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何為貴6

九重天以天帝為首，一向崇尚樸素之風，很少有鋪張奢靡的大宴。但是邵宿身為天帝，他萬年僅辦一次的生辰還是避免不了宴請各界大能的。

靈筠幫忙整理了前來赴宴的賓客名單，她看着名單上的名字，對負責禮儀的仙官驚奇道：“仙妖兩界不和，這次邀請他們會來嗎？”

“來不來不知道，咱們仙界的禮數是要盡的。況且在這樣的大宴之上各界聚齊議事是避免不了的，妖界那邊的魔氣之事不是至今還沒徹底解決嗎？所以，”

他瞅了一眼靈筠，覺得自己話說多了，讪讪的笑了笑，住了口，不再說了。

“你是說九龍塔的事情？”

小仙官仿佛沒有聽到靈筠的詢問，低着頭，認認真真地進行着手中的工作。

靈筠摸了摸鼻子，“好吧！”

她輕輕地踱着步子，移到小仙官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将鳥族的一本名冊拿到了手中，在上面添上了陸生的名字。

再去求邵宿，是不可能的，誰也無法預料他會再提出什麽要求，靈筠是不相信他會因為一把品相不好的扇子就同意在賓客名單上添上陸生的。不如自己另想辦法。

完成了這一項任務，靈筠才大松一口氣，回紫涵宮去了。

“唉，小公子，你跑慢點！”

“奴婢追不上你啊！”

一個凡人五六歲模樣的小童沒有穿鞋襪，正撒開了腳丫子跑着，身穿着一件月白小袍子，頭上束着一個金色的小發冠，後面跟着一串仙婢，都是一邊跑，一邊累得叉腰喊着，場面一度十分熱鬧。

快到紫涵宮的一個岔道口處，靈筠遠遠地望見這一幕，就停下腳來看着，小童離她越來越近，直到兩人相距十米左右，那小童才停下了步子，粉嫩嫩的小臉上滿是汗珠，眼睛像黑葡萄一般盯着靈筠，小嘴微張着，喘着氣。

靈筠好奇地看着小童，心道這男娃娃長得倒是挺可愛的，說是像女娃娃倒也不為過。

“這裏是紫涵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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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兒張口問道，嗓音稚嫩。

“對呀！那裏就是。”靈筠指了指右手旁紫涵宮的位置。“你找紫涵宮作甚呀？”

“你認識靈筠嗎？”小孩兒光着腳丫向靈筠走來，到靈筠跟前時，他擡起小小的腦袋，滿臉認真地看着靈筠問道。

“啊，認識的！她就住在紫涵宮！你找她有事嗎？”

靈筠蹲下身來，與小孩兒一起互視着對方。

“重域跟我說，我舅舅喜歡她，所以我想來看看！”

靈筠：“……？”

“咳咳，舅舅？”

“對呀，就是天帝陛下！”小孩兒認真道。

靈筠有些驚到了，一會兒又有些暈眩，她扶了扶額，才道：

“我就是靈筠！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孩兒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小嘴大張着，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叫君如亦！”

“如意？這麽像小女孩呀！哈哈哈！”

君如亦小朋友臉帶紅暈地盯着靈筠。

他氣鼓鼓地說道：“不是那個如意，是亦苦亦樂的亦。”

靈筠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你跟君華上仙是一家的？”

君如亦小朋友愣了愣，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你為什麽不穿鞋就跑出來了呀？”

靈筠低頭看着君如亦雪白的小腳丫，“你不怕冷嗎？”

君如亦臉更紅了，“我忘了！”

靈筠：“……”

這孩子挺實誠的。

“讓他們給你穿上鞋，然後我再帶你去紫涵宮吧！”

君如亦身後的一串仙婢這才如釋重負地捧了鞋到兩人跟前來。

“我之前怎麽沒有在上天庭見過你呀！”

“母親帶我住在第七重天，我從出生就沒有來過上天庭。”

“那如亦你今年多大了呀！”

君如亦比了三根手指頭。

“三百歲了？”

小腦袋小雞啄米般點了點，可愛的緊。

靈筠之前多少聽說過，如亦的母親，也就是邵宿的胞姐，邵傾，曾是上天庭數一數二的女上仙，然而早在靈筠來九重天之前，她就請旨離位了，從此再也沒有上過上天庭。

邵傾邵宿二人父母早亡，因天資禀異，邵宿被先帝過繼為帝儲，而邵傾則拜入了司天監，成為了仙界第一女吏官，負責修管仙界吏法。

有人議論道，大概是後來姐弟二人之間生了嫌隙，所以邵傾上仙才會離開上天庭，幾千年都不回來一次。

至于她的姻緣歸宿，上天庭內就沒有人知道了。

天帝邵宿至今沒有婚配，所以至今為止，君如亦小朋友自然而然就成了整個九重天最尊貴的小孩兒了。

靈筠假裝讨好道：“哎呀，你可是仙界最貴氣的小孩兒呢！以後出門，你可得罩着姐姐點兒。”

