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彩浣在一旁跟着, 心裏嘀咕。

這小轎, 蓮青素面, 綴羽。素是極素淨的,但也只有細瞧瞧,才能看出上面緞子的雲紋。

安武譚嫌它素, 也并不是所有大紅大紫的轎子才貴氣。

永安侯府的體面,那是時時刻刻要維護的。

此刻,安瀾坐在轎子內

轎子小,但安瀾也不胖。反而整個身形很纖柔,這狐皮披風被安武譚拿去賣了, 沒了它占地兒,空間顯大了不少。

永安侯府的家丁,是從軍營裏□□的。底子強不說,四肢更是有力。這擡的轎子,絕不颠簸搖晃。

安瀾平平穩穩的坐在裏面,身上, 是那唯一一套還沒被爹拿去賣的衣裳。這去了燕鑲寺耗了時辰,待回永安侯府, 差不多已是酉時老夫人用過晚膳的時候。

安瀾微微蹙了蹙眉, 已是永安侯府的妾,卻又再去做那和碩懿慧公主的陪嫁丫鬟。

望着轎內墊着的灰鼠皮毯子, 眸子靜靜細想了一會兒。

安瀾低頭, 理了理身上微微有褶皺的衣裳, 這離了永安侯府, 再精細的衣裳,沒了香鼎熨,也是有折。

這轎子不颠,行的雖不慢,但路途到底遠着。這彩浣跟在一旁,走得那剛緩過來的腿,又要斷了似的。

待到了永安侯府的門口,天已經黑了。

從小門下了轎,便瞧見彩浣的娘,即老夫人身邊的周嬷嬷早早的在那候着了。

“哎呦。”

這好容易瞧到了安姨娘的轎子,周嬷嬷心裏急的呦。這天沒亮就出發了,想着中午或者下午便能把安姨娘給接回來,怎地一直拖到了現在。老夫人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這去接的,又是彩浣。周嬷嬷生怕彩浣一時出了什麽差錯,被老夫人罰了。這大寒天的在這外面等着,心裏急的是火燒火燎的。

“死丫頭,半路沒魂了?”周嬷嬷趕緊迎上前,給了彩浣一眼刀子。随後便接從轎子裏出來的安姨娘。

安瀾從轎子裏出來,那盈盈弱弱的身子,便立在雪地裏。天已黑,那燈籠裏的光,映的雪有些刺目。

“哎呀,這大寒天的,安姨娘怎地穿的那麽單薄?”周嬷嬷一驚呼。

安瀾應道:“不礙事的。”

“哎呀,這怎麽能不礙事。安姨娘的披風呢?”周嬷嬷望向彩浣,這安姨娘要是凍病了,耽誤了老夫人的事,那誰擔待得起?

被自己娘這麽一看,彩浣這才想起來,朝安姨娘一看,頓時疑惑。安姨娘回去的時候,帶着披風了呀。那披風呢?

見彩浣朝自己看,安瀾也回看過去,并未說話。

周嬷嬷如此瞧着,安姨娘回了一趟娘家,還是這麽話少。便趕緊道:“安姨娘快些進屋子暖暖。”

別一開始沒凍病,在這站着凍病了。

彩浣一皺眉,只覺得自己怕是忘了安姨娘的披風了。聽娘這樣說,她也想進屋子暖暖,她穿的雖然暖和,但到底在這冷天了走了那麽久。

聽周嬷嬷如此一說,安瀾柔柔眸光一閃,提醒道:“周嬷嬷,我回來的晚了,老夫人怕是等的急了。”

安姨娘這一提醒,周嬷嬷這才反應過來,一拍腦門,又有些為難的看着安姨娘,這去老夫人那是等不得,但又不能讓安姨娘就這麽幹冷着。

“周嬷嬷,我不冷。且只是去老夫人那,受不得多少寒氣。切莫讓老夫人等煩了。”安瀾又道。

她在娘家,大多是待在屋子裏。即使這一路上,也都是待在轎子裏,轎子裏鋪着厚毯皮毛,着實不冷。

周嬷嬷有些為難,但安姨娘都說了不礙事,況且老夫人那确實等不得了,周嬷嬷也只得道:“那安姨娘,咱們快些走吧。”

“嗯。”

安瀾點了點頭。

而周嬷嬷也是有心的,讓那幾個提燈的丫鬟,挨的安姨娘近一些。

這一路上,即使有燈,也有些昏暗黑暗,照不到亮的地方。周嬷嬷特意緩了點步子,把彩浣拉到自己身邊,壓低了聲音半罵半問道:“怎麽耽誤了那麽久?”

聽娘這樣問自己,彩浣眉毛不由自主一跳,她哪裏敢說自己腿累,歇了一歇。便答道:“安姨娘要去上香祈福,我哪裏阻攔得了。”

“死丫頭,那你也不能再攔一攔?”

周嬷嬷訓道。

“攔不了!”

彩浣小聲又抱怨又辯解了一聲。

周嬷嬷恨鐵不成鋼的望了一眼彩浣,這沒心眼兒的丫頭,要不是她娘在老夫人這做事,誰還能幫得了這丫頭!

