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芒芒

鼻端盡是清冽的熟悉氣息, 像無數張沾染着雪花的蛛網, 兜頭将她罩了個嚴實, 一剎那之間,她竟然忘記了呼吸。

“郁卻……”遲芒喃喃出聲。

她很少叫郁卻的名字,通常都叫大神, 不高興的時候會叫郁同學,偶爾也會叫一聲郁老師。

越是稀罕的東西, 越是讨人喜歡。

或許她叫他名字的次數太少了, 以至于郁卻剛聽見從她嘴裏軟軟吐出的那兩個字時, 渾身都戰栗地繃了起來,血管的血液汩汩沸騰, 燒的人都快炸了。

遲芒毫無所覺,被他身上的味道攪得一腔少女心都快溢了出來,結果郁卻不知為什麽竟然突兀地松開了她,并且還嫌不夠地背對着她, 防狼似的。

那道背影挺拔,清俊修長,十分符合帥哥的人設,就是看着有點詭異。

這叫遲芒不由地想起上次被他冷着臉關在電梯裏面的事。

那次她還生氣了!他們冷戰了好久的!

顯然, 想到這點的不止她一個, 郁卻也想到了,背着她的眉眼登時陰沉了下去。

身體反應的來臨只是一眨眼的時間, 壓下去卻實在費時費力,但比起又被她冷落這種事, 郁卻寧願冒着被她發現的風險轉身。

遲芒張張嘴,原本想說些什麽,只見郁卻驀地又轉回身,眼前的光暈驟然暗下。

男生溫熱的手掌輕而易舉地障住她的視線,貼在她柔軟臉頰上的指腹莫名的燙。

遲芒呼吸亂了一瞬,上半張臉那種觸感對她來說還是有些陌生,但她并不讨厭,甚至想親近。

她不太方便地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刮蹭着他光滑的手心,像某種動物撒嬌時輕輕撩動的小尾巴尖兒,蹭的郁卻身體反應更重了。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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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罕見地喃出髒話。

遲芒聽見了,怔住。

郁卻出身極好,教養和素質也格外優良,本身的氣質冷冽如雪,而雪這種東西,讓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必然是高潔純白…

擁有這種清貴氣質的人物,輕易不會說髒話,可一旦說起了髒話,就像是滿目白雪忽然之間染上了濃濃的墨色,反而更勾人。

遲芒迫不及待想親眼看見郁卻這會兒的表情,想到心裏漲得慌。

“大神,”她咬了咬嘴唇,或許是心裏的那個想法過于濃烈,開口的聲音竟然微顫,“你捂我眼睛幹什麽呀?”

她說着,想拉掉他的手。

郁卻當然不能放任她胡來,萬一她瞧見他的反應,八成會給他釘上龌龊的标簽。

……他也覺得自己蠻龌龊的,被這麽個小姑娘一句話就勾起了火,可不就是龌龊麽。

于是他斟酌着找了個還算行得通的理由:“家裏有點髒,你先別看。”

話一出口,他自己先皺了眉。

遲芒被他突然變了的嗓音弄得疑惑起來。

之前他的聲音還是十分平淡的,為什麽兩分鐘不到,嗓音就變得低啞了起來?

遲芒想不到別的理由,只好認為他也許有什麽潔癖,見不得屋子裏髒,關懷道:“髒?是斯坦進來了嗎?”

“……有可能。”

“那趕緊收拾才行呀。”。

“……”

郁卻頭一次想把自己家弄得像個垃圾場。

他清了清嗓子,一邊捂住她眼睛,一邊扶着她肩膀将她轉了個面,對着門板,心裏有一絲絲的愧疚。

遲芒說:“大神,你是不是不想讓我看見你家裏現在什麽樣子呀?”

郁卻想不到其他理由,只好敷衍地嗯了聲。

遲芒高興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做宵夜啦?”

“做夢。”郁卻收緊手指。

遲芒抿了抿嘴唇,遺憾地放棄:“那你松點兒,好疼,我不看就是了。”

軟乎乎的聲音裏摻了幾分少女的嬌嗔。

郁卻呼吸一重,感覺要完,再讓她說下去,他今天一整晚估計都睡不着。

遲芒的第七感捕捉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當下就警惕地閉了嘴,雖然不知道那種危險哪裏來的,但是少說話一定沒錯。

雙雙沉默了幾分鐘,郁卻感覺身體反應消去許多,本想就此收手,遲芒下一句話卻叫他生生停住。

小姑娘保持着一個姿勢站了好幾分鐘,腿酸,臉上也熱熱的,總覺得都快捂出汗了。

她忍着小腿的僵硬,動了動紅潤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出了聲兒。

“大神,你……你不用去收拾屋子嗎?”

郁卻一時之間竟然被她問住了。

遲芒試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總這麽捂着我眼睛也不是事呀,你還是要收拾屋子的啊,而且這是斯坦弄出來,我正好可以幫你一起收拾的呀。”

郁卻:“……”

這些理由都是他胡扯的,收拾什麽收拾?

