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七之章

手機傳來熟悉的震動，是我妻由乃。

天野雪輝挫敗地捂住眉角——她還是沒有放棄。

雖然之前他委婉地向她表示過拒絕，不過女孩子似乎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去，自從恢複意識過後，短信騷擾他的頻率再次增大，這令少年異常頭疼。

【啪嗒】一聲門響，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天野雪輝習慣性朝聲源看去：“秋濑君……”銀發少年對他微微一笑，了然地掃了眼他手裏的日記：“又是我妻小姐？”

于是天野雪輝抽着嘴角颔首。

“聽說你醒過來，來須先生想見你一面。”秋濑或走上前扶着天野雪輝坐起，看到對方不自然的眼神，又體貼地加了句，“不想的話，我幫你拒絕。”

“……也不是，只是很驚訝。”天野雪輝打開短信大致浏覽了一遍我妻由乃的信息，“那位來須警官，為什麽忽然想起找我？”

“來須先生不是壞人，不用怕。”秋濑或揉亂他的短發，“他大概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想對你說。”天野雪輝嗫嚅着唇角沒有答話。

“那個，秋濑君，我有點不舒服。”天野雪輝別開眼睛，“能讓我再休息一會兒麽。”

秋濑或眼中劃過絲了然，善解人意地點點頭。

——————————————————————————————————————————

“……Deus。”呼喚着熟悉的名字，天野雪輝抱緊雙膝，将頭埋進臂彎。

“雪輝。”Deus停下手裏的工作望向角落裏呈現出拒絕任何人姿态的黑發少年，擡起下巴，“很少見到你這麽低沉——自從游戲開始過後。”

沉默少頃，天野雪輝悶悶的聲音才傳出來。

“Deus，那個夢……我知道了。”

神明似乎終于來了興趣，他微微俯身湊近少年：“哦？比我估計的還快，雪輝。”

“但是我後悔了。”天野雪輝收緊雙臂，“Deus，我後悔知道那個夢了。”

Deus眯小眼睛。

“那具屍體是秋濑君！”少年努力保持着平靜，然而尾音的顫抖卻出賣了他的情緒，“Deus，那家夥是秋濑君！！”——為什麽偏偏是秋濑君？

“我很害怕。”嗓音漸漸染上哭腔，“秋濑君是唯一對我好的人。如果連他都因為我的緣故被殺，那我……”那一定是我的錯。

“那麽，戰鬥吧，雪輝。”Deus打斷天野雪輝的話，“如果你害怕‘秋濑君’因你而死，那就戰鬥吧。”

天野雪輝的身體僵了僵。他終于肯擡頭，眼角通紅。

“好好活下去，贏得日記戰，保護‘秋濑君’。”Deus勾起嘴唇，眼神莫名。天野雪輝表情呆澀。

——但是這不可能啊。

他只是個普通初中生。什麽都不會。怎麽可能贏下日記戰？

“要善于應用你的日記啊，雪輝。”Deus擡手，一部藍紫色手機出現在他掌心，緩緩旋轉着，“你的無差別日記，無差別記錄着你周圍的一切事件。好好利用的話，簡直就是無敵日記。”

天野雪輝垂下眼睛。

但是，殺人什麽的，他做不到啊。

“如果連保護你的‘秋濑君’都失去了，拿着未來日記的你，當初接受它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藍紫瞳仁陡然收縮。夢裏的場景再次一幕幕浮現在他眼前。

飛濺的血液，腥甜的氣味，無頭的身體拼命朝他靠近，手機裏輸入的幾排字在陽光下失去了影子。

——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麽，秋濑君？

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栗起來。天野雪輝抿緊嘴唇。

——如果連秋濑君都被我害死了，我接受日記又有什麽意義……？

——————————————————————————————————————————

“9th和其他持有者一定還會盯上你。我必須要抓住這些家夥。然後終止這個荒唐的游戲。”跟前的男人義正言辭地盯着天野雪輝的眼睛，“因此，天野，你的日記是必要的。”

黑發少年聳拉這腦袋，單薄的身體在不自覺發抖。

“那麽，請多多指教，1st。”來須圭吾伸出手。

——啊啊，其實不止是我吧……

天野雪輝閉上眼睛。腦中閃過我妻由乃病氣的微笑。

——他肯定知道我妻由乃的日記類型吧。我的無差別日記的弱點就是完全沒有我自己的情況。必須結合她的【雪輝日記】，才能最大限度的發揮作用。

少年象征性地握了握男人的手，随後興致缺缺地移開視線。

“我想讓你和我妻幫助我進行作戰。”片刻的安靜過後，來須圭吾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我的目的是在這個荒唐的游戲中，阻止更多殺人事件的發生。為了這個目的，首先必須要查明其他未來日記持有者的真面目。”

