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四）

柳文是在廣慈醫院做完産檢之後遇到車禍的。當時小翠扶着她走出醫院的大門來到街邊，準備攔一輛黃包車回家。碰巧傅天成在馬路對面開車路過，看見了她們。于是，他在對面停下車，跑過來，要開車送挺着大肚子的大嫂回去。烈日當頭，柳文被陽光曬的有些頭昏眼花，傅天成的到來正如同一場及時雨。柳文對小叔子表示了感謝，就在傅天成和小翠的攙扶下，穿過馬路，走向停在對面馬路邊的道奇車。

就在他們走到馬路中央時，突然，一輛美式吉普車飛快地沖了過來，直奔他們而來。小翠和柳文吓傻了，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傅天成畢竟見過一些市面，他意識到大事不好，果斷地把柳文推向路邊，然後身子用力一躍。轉眼之間吉普車就風馳電掣般沖過來，先是把站在路中的小翠給撞飛了，接着與身子還在半空中的傅天成擦肩而過。路邊的行人見此險狀，驚叫不已。

傅天成重重地摔在路面上。他看到大嫂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地□□着。他立刻上前扶起柳文，“大嫂，你沒事吧？”

柳文疼的說不出話。傅天成擡起頭，準備叫路人幫忙。他突然看見吉普車停在不遠處，有人從車窗內探出頭舉槍向他們射擊。啪啪兩槍，打在他和柳文旁邊的馬路上。傅天成勃然大怒，拔出□□挺身還擊。吉普車上的殺手看見傅天成手裏有槍，不敢戀戰，急忙開車逃走。

傅天涯和馬同在廣慈醫院婦産科走廊遇見了守候在急診室外的傅天成。傅天成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向大哥和馬同述說了一遍。

傅天涯第一個念頭是柳文和肚子裏的孩子的安危。“柳文怎麽樣？她會不會流産？”

“嫂子正在裏面接受檢查。不過，大哥你別緊張，嫂子沒流血，醫生說這是好預兆。不過……”

“不過什麽？”傅天涯抓住弟弟的衣袖問道。

“不過，小翠被車撞倒，當場斃命！”

傅天涯松開弟弟的衣袖，內心一陣難過。這個小姑娘到他們家才不過六個月，可是他和柳文都很喜歡這個做的一手好飯，勤快又聰明的姑娘。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警察局忙案子，都是小翠在陪着和照顧柳文。如今這個活蹦亂跳的大姑娘一下子就這麽沒了，傅天涯心裏一陣難過。

“傅天成，你看清撞你們的是輛什麽車嗎？”馬同比較冷靜，詢問着案情。

“一輛美式吉普……”

“你看清車牌號碼了嗎？”

“沒有。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根本來不及反應……一開始我以為是美國大兵喝醉酒了，亂開車。北平不就發生過這樣的事嗎？撞死了一個女學生。可是那輛車突然停了下來，開車的人還向我們開槍，我就覺得不對頭。這分明是要置我和大嫂于死地啊！”

“開槍的是什麽人？”傅天涯憤憤地問道。

“帶着大禮帽，滿臉胡子，看不清長相。不過肯定不是外國人。看樣子倒象是幫會的人。對啦，大哥，我想來了。錢千程前不久為了從賭場運現金到大同銀行，曾經托人從美國人手裏買了一輛軍用吉普車……大哥，這會不會是錢千程的人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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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天涯沒說話，和馬同互視了一眼。

馬同果斷地，“天涯，弟妹不能再呆在上海了。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派人24小時保護她！”

“馬局長，這沒用。錢千程神通廣大，就算你把大嫂藏到中統的安全屋，錢千程也有辦法找到大嫂。這家夥在警察局，保密局還有你們中統都有眼線！”

馬同沒理傅天成，對傅天涯說道，“天涯，你別擔心。我會保證弟妹的安全。我向你保證！”

傅天涯沒說話，大步走進了急診室的大門。

馬同和傅天成感情複雜地看着他的背影。

柳文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兩個女醫生正在給柳文做着檢查。另外三個女護士守候在旁邊，給醫生當着助手。傅天涯走進大門。

一個女護士趕緊攔住他，“這兒不準男人進來。出去，快出去！”

