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你聽懂了嗎

“遲芒, 你親我, 是不是因為你也喜歡我?”

遲芒聽見他這麽說。

她頭發潮潮的, 有幾縷貼在了脖子上,被他的呼吸熨的發燙,上身裹着的男生外套毫無阻隔地摩擦着她微濕的白皙肌膚, 觸感十分令人難以言喻,像男生略微粗糙的手指輕撫着她, 叫她顫抖。

其實她不大确定剛剛是不是幻聽, 印象中, 她從沒聽見郁卻用這種口吻和音色和她說話。

“你……”遲芒喉嚨發緊,只發出了一個模糊的單音節。

此後便無人再開口, 散發着淡淡木香的屋子陷入膠着的凝滞,屋外大雨傾盆,碎玉似的雨珠砸在屋檐上,濺開無數滴細碎的小雨點。

鳥籠裏的某只黃毛鳥忽地振了振翅膀, 撣掉柔軟羽毛上的細密雨珠子,清清脆脆地叫了兩聲,接着響起其餘幾只鳥兒随意的附和。

遲芒保持着被他抱着壓在桌上的姿勢,脊背被硌得發僵, 上半身漸漸回溫, 都是他身體的溫度,包裹在潮濕牛仔褲裏面的雙腿難受地動了動, 膝蓋蹭到他的腿。

像是終于醒了過來,郁卻松開一只手, 遲芒剛在心裏呼了口氣,下一秒,右大腿上就覆上了一只大手。

遲芒整個人僵住,腦子上了鏽的機械似的無法使用,只下意識出了聲兒:“別……”

音色嬌軟,還帶着淡淡的事後鼻音,膩人得很。

大腿上的某只手微微一頓。

遲芒心弦緊繃。

接着,壓在她身前的人緩緩直起了身,外套失去了被主人壓迫的力度,松松垮垮貼在她身上,先前好不容易才攢起來的熱度慢慢往外消散。

遲芒不得不伸手抓住衣服下擺,想要挽留住殘餘的溫熱。

狹隘視野驟然一晃,她的後脊離開了硌人的木桌,緊接着被一只有力的長臂摟住,已經有了麻木跡象的膝彎也被人單手抄起,她整個人被他騰空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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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屋雖然瞧着比較小,但裏面卻暗藏玄機,穿過擱置着一排排書架的那半邊,裏面就會顯出幾間正常的房間。

郁卻随便挑了一間,站住,低下頭,看着遲芒。

“開一下門。”

門沒有鎖,但需要人從外面擰開門把。

他抱着遲芒,騰不出手。

這還是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這麽看着她,淺色的眼瞳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幽深。

遲芒靜默片刻。

進了這扇門,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她又想起安思曾經和她說過的話,喜歡是喜歡,愛是愛,喜歡并不足以支撐一個人一輩子。

安思曾經慎重告誡過她的,務必要思慮周全,千萬不能一時沖動。

可是事實上,哪怕是愛,深愛,很深很深的愛,也不一定能讓兩個人一輩子在一起。

遲芒想,對不起安思姐,她好像真的控制不住想要沖動一次了。

細白的手臂從黑白色的外套下面伸出來,瑩瑩白白得像是剛出水的嫩藕。

門開了。

郁卻從房間的櫃子裏抱了床薄被,放的時間久了,好在這裏有人經常過來打掃,被子前幾天曬過,幹幹淨淨的。

他一手抱着被子,一手又從櫃子上層撈下來一件白色睡袍,款式看不出男女,大概男女都能穿。

郁卻垂着眼皮走回到床邊,把被子和睡袍放到床上。

“先把濕衣服換了,這裏的衣服都是幹淨的,沒人穿過。”他說。

遲芒抓着睡袍,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之前碰她大腿只是想摸摸她褲子濕沒濕。

郁卻說完,很是君子地轉身出了門。

遲芒換完衣服,心情忐忑地打開了門,沒看見郁卻人。

嘴唇還有點疼,她擡手碰了碰下唇,倏地聽見前面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遲芒遲疑了一下,擡腳繞過書架,看見郁卻正心不在焉地給屋檐下的兩只黃毛鳥喂鳥食。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他也沒停下喂鳥食的動作。

遲芒有點緊張,她不知道要不要走過去,如果走過去了,他會說什麽?接着之前那個問題往下深入質問嗎?

她為什麽要偷親他?親他是不是因為喜歡他?

或者,他會跳過這個話題,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

遲芒腦子裏亂糟糟地想着早就應該思考的問題,想着想着,突然不合時宜地跳出另一個問題。

“為什麽你只想過他會說什麽做什麽,而不去想你自己應該說什麽做什麽呢?”

腦子有盆冷水兜頭澆下,理智瞬間歸位。

郁卻這時回過了頭,瞧見她仍舊呆呆站在原地,不贊同地蹙了下眉:“頭發沒擦擦嗎?”