在教訓問完了彩浣後,周嬷嬷又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安瀾的身旁,跟着,進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的院子,甚大。滿院子的雪景,映着屋內的燭燈,還有那琉璃明珠的柔光,美的很。這屋子外,站着一些外使丫鬟。見着了周嬷嬷,便向周嬷嬷使了使眼色,周嬷嬷點了點頭,面上不顯。

幫安瀾撩了那镂空琉璃珠子的簾子,那珠子上綴的孔雀羽在屋內光下,流光溢彩。

“老夫人,安姨娘來了。”一旁的福嬷嬷瞧見了門口的動靜,便小聲對着正等的厭煩,閉目養起神的老夫人道。

待安瀾進了屋子,便瞧見斜靠在那灑金大塌上,手裏溫着手爐的溫顏氏。

安瀾行了一禮,輕聲喚了一聲,“老夫人。”

溫顏氏慢慢睜開了眼,眼中一開始的不耐煩,待細細打量了安瀾後,一聲譏道:“瞧你這風塵仆仆的,像是立馬趕過來的。”

知道自己回來的晚了,安瀾低着頭,面對老夫人的訓,安瀾不自主顫了一下睫毛。

未回話,溫順的站在那。

一旁的福嬷嬷望了一眼立在後頭的恭恭敬敬的周嬷嬷以及更後頭一些的彩浣。皺了眉,想要斥問,怎的來的這麽晚。

但老夫人卻先開了口,“知道回來是幹什麽的嗎?”這等的許久,磨的她耐心都沒了,也沒那些個工夫問些不相幹的事。左右人到了就是。

“嗯。”安瀾乖順的點了點頭。

人畜無害,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倒是讓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意味不明望了一眼安瀾後,道:那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去那公主府。”

“是,老夫人。”

顫了一下睫毛,安瀾乖順退下了。

這彩浣一見,趕緊給老夫人行了一禮,然後跟在安姨娘身邊,撩了那孔雀羽的簾子,出去。

這簾子輕微晃動,琉璃就發出清脆碰撞之響。

待安瀾走了出去之後,周嬷嬷則上前一步,道:“老夫人,那老奴先出去了。”

溫顏氏點了點頭。

待屋子裏又一片安靜後,溫顏氏倒是若有所思了一會兒。

“老夫人。”福嬷嬷喚了一聲。

溫顏氏望了一眼福嬷嬷,又轉過頭,端起了一杯茶,伏了伏蓋子,“安氏是個安分的,我看着她,總想起了她那表姑母。”

聽老夫人這樣說,福嬷嬷低頭,斂了目光,沒敢接話。

空氣又靜了幾分

“罷了,我是景兒的娘。事情哪裏又顧得了兩全。”溫顏氏将白瓷杯又放置在了小幾上。

這次讓溫顏氏出手的,先是有景兒之前的話。之後,便是那和碩懿慧公主,公主出嫁,免了試婚的宮女就罷,連那陪嫁的丫鬟都省了。

溫顏氏畢竟有永縣郡主的身份,在宮裏有那麽點消息,一點一點的流言就不免傳到了溫顏氏的耳朵裏。

那十九公主,自幼嬌寵慣了的。話本子看了不少。只想尋個一生一世待她的人。

若說那是兒時的癡話,也就算了。

可如今,那不要試婚宮女,也不帶陪嫁丫鬟,這在溫顏氏看來,分明就是要徹底管了這永安侯府,掌了內院大權。

溫顏氏大怒。

小小女兒,淨說夢話。還指望着景兒為她一個人守身如玉不成?那永安侯一脈的香火,就盡出自她嘉錦一人,伶仃孤零起來?

公主下嫁,自是尊貴。也不是沒有驸馬礙着公主的命令,終身不得納妾。

就說如今聖上的公主,這十三公主和十五公主,就是出了名的刁蠻善妒。

硬是斷了驸馬身邊的任何女色,就連随身伺候的,都是太監。

但是,溫顏氏皺了皺眉,胸中硬是憋了一把火,若是嘉錦公主想尋的,是那懼內的驸馬。當真是個下嫁。

那就不要牽扯到她的景兒。他們永安侯府,雖說比不得皇家。但也是侯爵貴胄,握着一方兵權。

溫顏氏是溫景蘇的娘,是這永安侯府的侯太夫人。

這立着的角度,也自是永安侯府的角度。

而一旁的福嬷嬷,則眼觀鼻,靜立。

當年,老夫人出嫁,都沒免了這規矩,是帶了陪嫁丫鬟的。

子嗣繁盛,才是侯爵貴族昌盛之景象。

也怪老夫人之前有了心儀的人選,那丞相嫡女,門第高貴,最主要的,是丞相一脈,位極人臣,手裏握的,是實實在在的權利。而不是公主的一個虛名,如今皇權衰弱,倒還需永安侯府的支持。

“老夫人,您等的也乏了。不如早些歇息吧。”福嬷嬷對着溫顏氏道。

這些權利的門道,想不完。倒是別虧了老夫人的身子。

溫顏氏看了一眼福菱,福菱跟了她一輩子,什麽事兒都明白,只不過都放在心裏,只最關心的,也只是她的身子。

“歇吧。”

溫顏氏放下了手裏的手爐,冷天,年紀也愈發大了,歲月不饒人。

“福菱,你那屋子炭火供的可足?”溫顏氏忽地想到了這一點,道了一句。

知曉老夫人關心自己,福菱安慰道:“足。那些個機靈丫頭,機靈得很。”

福嬷嬷道。

溫顏氏一聽,卻是笑道:“你倒是不避諱。”

“不過是些枕頭湯藥。”福嬷嬷的眼睛裏,是滄桑,也是看透了人情冷暖。

奴才的生存之道,哪裏都有。有什麽可避諱的。

若真有一日她避諱了,那便是她對老夫人不忠了。

而這邊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彩浣倒是沒想到,老夫人那麽容易就饒了她們遲到的罪。

安瀾在前面走着,彩浣在後面跟着。

“安姨娘,那狐皮披風在哪?”

皺了皺眉,剛剛逃過老夫人那一劫,彩浣還沒來得及慶幸,就想起來了那狐皮披風。

也不怪彩浣,到底是年紀小的丫頭,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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