天野雪輝縮縮肩膀。

來須圭吾倒也毫不在意少年的淡漠，從懷裏掏出幾張照片：“現在所知道的持有者是：1st，天野雪輝你；2nd我妻由乃，然後我是4th來須圭吾。再者是死掉的3rd，火山高夫，逃走的9th，雨流美彌音——這五個人。”

——日記持有者一共是12個人，現在還有7個人身份不明。

天野雪輝簇起眉峰。

“……所以來須先生打算利用我和我妻同學找出剩下的日記持有者？”少年低聲問道。

“不是利用，是合作，天野。”來須圭吾壓下眉宇，“我需要你們的力量。”

“……我妻同學怎麽說？”天野雪輝弱弱地問。

來須圭吾不緊不慢地回道：“她按照你的意思行動。”天野雪輝聞言苦笑。真奇怪，我妻由乃彷佛對他的拒絕充耳不聞，如果不是清楚記得是他親口說的，他還真以為自己記憶錯亂了。

“反正學校也暫時停課，而且必須要抓到9th，。”來須圭吾擡起下颔。

天野雪輝稍稍擡頭：“你要我做什麽。”

男人暗自吃驚，面前這位少年太過平靜，和情報裏那個害羞自閉的男生相差實在太大。還是說，和死神擦肩而過的人都會有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

“雖說9th還在逃亡中，不過她還盯着你們。在能夠确認她的行蹤前，你和我妻暫時要成為我的誘餌。”

天野雪輝不自覺地拉緊被子。9th的事情他一直很在意。那天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勢在必得的雨流美彌音倉皇而逃。

來須圭吾聞言，神色複雜地眯小眼睛：“……關于這件事，我覺得天野你最好不要知道。”

其實連他也沒想到天野雪輝昏迷過後那兩個人居然會有那麽大的反應。我妻由乃還說的過去，連平時一直冷靜理智的秋濑或也仿佛變了一個人，那徹骨的寒意令他至今難忘。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需要神的話，那麽我就殺了別的持有者，這樣神的權利就落在雪輝君身上了吧。】

——那小子并沒有開玩笑。

雖說他們最後趕走了雨流美彌音，他可以肯定，秋濑或的眼神絕對不會是慶幸。作為長期合作人，他也不知道當時的秋濑或到底是個什麽想法。不同于我妻由乃執意要殺死9th，他更像是想利用9th做點別的什麽事。

還好他不是日記持有者。來須圭吾壓下眉毛——但是由于天野的關系，他已經完全參與了進來。這到底是福是禍……

“……不過，天野，你最好還是小心點秋濑。”

少年身體一僵。

——和我妻由乃說了同樣的話。

——————————————————————————————————————————

之後天野雪輝默認了來須圭吾的要求，雖然我妻由乃每天都來看他，不過少年已經開始把女孩的話當作耳邊風。

不是什麽偏見，當一個人在耳邊絮絮叨叨多了，誰都會把這些話左耳進右耳出。

“雪——阿雪？”不知是第幾次出神，天野雪輝猛地擡起眼睛，我妻由乃坐在床邊擔憂地注視着他，“阿雪？剛才說的話，你有好好聽嗎？”

少年茫然地搖了搖頭：“……剛才，說的哪了？”

我妻由乃粉色瞳眸微微一暗。

“真是的，阿雪最近老愛出神呢。”然而下一秒，少女眼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就煙消雲散，“以前的學校被9th破壞的太嚴重，所以我們暫時要去附近另外一所學校。”

“诶，還有這麽一回事嗎？”天野雪輝緊張的問。

“可惜的是我和阿雪不在一個班。”我妻由乃低頭，随即又露出可愛的笑靥，“不過，由乃會保護好阿雪的。”

天野雪輝抽抽嘴角：“……啊？”

“在新學校最好還是別用日記。”少女認真看着他，“這樣別的持有者就不會那麽容易發現阿雪。”少年沉默着颔首。

“那對于那個4th的事，阿雪同意了？”

面對這種試探性的問話，天野雪輝很幹脆的再次點頭。

“這樣……不過就算是**，阿雪也不能掉以輕心。”我妻由乃提醒道，“那麽，阿雪，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

“……嗯，拜拜。”

一關房門，我妻由乃的眼神就開始不受控制地變得瘋狂。天野雪輝變得比之前更沉默這種事簡直出乎她的意料。本來以為這次9th事件過後，他會對她建立起最初的信任，結果現在來看，他和她之間的距離似乎越來越大了。

不過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的阿雪不止面對她很冷淡，連對那個秋濑或也是一樣的……不，更準确的說，是不想看到他。

