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三）

劉軍放下電話，馬不停蹄地逃出了提籃橋監獄。他發現監獄外面停了一輛出租車，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跳上車。他讓司機趕快開往外白渡橋。汽車離開提籃橋監獄，拐上了一條小巷。劉軍提醒司機走錯了，應該沿着長陽路直行。可是司機說大街上車多，容易塞車，還是走小巷沿蘇州河邊走為好。劉軍沒說話，心裏突然有一種強烈不祥的感覺。在上海，出租車一般都是打電話預訂，這輛車怎麽不早不晚就等在監獄的大門外？如果是送人來探監的，它就應該等在顧客出來，而不是接上自己就走。不對，這車好像是故意為他安排的？！

“……”劉軍越想越不安。他擡起頭，發現司機不斷從後視鏡在窺視着坐在車後座的劉軍，那雙眼睛賊溜溜的，分明是不懷好意。劉軍身上冒出冷汗。他手握車門把，趁着出租車拐彎，減慢了速度的功夫，打開車門，就跳了出去。

出租車司機發現他逃走，立刻停下車，拿出□□，伸出車窗外，向跌倒在地的劉軍射擊。劉軍大吃一驚，趕緊跳起身，沒命地跑向一條裏弄。子彈打在他周圍，濺起陣陣塵土。劉軍沒有害怕，心裏只要一個念頭，沖進裏弄自己就徹底安全了！劉軍做到了！不過在他進入裏弄口的一霎那，他的手臂被子彈擦傷，鮮血濺在他臉上。可是劉軍感覺不到疼痛，他只想進入迷宮般的裏弄甩開殺手。

劉軍在裏弄內七拐八拐，拼命奔跑，直到自己筋疲力盡，再也跑不動了為止！劉軍一屁股坐在一個巷口的大楊樹下，重重地喘着粗氣。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麽地方？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盡快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好找出應對之策！他毫不懷疑，這次謀殺就是那個自稱叫吳治的人布置的一次殺人滅口的行動！這家夥剛給他打完電話，監獄門口就停了一輛出租車在等着他。劉軍不相信這是巧合！看來外白渡橋是不能去了，那兒根本就是個圈套！只有象他這樣的白癡才會相信那個吳治的鬼話――活着讓他離開上海！

事情敗露以後，這家夥的唯一願望就是殺了他滅口，可惜自己沒有早點看出這個吳治的歹毒之心！他忍不住咒罵了自己一句：真他媽的蠢！報警，向傅天涯揭發那個吳治，尋求警察的保護？不行，自己的确殺了傅成彪，找警察保護就是自尋死路！再說了，那個叫吳治的人好像很有能量，在監獄和警察局都有他的眼線，警察根本就保護不了他。

劉軍想起了一個月前吳治拿着他倒賣監獄門診部藥品的證據要挾他的那個夜晚。那些證據，包括門診部的帳目和藥品清單，還有自己親筆簽名的單據，這些材料不是一個外人能夠輕易搞到的！當時，羅典獄長剛剛下令對他進行停職審查，劉軍正面臨着貪污受賄的指控。這個吳治對他說：只要劉軍乖乖聽他的話，和他合作，他就可以讓劉軍免于牢獄之災！這個誘惑讓劉軍無法拒絕。事實證明這個吳治所言不虛，第二天劉軍就接到了複職的命令，而且對他的審查也不了了之。

劉軍想到這兒，迅速否定了報警的念頭。看來他唯一求生的辦法就是一個人悄悄地逃離上海，遠走高飛。劉軍打定了主意，站起身。他的手臂突然一陣劇痛，劉軍這才想起自己受傷了。他拿出手絹給還在流血的傷口進行了包紮。這條手絹是未婚妻吳珍珍送給他的禮物。上面有珍珍親手繡上去的一對鴛鴦。劉軍心裏一陣刺痛――自己一旦踏上逃往的道路，以後就會永遠也見不到他心愛的珍珍了。不行，那12萬巨款可以不要，但他不能就這麽輕易地離珍珍而去！就是走，也要跟心上人告個別。劉軍打定主意之後，走到一條大街上，叫了一輛黃包車，直奔震旦大學。

劉軍趕到震旦大學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他知道吳珍珍下午有課，所以就等候在文學院教學大樓外的樹蔭裏。他害怕吳珍珍已經被警察盯上，所以不敢貿然去教室找她，只能守株待兔，等吳珍珍下課出來，再尋找最安全的機會和她見面。可是，還沒等到吳珍珍出來，他就看見了那個自稱叫吳治的人，從一輛黑色的轎車裏走出來，走進了教學樓。他知道這家夥是來找吳珍珍的。劉軍心裏暗暗吃驚，現在不但警察在抓他，吳治也在找他。黑白兩道都在追殺他。他真後悔自己上了這個吳治的當，以至于落到今天這個走投無路的地步。早知今日的下場，他就應該選擇接受貪污的指控，進大牢。這樣的話，他至少還可以保住一條命！可是，一切都晚了，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劉軍不敢久留，嘆息地又來到女生宿舍樓外面，期望可以等到吳珍珍一個人回來。不過他再一次失望了。他發現吳珍珍身後跟着兩個便衣警察。其中一個人就是昨天晚上來監獄調查傅成彪死因的市警察局罪案調查一科大案組的組長袁方兵。劉軍徹底絕望了。他離開了震旦大學，想趁着黑夜一走了之，可是又實在舍不得他深愛的女人。吳珍珍曾經跟他表白過願意跟他同甘共苦，白頭到老。如果他能說服珍珍跟他一起浪跡天涯，這該是多麽美好的事啊！劉軍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返回了校園，給吳珍珍留下一封信，說是自己會在文學院教學樓邊門等她。他在信中提醒珍珍，有警察跟蹤她。他讓吳珍珍從宿舍樓的後門溜走，甩開跟蹤的警察。

