廷溪身上,顯然受到了驚吓,不确定性地問道,“子卿?”

“發生何事了?你們在笑些什麽?”

方以默笑得越來越誇張,王韞被方以默魔性的笑聲所傳染也跟着他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方以默笑得直哎呦叫,“長庚你哈哈哈哈張廷溪他哈哈哈!”

“他竟然懷春了哈哈哈!”

羅安泰:“?!”一副三觀盡毀的樣子。

方以默哎呦了一聲,扶着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野有蔓草,零露漙兮哈哈哈哈!”

他稍稍收斂了笑意,走到張廷溪身側,伸出胳膊輕輕搗了他一下,“可是當日一起登山的小娘子?嘉儀曾言你們一同長大。”

王韞笑道,“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張廷溪:“你們給我滾!”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不會告訴你們什麽乙女什麽月火什麽小白兔到底是啥的!

王韞的學堂生活開始了233恭喜阿韞開啓支線副本“張廷溪少年的心事”

第一次這麽肥,快鼓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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