雖然她不太明白他們間發生了什麽，然而毋庸置疑，這是一個挑撥離間的好機會。

——秋濑或……這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擡起雙眼，發現那礙眼的銀發正在朝這邊靠近，我妻由乃狠狠捏緊日記，手指用力地撮在按鍵上，重複的字句幾乎将屏幕完全覆蓋——

秋濑或，去死。

————————————————————————————————————————

經過将近一個月的治療，天野雪輝終于趕在新學校前一天出院。身體還沒完全康複，恍惚記得在炸彈爆炸前一瞬好像有人拉了他一把。不然現在他已經DEAD END。

潛意識裏已經猜到對方是誰了，少年卻不想記起這件事。

“……新學校嗎。”上學途中，天野雪輝盯着手裏的通知單，內心忐忑——那就是說，我也能交上不同的朋友了？

我妻由乃跟在他身邊嬌氣地開口：“阿雪不需要什麽朋友，有由乃就行了~~”

到了班上，發現自己前面是高坂王子，天野雪輝着實愣了愣。旁邊是小麥膚色的豪放女生以及看起來很淑女的淺紫長發女孩。另一邊的座位沒人，這讓少年想起經常跷課的某人。

“啊啊，現在真是不太平啊。”日野日向對着他們低聲說道。

“诶，殺人魔？”天野雪輝訝異瞪大眼——難道是3rd？

“天野你不知道？”前方高坂王子回過頭，“櫻見市已經有好幾個人遇害了。”

“啊……我最近在住院……而且秋濑君也沒跟我提起過。”

天野雪輝話音剛落就發現氣氛不太對勁。

“你……認識秋濑君？秋濑或？”日野日向奇怪的盯着他，這種目光令少年很不舒服，就像是被盯上的獵物一樣。

“……是的。”天野雪輝回道。

“嗯~？真巧啊，天野君。”日野日向旁邊的少女也轉過頭，笑眯眯地指指天野雪輝另外一邊，“這裏是秋濑君的位置呢。”

“……咦……咿咿咦？！”

于是秋濑或和自己是同桌這種事給天野雪輝的沖擊力直接覆蓋了殺人魔事件，以至于後來日野日向邀請他去公園的事都被拒絕了。

班上第一怪人什麽的，不上學總玩偵探游戲什麽的……想想都有種想笑的沖動。天野雪輝決定回去一定要去笑話秋濑或。老實說，秋濑或那張漂亮的臉蛋加上溫和的性格，在背後說他這種事的人應該很少才對。

而且平時看他體能也是可以輕易拿到滿分的家夥，那個令人嫉妒的腦袋瓜子……反正怎麽說怎麽招人羨慕嫉妒恨。

——不知道秋濑君會是什麽反應。

想到這裏，天野雪輝忍不住彎起眼角，露出抹腼腆的笑容。

————————————————————————————————————————

“……所以雪輝君和我是同桌？”秋濑或輕輕一笑。

“= =……”等等秋濑君你關注的地方不對吧？天野雪輝習慣性抽抽嘴角，“那個，秋濑君……？”

銀發少年輕笑着挑起眉梢。

“你好像完全不在意班上同學對你的看法。”天野雪輝氣餒地扭開頭繼續切菜——所以說除了秋濑君的微笑基本上見不到別的表情了嗎？

“嗯？為什麽要在意？”秋濑或把洗好的菜遞給少年。

天野雪輝被噎住。他把視線移向秋濑或，剛要開口，不想看到秋濑或紅眼睛裏飛快掠過一絲異樣情緒。

“小心！”捏着菜刀的手被抓緊，然而左手食指仍然一燙，随後嫣紅的液體就冒了出來。

“真不小心呢，雪輝君。”秋濑或自然地低頭舔去他手上的血跡，擡頭就發現天野雪輝呆滞地盯着他看。少年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剛才的行為有多暧昧。

——你你你你，秋濑君你剛才？！

“啊，不好意思雪輝君。”秋濑或面不改色，“這樣處理了會比較好。”

“……”我說我自己舔就行了啊……

天野雪輝默默扶額。他似乎越來越拿秋濑或沒辦法了。

“不過今天雪輝君看上去似乎很高興的樣子。”秋濑或從兜裏掏出OK繃替天野雪輝包好，末了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溫和。

“因、因為交到新朋友了啊。”天野雪輝眼睛裏的光芒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哦？”

被秋濑或看的不自在，少年嘟哝着轉移了話題：“秋濑君看上去也很高興，難道你喜歡別人在你背後說怪人？”

“雪輝君好像完全誤解了。”秋濑或一邊接過雪輝手裏的活一邊開口，“我高興的是雪輝君終于可以放開心裏包袱和我說話了呢。”

“诶……？”

“我們是朋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