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無辜禍連
傅瑤循聲望去,卻見清柚手中閃出一道瑩潤欲滴的白光。複而定睛一瞧,登時背後冷汗淋漓。她手中攥着的,分明是從前傅瑤常佩戴于發間的并蒂海棠步搖!
清柚觑着傅瑤逐漸蒼白下來的臉色,冷哼着獰笑道:“瞧夫人的臉色該是認得此物,當初瑤華夫人生辰之日,夫人便趁此機遇,在淨初池旁威逼利誘奴婢。許奴婢黃金百兩作為害五皇子的報酬,并以奴婢全家性命相挾!”
傅瑤的腦海中轉瞬閃過那日情形,确确與傅钰二人置于淨初池的情景令她近乎瘋狂。傅钰之事難以發作,竟早早将矛頭指向辰兒,除掉一皇位競争者同時,順便拉她與鏡兒下馬,真真是一舉兩得!
傅瑤斜眯着一雙美眸,指尖死死扣住掌心的生疼,一字一句頓頓道:“一物件而已,就算是本宮的又如何證明就是本宮所做?”
清柚像條喪家之犬般跪行至傅歆足邊,帶着十足讨好的笑意道:“若陛下想要得知真相,可傳允王侍妾蘭姨娘一問。那時蘭姨娘偶然撞見,曾為奴婢求情。”
傅瑤的瞳孔頓然放大,太多的變數一時令其措手不及。允王,傅歆最不願聽得的就是允王。傅瑤猛然轉過頭去與傅歆四目相對,傅歆死死凝着她的眸中似有熊熊烈火,直灼得她無處遁形。眼底的愠怒頓然橫生,嗓音亦低啞得似待發作的猛獸:“傳蘭姨娘。”
來了,全來了。從一開始便是一個圈套,只待時機成熟獵物自行落入網中!
傅瑤的額間已滲出汗意,曾琬的嘤嘤哭泣更讓她心下沒底。傅歆至始至終蹙着的眉令她心痛不已,觸碰到他冰冷的手那刻,一向能言善辯的她卻只剩了一句:“歆…我沒有。”
傅歆強行壓下眉宇間的煩悶:“待蘭姨娘一到,一切自有分曉。”
傅瑤陷入了無邊無際的煎熬等待,傅歆留給她的只是一堅毅到毫無溫情的側臉。直至坐得四肢僵直時,紫蘭才随着李拓進了殿來。今日的紫蘭應是細心打扮過,面上淡淡暈開的胭脂一眼瞧去極是好看,似燒雲似流霞。
紫蘭落落大方向衆人福禮後起身,傅歆面上的疑色愈濃道:“朕問你,去歲瑤華夫人生辰,你可在淨初池畔見過她?”
紫蘭的眸光與傅歆對上的那一剎,頓時閃過了一絲恐慌,語氣哆嗦着諾諾回道:“陛下…您說這個是為何?”
傅歆的耐性愈來愈少:“朕從不解釋,只要聽實話!”
傅歆的怒意将傅瑤心中的恐懼推至頂峰,緊緊攥着的手掌幾乎将掌心扣出血來。紫蘭像是吓得過分,一時跌坐在地淚眼盈盈:“陛下…求您饒了妾身一命。妾身說,妾身什麽都說…當日瑤華夫人生辰,妾身與侍女散步于淨初池畔…的确見到了瑤華夫人。”
傅歆挑眉,眼中疑慮更甚:“瑤華夫人去淨初池做了什麽?”
傅瑤緊緊凝着紫蘭,紫蘭的眸光與她相對後膽怯地竟說不出話來。傅歆狐疑地掃了傅瑤一眼,複而沖紫蘭冷聲道:“你不必有任何顧慮,朕要你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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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蘭垂眸低低道:“妾身…妾身當日見得瑤華夫人以一只琉璃簪來欲使清柚為其所用,清柚不從,便以家人性命要挾…”
傅瑤的腦子近乎炸開,雖早有預料,親耳聽到更是不可接受:“紫蘭,你在說什麽!”
傅歆并不看傅瑤一眼,只是蹙着眉面色陰鹜繼然問道:“她,為何要要挾清柚。”
紫蘭的聲音愈來愈低,卻令在座衆人聽得一清二楚:“夫人…要清柚為其養廢五皇子…”
傅瑤的眼底盡是絕望,不可抑制地脫口而出:“不!臣妾沒有!”
傅歆的怒意攀至頂峰,一把将桌幾上的所有拂得四散于地,刺耳的碎裂之音刺痛了他的耳膜。沾着滾燙茶水的碎瓷片更似利刃絲絲割在傅瑤心上。為什麽?為什麽他會這般發怒,這般粗陋的伎倆,他竟也全盤相信!
傅瑤震驚的望向傅歆,對他的不信任的不可置信蓋過了一切理智:“歆,我沒有,我沒有!一只步搖,兩個您并不相熟的證人,怎能定我的罪?”
傅歆在失了理智的發洩過後緊緊地閉上了雙眼,恨意,懷疑,已漸漸彌漫了他的內心。真相如何又怎會重要?他心裏恨的,介懷的,從不是辰兒這一樁無頭冤案。她又一次狠狠将他作為帝王的尊嚴玩弄股掌,他給她的感情太多,是否就變得廉價,可以肆意揮霍甚至踐踏!