柳文從病床上擡起身子，“沒關系。他是我丈夫……”

傅天涯看着病床上的妻子，很難過。要是柳文和孩子今天出什麽意外的話，他絕不會原諒他自己。“醫生，我妻子……還好吧？”

一個中年女醫生直起腰，摘下口罩，回答道，“還好。多虧你妻子的身體素質不錯。懷孕六個月，胚胎也很穩定，暫時還看不出有什麽異常。”

傅天涯眼中湧出淚花，“謝謝，謝謝你！”

“不用謝。我會給你妻子開一些安胎的藥。如果注意保養，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女醫生脫下膠皮手套，沖屋裏其他醫護人員揮揮手。她們一行人悄然無聲地離開了房間，讓他們夫妻倆單獨在一起。

傅天涯跪在病床邊，抓住柳文的手緊緊地握在手裏，“謝天謝地。你和孩子沒事就好！”

“今天多虧了天成，要不是他在場，我恐怕就和小翠一樣……小翠她……天涯，你知道小翠她不在了嗎？”柳文哽咽的說道。

傅天涯點點頭，用手默默地擦去妻子眼角的淚水。“……”

“為什麽？到底是誰這麽狠心？”

“對不起……”傅天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我連累了你和孩子……還有小翠……”

柳文看着丈夫的表情，似乎有點明白了，“他們已經殺了父親，還偷走了他的屍體，他們為什麽還不肯罷休，難道他們要讓傅家斷子絕孫嗎？”

傅天涯無言以對，摟住妻子的肩膀。他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柳文。結婚2年半，他沒能給她帶來安定，美好的生活，卻總是讓她為自己提心吊膽，擔心受怕！

“天涯，離開警察局吧！我不要求你升官發財，名揚天下。我只求你，我還有我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傅天涯心如刀絞，“柳文。等把父親的案子破了，我就離開警察局，去當一名普普通通的工程師，掙錢養活你和孩子……”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我也會在醫院找一份工作。我們一起養家，我不會讓你那麽辛苦的！天涯，我沒事了，我們回家吧。”

傅天涯心中一陣暖意。“阿文，你不能留在上海了。馬大哥會派人送你回娘家。等我這邊事了了，我就去南京接你。好嗎？”

柳文盯着丈夫的臉，“天涯，你會不會……有危險？”她本想讓丈夫跟自己一起去南京。可是她知道讓丈夫放棄偵破公公被殺的案子，無異于強人所難。所以，她轉而說出自己的擔憂。

“我沒事。你丈夫我屬貓，有九條命。在戰場上，日本人的槍林彈雨都奈何不了我，那些躲在暗處打冷槍的膽小鬼們更不能把我怎麽樣了。阿文，別為我擔心。安心養好胎，給我生一個漂亮的公主。”傅天涯故作輕松地說道。柳文還不知道他剛在監獄裏遭遇到危險。如果她知道了，還不定會擔心成什麽樣子。

“天涯，你可真怪。別人都盼着生一個大胖小子，就你盼着生女兒。”柳文破涕而笑。

“女兒好。女兒是爹媽的貼心小棉襖。我想咱們的女兒長得象她媽媽一樣漂亮，聰明，體貼，能幹，而且還很勇敢，有文化，有風度，還有氣質……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傅天涯平時很少對妻子說甜言蜜語的話。今天要和妻子短暫分別，他不惜詞令，把能想的出好聽點話，一股腦全說出來了。

柳文心裏感到甜滋滋的。她知道丈夫在哄自己開心，轉移話題。“你這人真怪，平時沒聽你說過好聽的，現在你倒一說就停不住。傅天涯，為了我和孩子，你千萬要小心。我和孩子還等着你掙錢養活我們呢！”

傅天涯點點頭，默默地摟着妻子。“我向你保證……”

柳文心裏突然有一種沖動。她把丈夫拉向自己重重地親吻着他。傅天涯也回吻着。兩人摟在一起舌頭如膠似漆地攪在一起。柳文只想時間停止，讓這一刻變成永恒。因為她擔心，一旦回到現實，他們夫妻今天一別，就可能變成永別！上帝啊，求求你，讓時間停止吧。我願意用我的一生來回報你。上帝啊，我求求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