如今他和心上人面對面站在教學樓最高一層的走廊，他心裏充滿了喜悅。劉軍對吳珍珍撒謊說自己被警察冤枉殺害了傅成彪，他哀求吳珍珍跟他一起逃出上海去廣州。他們從那兒再想辦法偷渡到香港。吳珍珍則竭力勸說未婚夫向警察投案，洗清身上的冤屈。劉軍辯解說：殺害傅成彪的真兇就在警察局內部。他要是投案就會被兇手殺人滅口。他堅持讓吳珍珍跟自己一起離開上海。吳珍珍則拿出袁方兵的名片說：晚上警察局的傅處長和袁組長找過她。她認出來了傅處長就是他們震旦大學的校友，抗日英雄傅天涯。吳珍珍相信傅天涯一定會保護他們，為劉軍沉冤昭雪！

劉軍苦笑道：“你知道這個傅天涯是誰嗎？他就是傅成彪的兒子！我現在被人冤枉殺了他親爹，你說他能饒的了我嗎？”

吳珍珍不以為然地：“我知道傅天涯是傅成彪的兒子。我還知道傅成彪就是被他這個親生兒子抓入大牢的！傅天涯能大義滅親，一定也會秉公辦案，還你一個清白！”

兩個人一個要逃走，一個主張投案自首。雙方你來我往，誰也說服不了誰？劉軍漸漸失去了耐性，下了最後的通牒：“珍珍，你什麽也不要說啦。我就問你最後一句。你是跟我走，還是想留在上海？你給我一句痛快話！你要是想留，我絕不攔着你。我會一個人離開上海。你要是跟我走，我會向你保證，一輩子愛着你，感激你！讓你和我們的孩子過上好生活！珍珍，你自己選擇吧！”

吳珍珍怔住啦，心裏劇烈地鬥争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就在這個時候，走廊拐角的公共電話響了，發出刺耳的鈴聲。劉軍一愣，左右張顧。走廊空無一人。鈴聲不斷，讓人心驚肉跳。

劉軍猶豫了一下，走向電話機，拿起話筒，想挂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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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傳出了那個他十分熟習，而又讓他不寒而栗的聲音，“警察來了，就在樓下。你趕緊從五樓的消防樓梯上下來。我在樓下接應你！”

劉軍大吃一驚，緊接着憤怒地指責道，“你派人殺我滅口。我憑什麽要相信你？”

“要殺你的是幫會的錢二爺，不是我！你別忘了我們是合作夥伴，最不想看見你有事的就是我！沒功夫費話了。你只要不到一分鐘逃跑的時間了！你是相信我，還是想被傅天涯抓住，這是你的選擇！”電話啪地一聲挂斷了。

劉軍聽見樓梯上傳來雜亂的奔跑聲。“……”

吳珍珍驚慌失措地說道，“誰打的電話？他怎麽知道我們躲在這兒？”

“沒功夫解釋了。有人來了。我們快走！”劉軍不由分說地抓住吳珍珍的手腕，跑向五樓的消防安全門。他用力撞開門，拖着吳珍珍從安裝在大樓外牆的，之字形的鐵制消防樓梯跑下去。

傅天涯沖在最前面，史廣才和袁方兵緊随其後，三個人跑上樓梯，沖着電話鈴聲的方向跑去。他們在五樓的樓梯平臺聽到了劉軍的撞門聲。

傅天涯心中一緊，失聲叫道，“不好，他們要從消防樓梯逃跑。快！”傅天涯跑上五樓的走廊沖向走廊盡頭的消防安全門。他和史廣才，袁方兵來到消防門前，飛起一腳，把門踢開一條大縫。史廣才上前補了一腳。消防安全門整個脫落，飛向了空中。傅天涯探出身，看見劉軍和吳珍珍已經下到了二樓，就差最後一層樓梯了。

傅天涯邊沖下樓梯，邊高喊着：“站住！再不站住，我就開槍了！”

可是，劉軍和吳珍珍并沒有站住，反而加快了腳步，跳到了地面。傅天涯從三樓消防梯的轉角處探出身，準備冒險跳下去，截住他們。就在這時，停在消防樓梯下面的一輛黑色的轎車內，伸出一只槍，啪啪兩槍，射向傅天涯。子彈打在傅天涯身邊的扶手上，濺出火花。史廣才手疾眼快，一把把傅天涯向後拉去。又有兩發子彈射來，擦着傅天涯的耳邊而過，射在他頭頂上的紅牆上。傅天涯和史廣才的身子重重地跌在樓梯的平臺上。

傅天涯憤怒地跳起身，冒險地探身看去。只見劉軍和吳珍珍已經上了轎車，随着轎車疾駛而去。傅天涯和袁方兵舉槍沖着轎車的黑影射擊着。子彈打中了汽車的後窗玻璃，可是汽車還是飛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袁方兵沮喪地罵道：“媽的！又讓這家夥給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