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一）

（一）

1947年3月15日下午13點45分，上海市警察局罪案調查二科審訊室

傅天涯義憤填膺，兇神惡煞地盯着腳下已經摔成碎片的電話機，“……”

沈志豪在一旁看着傅天涯失态的表情，微微一笑。他走到重重喘着粗氣的傅天涯面前，語氣平和地說道，“大哥，你這是何必呢？跟‘五名會’作對，對你有什麽好處？你知道‘五名會’的勢力有多大嗎？”

傅天涯擡起頭看着他，“沈志豪，你也是‘五名會’的成員？這我可真沒想到……”

“大哥沒想到的事情多了。警察局很多高級警官都是‘五名會’的人，警備司令部裏也有不少軍官加入了‘五名會’。你和馬同單槍匹馬地和‘五名會’作對真是有點不識量力！”

“藤鞭是不是‘五名會’的人？”

“這我無可奉告！”

“宣局長，宣司令呢？他是‘五名會’的人嗎？”

“無可奉告。大哥，你只要知道‘五名會’可以調動警察局和警備司令部的資源和力量滅掉與我們作對的人，這就足夠了！”

“照你這麽說，‘五名會’就可以為所欲為，無法無天了！”

沈志豪得意地笑笑，“你可以這麽認為。我們‘五名會’就是警察局中的警察局，軍統中的軍統，警備司令部中的司令部。甚至在馬同所在的中統也有我們‘五名會’的人。跟我們作對就是找死。大哥你可以滅了你父親傅老板。那是因為傅老板虎毒不食子，對你網開一面，手下留情。眼下，傅老板不在了，沒人護着你，你要是繼續頑固下去，誰也救不了你！”

傅天涯痛苦地閉上眼睛，“……”難道“五名會”這顆毒瘤真的就沒辦法鏟除了嗎？他心裏有一種深深的絕望。

沈志豪看着傅天涯苦痛的臉，小心翼翼地勸解道，“大哥，我勸你還是別固執了。你不想想你自己，也要為傅家好好打算打算。”

“你什麽意思？”傅天涯睜開眼睛，目光如炬地射向沈志豪。

沈志豪吓得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大哥，我的意思很清楚。大嫂。史廣才還有天香他們是死是活，就全憑大哥你一句話了。”

“王八蛋！沈志豪，你要是敢動我家人一根寒毛，我發誓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沈志豪輕輕地搖搖頭，“大哥，你都落到這個地步了，自身都難保，你還想威脅誰啊？當然，我沈志豪是不會對你們傅家人怎麽樣的。畢竟我和天香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我是不會忘恩負義的！不過，G先生會怎樣，我就不好說了！在軍統，G先生就有一個外號叫‘殺人魔王’。這殺人魔王要是發起性子來，天香，大嫂和史廣才就要遭殃了！”

傅天涯心如刀絞。他對自己的生死可以置之度外，可是因為自己而連累親人的生命，這讓他難以接受。“……”

“大哥。”沈志豪靠近傅天涯一步，低聲地，“其實，G先生真正關心的是傅老板手裏的‘五名會’的名單。這個名單一旦洩露出去，就會給‘五名會’帶來滅頂之災。你不想加入‘五名會’也沒關系。只要你把這份名單交出來，我可以向G先生求情，讓他放你和大嫂一條生路。‘五名會’拿出50萬讓你，大嫂，史廣才還有天香去歐洲，或者美國重新開始你們的新生活。大哥，你覺得怎麽樣？”

沈志豪終于把G先生的真實意圖說出來了。他收買自己的真實目的，就是為了拿回那份重要的名單。傅天涯不動聲色地反問道，“G先生怎麽會認定那份名單就在我手裏？”

“很簡單。我們搜查了傅老板可能存放名單的所有地方。一直沒有找到這份名單。傅老板臨死前跟你見過面。你又是他唯一真正信賴的人。所以，傅老板一定是把名單通過什麽方式交給了你保管。大哥，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要再兜圈子了！”

“沈志豪，我父親的屍體是不是‘五名會’派人偷走的？你們盜走屍體不僅僅是為了毀滅證據，還想看看我父親是不是把存放名單的線索留在自己的身體上？”

沈志豪不自然地回避着傅天涯的逼視的目光，“……”

“沈志豪，你回答我的話！”傅天涯擡高聲音問道。

沈志豪勉強地回答道，“你父親身上有紋身，G先生最初懷疑你父親把某種信息刺在了紋身裏，所以才派人盜走了屍體。可是他讓軍統的紋身和密碼專家仔細檢查了你父親的紋身，沒有任何發現。我知道大哥，你和你父親雖然表面上鬥個你死我活的，可是在心底裏，你們父子的感情很深。只要大哥和我們合作，交出那份名單。G先生就會把屍體還給大哥。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早點讓傅老板下葬，也是我們這些做兒女的能盡的最後一點孝心。”

沈志豪這家夥在用中國傳統的倫理觀在給傅天涯施加壓力。傅天涯想到父親不但屈死，而且死後還不能入葬。他心就像被刀子割了一樣。“你……讓我……再好好想想……”

沈志豪松了一口氣，“大哥，你這就對啦。為了傅老板的葬禮，為了傅家活着人的安全，大哥你一定要好好想想。我到外面給大哥弄點吃的。等我回來以後，希望大哥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沈志豪說完走到審訊室門口，敲敲門。

門外的看守打開鐵門。沈志豪信步走出了門。

（二）

史廣才駕駛着卓方的警車，一路狂奔出了上海城。他知道警察局為了追捕他一定會封鎖出城的道路，所以他必須在30分鐘之內，逃離警察布下的包圍圈。30分鐘是警察局從發布通緝令，到各分局，派出所出動警力，再到最後完成主要道路的封鎖的正常時間。史廣才選擇了從閘北沿着外城的中山路方向出城的。他剛剛駛離了中山路，就看見一輛大卡車開了過來。一隊警察跳下車，從卡車車廂搬下路障，在通往蘇州的公路上設上了路卡。真是太懸了，再晚十秒鐘就會被撞個正着。

史廣才沿着公路向前開了十來公裏，就把車停在路邊的一個小樹林之中。雖然他僥幸逃出來上海，但他知道肯定會有目擊證人告訴警察，有輛警車沿着閘北往中山路方向出了城。警察局的警察會打電話給沿途的警方，讓他們設卡盤察那輛警車。也就是說，他要是繼續駕車開往蘇州，很可能在半路就會被當地警察的關卡攔住。史廣才躲在樹林中，坐在車上，緊張地盤算着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他現在有兩條路可走：（1）是棄車，想辦法換車到南京接上柳文，按照傅天涯的囑托，一路護送她到香港；（2）就是兵不厭詐。當目擊證人證實他已經離開了上海，他再突其不意地趁天黑，再潛回上海，想辦法從警察局救出傅天涯。第一條路也許更安全，但傅天涯怎麽辦？難道他就丢下自己的兄弟，只顧自己逃命？這不是史廣才做人的風格。第二條路無疑是自投羅網，險境重生。而且就算是自己能悄然無聲地再潛入上海。就憑他單槍匹馬怎麽能從戒備森嚴的上海警察局總部，把好友給救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