傅歆緩緩睜開雙眸,複望向傅瑤的神色中是複雜到不可言說的情緒。憤怒、不甘、還有從心底蔓延而上的深深失望。他說:“瑤兒,朕也不願相信。可是如今,朕不得不信。”
傅瑤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跌坐在地的她此刻只得靠仰視他才得看得到他布滿陰鹜的臉龐。他不再看她,哪怕是以懷疑的眼神。傅瑤突然明白了一切,冷不疊的嗤笑出聲:“陛下不信的究竟是辰兒一案,還是對允王之事耿耿于懷。臣妾說過沒有,可陛下若還要生疑,大可與臣妾說個明白!”
傅歆的怒意騰然而起,他總是太容易被她激怒。突如其來的一掌令傅瑤的眼前一時眩暈,青花酒樽摔地粉碎,她怔怔望向傅歆,連淚都忘了怎麽流。傅歆的怒意卻在這一刻得到了平息,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表情漠然:“朕是皇帝,從不會言不由衷。”
曾琬的淚流得更兇,裴藍姬狠狠推了曾琬恨鐵不成鋼道:“辰兒已是如此,莫論瑤華夫人是否真是兇手。就算是,她平素對你我如此,我裴藍姬也一輩子不信!”
傅瑤依舊怔怔望着傅歆,他怒向自己時是那般決絕。為什麽?為什麽他能信旁人的三言兩語和可以随意捏造的證據,就是不肯信與他幾度沉浮相知的自己?
曾琬好似被裴藍姬勸得恢複了幾分理智,總算平靜下來。夕梨宮中一時靜得像座墳,所有人的心間都是比死更難受的絕望。傅歆最後看了傅瑤一眼,眼中的心痛一閃而逝,終是以最深最陌生的語氣冷淡道:“從今日起,你便在夕梨宮面壁思過。朕一日不叫你出來,你就一日莫出來。”
亥時一刻。
傅瑤将妝容盡數卸下,銅鏡中臉龐上映出的疲乏之态令人心驚。靈芝将晚膳撤去,思來想去,還是蹙眉朝傅瑤說了:“小姐,陛下撤去了夕梨宮所有宮人,并加派了人手在宮門口守着。”
傅瑤面上是眼色空洞的一片死寂:“傅歆明知道我與傅钰相見,今日的所謂證據,亦不過是欲證明我與傅钰有染。而傅歆,他認定了我與傅钰有染,自會懲治于我。”
靈芝垂眸,擁住傅瑤心疼道:“可是陛下…終是沒有舍得殺掉小姐。”
傅瑤的眸間連她自己都尚不知的流下兩行清淚,強忍心中痛意哽咽道:“是,他明知道我沒有做,還是打了我,将我囚禁于夕梨宮。可我與傅钰終究沒有,他肯信我沒有害辰兒,為什麽就是不信我與傅钰沒有?”
傅瑤一時難以克制的放聲大哭,傅歆,傅歆,這究竟是為什麽!
除夕。
今歲的除夕,傅歆亦沒有放傅瑤出殿。靈芝在院落中為傅瑤采了一株紅梅插于瓶中,夕梨宮中一片冷寂,那株紅梅竟成了唯一一抹亮色。
除夕夜宴一貫是所有妃嫔與王孫貴胄皆會出席之宴,往年裏哪怕妃嫔犯了過失,除夕之際總是要尋個由頭放出來的。傅歆這般的不講情面,連傅瑤都為之瞠目。這些日子的冷待,竟讓她想到了初入宮的那個除夕,她也是在夕梨宮中度過。
除夕,連在宮門口守着的侍衛都懶怠地不再盡忠職守,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喝酒。
傅瑤鮮少這般清淨的與靈芝二人守在這偌大的殿宇裏,庭院無人的凄清加速了殿內的冷意。自失寵後,內務府的炭一貫是缺斤少兩,凍得手腳發紫時才肯點上炭來取暖。傅瑤并非頭次失寵,竟也不算太過不慣。
出人意料的,裴藍姬竟撩簾而入。傅瑤沖其露出一抹笑意:“還未恭喜妹妹,已是黎嫔了。”
裴藍姬自傅瑤失勢過後,竟在傅歆面前忽而得臉了起來。傅歆悄無聲息地開始對其多加流連、寵幸,不出半月便封了嫔,還賜了‘黎’字做號。
裴藍姬滿不在乎地一笑,命紅杏将手中的炭簍子往地上随意一放,複而喜氣洋洋笑道:“姐姐你快收着,平素你宮門口的奴才看的嚴,藍姬都送不進來。今兒瞧着他們懶怠,藍姬才可把自己與曾婕妤的心意給你送過來。”
傅瑤一時怔忡:“琬妹妹也還挂懷着我?”
裴藍姬爽朗一笑:“曾婕妤早已想通了,當日之事疑點頗多,細細想來怎麽會是你做下的?曾婕妤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心裏挂念着你呢。”
傅瑤清婉一笑,複而垂眸失落道:“只可惜…”
裴藍姬挑眉,眉宇間亦有了幾分惋惜之色:“陛下…其實他也過得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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