最後,他只好繃着一張臉,以屋子太亂而放她回了家,夜宵一事被推遲到明天。

隔天晚上,遲芒的夜宵又沒能做成,因為郁家老大,郁則,大駕光臨。

遲芒慷慨悲壯地跟着郁卻進了他家門,一邊絮絮叨叨夜宵應該做些什麽,一邊換拖鞋。

身後門鈴響起,遲芒離得近,以為是鄧朝言,順手就開了門。

“鄧——”

朝言二字死死卡在喉嚨,吞不下去吐不出來。

遲芒驚恐地瞪大眼睛,身體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撞進郁卻懷裏。

郁卻審時度勢地趁機占她便宜,摟了下她的腰,擡眼看見門外的人,略微詫異。

“大哥?”

門外赫然是西裝革履的郁則,看起來似乎剛下班。

郁則戴着一副金邊圓框眼鏡,斯文俊秀,親眼看着自家弟弟不動聲色就把人家小姑娘圈進懷裏,默了幾秒鐘。

“打擾了。”他疏離得像是樓上鄰居。

遲芒終于反應過來,驚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

郁卻随口招呼了一聲:“進來麽?”

“不打擾麽?”

“打擾了你就不會進來麽?”

郁則面不改色進門:“不好意思,打擾了。”

遲芒:“……”

哇塞,這真是對奇怪的兄弟。

遲芒忘記趁機解釋她和郁卻不是郁則以為的那個關系,于是便錯過最好的解釋時機。

郁則進來之後,遲芒就委婉提出要回去了,他們兄弟倆的事,她不适合聽。

郁卻本來沒打算避着她,但瞅見她微微局促的神情,便壓下強留她的心思。

遲芒走後,郁卻去冰箱倒了杯水,喝了兩口。

郁則坐在沙發上,定定看着他:“我以為,你這杯水是給大哥的?”

郁卻神色寡淡,把杯子往前遞了遞:“要麽?”

郁則:“……”

這個弟弟真的太不聽話了,惡心別人的時候甚至不介意惡心他自己一把。

真有出息。

“你今天過來什麽事?”郁卻不和他繞彎子,開門見山,“要是關于大嫂的事,我們沒話可說,要是關于斯坦的事,別想了,近期你都見不到那只小崽子。”

“都不是。”郁則自己去廚房倒水,他喝的溫水,年紀大了,需要注重養身,雖然他只有三十歲,“關于你二姐的。”

郁卻手一頓:“我知道了,單天嚴讓人找過我了。”

“他怎麽說?”。

“讓秘書過來傳話說要單獨見我。”郁卻坐進沙發裏,神色間流露出淡淡的譏諷。

“挺好的。”郁則倚着廚房門,平靜道,“我已經和他見過了。”

郁卻一眼斜過去。

郁則不動如山:“談了一些關于合作的項目。”

郁卻臉色微微變了,身體都坐直了:“你和單天嚴談合作?”

郁則敲了敲杯子,沒搭腔。

得。

郁卻把杯子重重放到桌子上,嘲弄地看着他:“這件事你不應該和我說,你應該和二姐說,看看她會不會拿刀剖了你,也許她還能見到世界上第一副鐵石心腸。”

“合同已經簽了。”郁則說。

“關我什麽事?”郁卻反問,“你來找我就為了告訴我你和那個敗類簽了合同?為了賺錢?還是為了開拓國內的市場?”

“都是。”

“那你可以滾蛋了。”

“我還沒回答你,為什麽要特地過來找你。”

“不想聽。”

郁則沒理他,自顧自說:“我知道思思為什麽要和我離婚了。”

郁卻偏頭看他。

郁則平靜地說:“因為我總是這麽不擇手段?哪怕知道單天嚴傷害過暖暖的感情,我仍然可以為了利益而和他談合作?”

郁卻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大哥,你220的智商,是不是只剩下前面兩個數字?”

22。

郁則并不在乎被他嘲笑,畢竟這個弟弟就是這個性格,但他還是不解地皺了下眉:“我又想錯了?”

郁卻揉了下頭發,疲憊地指着門口:“你滾蛋吧,我不會和大嫂……安思姐,我不會告訴安思姐你多麽愚蠢。”

“但你這句話已經說明你打算告訴思思了。”郁則說,“還有,你為什麽要換稱呼?我還沒有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思思現在還是你大嫂。”

郁卻冷笑:“郁則,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就為了聽你說這些廢話,失去了一個什麽機會?”

郁則挑了下眉:“那個女孩還小,你不能對人家做什麽壞事。”

郁卻根本不搭理他的這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浪費了我一頓愛心夜宵。”

郁則:“……”

等郁則走了,郁卻才頗為不耐地抓了抓頭發,看了眼時間,才九點半,夜宵還可以吃。

于是他站了起來,往門口走了幾步。

快到門口時驀地停住,思索片刻,他擡手攥亂衣服領子,把校服領子往裏面折了一下,最後鄭重地多抓了幾次頭發,硬是做出了一番剛和人打過架的不羁模樣。

遲芒開門時瞧見的就是這樣的他。

她眼睛都瞪圓了,不明白為什麽只是半小時的時間,他整個人的氣質竟然能從清冷貴公子淪落成浪蕩小纨绔。

郁卻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低眉斂眸,克制地凝視着她,嗓音低而沙啞。

“芒芒,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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