遲芒愣愣啊了聲。

郁卻向她走去,指了指書架後面,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浴室在那,你可以先洗頭,吹風機浴室也有。”

遲芒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對上他冷色的眼睛時,又閉了嘴。

她心事重重地朝浴室走,很快,浴室就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

郁卻在外面等了片刻,浴室的水聲停歇,接着響起其他的窸窣聲,停頓片刻,浴室的門從裏面拉開一條縫,女孩子被熱水暈濕的臉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臉頰紅紅的。

“大神,我……”遲芒拎着兩個小瓶子,瓶子上都是意大利語,她不認識,語氣有點懊惱,“我不知道該用哪個……”

她潤濕的頭發被裹在白色毛巾裏,娃娃小臉被毛巾絨絨的邊緣勾勒出一個天真的輪廓。

郁卻目光從她額角的美人尖滑到她眼睛上,她頭發還滴着水,有水珠穿過她秀氣的眉毛,落到她眼皮上。

郁卻下意識擡手,指尖抹去她眼睫上面的那滴水。

遲芒怔了下,沒動,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兒任由他弄。

“用這個。”郁卻指了指她左手那個瓶子。

“哦。”遲芒關上浴室門,繼續洗頭。

郁卻看着她将門關上,站了片刻,擡手盯着方才碰到她眼睛的食指,指腹上的水還沒幹,淺淺一層水光鋪在指腹那道深深的傷口上,傷口被浸得生疼。

他才想起來,昨天刻東西時,手指不小心被刻刀傷着了,他擱着沒管,此時此刻才分出心思注意到,傷口邊緣已經泛白了。

之前都沒覺得疼,偏偏這會兒感覺到了。

遲芒拿着吹風機出來時,郁卻正在書架前整理書本,背對着浴室,背影清俊挺拔,就看看着莫名有一種頹喪的感覺。

遲芒輕聲開口:“大神。”

郁卻把手裏的書胡塞到架子裏,轉身。

遲芒舉着吹風機,有點局促:“吹風機好像壞了。”

郁卻接過吹風機,試了下,果然壞了。

他放下吹風機,看了眼遲芒濕漉漉的頭發,進了另一個房間取出幹淨的新毛巾。

遲芒還沒開口,他就已經抖開毛巾蓋到她腦袋上,輕柔地揉了揉。

遲芒滿耳朵都是自己擂鼓似的心跳聲。

她很矮,站在他身前,最多只能到他胸口的位置,他給她擦起頭發來非常方便,看起來就像是在照顧自家小孩,完全沒有絲毫違和感。

郁卻心無旁骛地将毛巾翻了個面,用另一面幹的繼續給她擦頭發,擦着擦着,他忽然感覺胸口抵上一個不軟不硬的物體。

他動作止住,低垂下長長的眼睫,屋子裏護眼的昏黃光線在他眼睑烙印下一彎深深的陰影。

身前這個小姑娘,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将腦袋抵到了他胸口上。

睡着了嗎?郁卻想。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其他任何的動作和言語。

少頃,女孩軟軟的聲音從他身前悶悶地傳出來。

“那個人,是我姐夫。”遲芒說。

郁卻攥着毛巾的手指輕輕一動。

遲芒說完一句話,額頭依然親近地抵在他胸口上,她深深嗅到他身上的清冽味道,和之前他親吻她時一模一樣。

“就是戴帽子的那個人,那是我姐夫。”她擡手,試探性抓住他腰間的衣服,沒用多大勁,撒嬌似的拽了一下,“帽子是我表姐和姐夫的,表姐怕我熱才把帽子給了我,姐夫就把他的帽子給了表姐,後來表姐嫌麻煩,又把帽子給了姐夫,但是從商場出來之後,姐夫就把帽子重新給表姐戴上了。”

郁卻沒說話,遲芒停了幾秒鐘,舔了舔嘴唇,繼續解釋:“昨天晚上我們一起去了外婆家,我和表姐都忘了帶手機,晚上被外婆留下教訓了一頓,我不知道你……”

給她打了那麽多電話,還在樓下等了她一整夜。

“我回來之後給你打了很多電話,可是你手機關機,我找不到你,問了安思姐和郁大哥,他們也不知道你去哪兒了。我以為你會去附近的酒店補眠,就想一家一家找過去。”

“然後我就碰到了你那個大少爺朋友,他說你在這兒……”

她解釋得差不多了,正醞釀着最後幾句話時,肩膀驟然被人攬住,身體被他用力往前帶,撞進他懷裏。

之前還只是額頭抵着他胸口,這下子卻變成她半邊臉都貼在了他胸口上。

“路上還下雨了,本來只是小雨,可是……”遲芒感覺眼眶有點酸,她嗓子澀了半拍,緩了緩,才能正常開口,“可是到半路的時候雨就下大了,我當時想,要是你不在這裏了,我要怎麽辦,我還能去哪找你?”

“而且,你上次……”遲芒頓了頓,伸手環住他的腰,将腦袋深深埋進他衣服裏,悶聲悶氣地說,“你上次偷親我的時候,我已經睡醒了的。”

“對不起。”郁卻輕聲說。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因為你偷親我嗎?”遲芒不高興地問。

郁卻沉默了一下,說:“你當時是醒着的,我那應該不算偷親。”

遲芒:“……”

她有點氣,她都說了這麽多,他是什麽都聽不懂嗎?非要說這種氣人的話?

遲芒抽回手,耳邊又聽見他平靜地陳述:“芒芒,你并不讨厭我親你。”

遲芒往回縮的手僵了僵,埋在他衣服裏的耳朵慢慢紅了。

她豈止是不讨厭,分明是很喜歡,否則她今天也不會趁他睡着偷偷親他了。

郁卻擡手兜住她後腦勺,另一只手捧着她左半邊臉,輕輕向上擡,讓她不得不直視着他:“所以,你也喜歡我。”

話音剛落,遲芒驀地移開視線,臉上燒的厲害,咬着嘴唇,她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郁卻勾起她的臉,他低下頭,額頭親密地抵上她額頭,遲芒不得不迎着他的眼睛,無法再繼續躲藏,小臉漲得通紅,她快要爆炸了。

郁卻低低地笑了。

“遲芒,你聽懂了嗎?我剛剛是在說,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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