君如亦小臉憋的通紅，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母親說過：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君子之道，我要當君子！”

靈筠忍着笑問道：“君子呀，你姓君就是這麽個原因嗎？”

君如亦怔住了，大眼睛瞪得迷茫，似乎是經過了好一番思索，才道：“我不知道！”

靈筠吩咐木春木蘭二人備了些糕點，讓君如亦在紫涵宮待了好一會兒才親自送他回去。

邵宿壽宴在即，有部分收到請帖的修士已經提前住到了上天庭來，離瑤池最近的一大處宮殿，都是為賓客們準備的住所。邵傾帶着君如亦，也被安排在了此處，單獨一個小院落，設計倒是別致得很。

靈筠把君如亦送到院中時，聽侍從婢女們說，邵傾上仙此時正在與天帝議事，一時回不來，讓小公子自己用膳。君如亦聽罷，一副“我知道了”的神情，認真嚴肅地點了點頭，像個小大人一般，逗樂了靈筠。

“唉，要不我再多陪陪你？”靈筠問道。

君如亦哼了一聲，偏過了頭，假裝傲慢。

靈筠笑了笑，還是陪他用了晚膳才離開。

在走到院門處時，正好遇見了邵傾。

此時的夜意已經很深了，迎着月光，靈筠與邵傾互視着，靈筠能看出，邵傾與邵宿在容貌上有五分相似。不同于邵宿冷俊的五官，邵傾給人的更多是溫婉的感覺，她看人時的眼神，像是極冷的夜裏的一潭水，泛着柔光，仿佛有說不盡的情意。

“母親！”

君如亦最先打破了沉寂，向邵傾開口道。

“邵傾上仙好！”

“你是靈筠？”邵傾開口問道，聲音一如容貌氣質一般的溫柔。

“是。”

“早先就聽人提起過你，如今一見，果然如他人說的一樣，是個美人。”

她溫婉地笑着，眼神中寫滿了欣賞之意。

邵傾向前走了幾步，拉近了與靈筠之間的距離。

“邵傾上仙過譽了！”靈筠有些緊張地低下了頭，不敢再去看對方的眼睛。

“我此生看人，向來是不會看錯的，你的根基不錯，将來若能有大突破，有望成為九重天最出色的女仙之一，你要記住，千萬不要低估自己的能力。”

靈筠有些困惑地擡眼看向她的眼睛，這番話，多多少少是在心裏激起了波瀾的。

“母親，你在天帝舅舅處用過膳了嗎？”

君如亦提到邵宿，邵傾先是眼中帶笑地看了一眼靈筠，才面向君如亦道：“當然是用過的！上天庭的飯菜可合口？”她擡手摸了摸小孩兒的臉頰。

“很好吃的！”

“天色也晚了，靈筠就先回去了，邵傾上仙也早些休息。小君亦，你也是哦！”

“好，那我讓人送你回去吧！”

“路程也不算遠，我自己回去就好，多謝上仙！”靈筠回道。

在君如亦的依依不舍的眼神注視下中，靈筠向邵傾行了禮便離開了。

重域後來又單獨找過靈筠一次，聊的很多，還提起了褚約。

“前日淩霄寶殿議事，我聽陛下大有讓褚約重回九重天之意，這件事你聽說了嗎？”

靈筠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一時有些糾結不懂他話中的意思，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重域看她這副神情，心中就了然了。

“我只想說，這不是小事，只是我不明白陛下為什麽就這麽執意地應允了。”他神色複雜地看着靈筠，靈筠再愚鈍也不可能聽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了。她的臉色不由變得有些蒼白。

“你是想說他是僅因為我的一句求情就做了這樣的決定嗎？”

“我沒有指責之意，也不想過多牽涉你跟陛下的事，只是想說，”重域大概從來都沒有這麽難以開口過，喉間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地難受，“凡是牽扯到情，做事難免都會不計後果，其實蕊希仙子，她對褚約可能真的是過分信任，甚至不記後果了，你有考慮過幫她是否正确嗎？可能真的是害了她。”

聽過他的這番話，靈筠整個身子都僵硬了，臉色難看的很，她靜靜地坐着，怔怔地看着重域，心頭堵的厲害，嘴裏都有些發苦。

“褚約他，真的再次勾結魔族了嗎？”

“我不清楚。”重域答道，看向靈筠的眼神有些哀憫，“我只知道，大約陛下也是為情所困了。”

為情所困，一念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