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其實林蔚然不知道,她所慮的所倚仗的正是林昭然一開始所擔憂的。
她第一計就是顧忌這點,奈何天不遂人願,謝洲根本沒有後續動作,以致于她準備的後續都用不了。不然還真能如林蔚然所願,謝家悄悄地暗察。
但是林昭然顧不得了,她能感覺到,在謝家的堅持之下,侯府是越來越不敵了。最終會不會松口,她不知道。可她是真的不想重蹈覆轍了。如果這事她謀劃了那麽久,都不曾成功的話,這會讓她對未來不可更改對命運無法改變這一點産生深深的恐懼。
而且,特別是經了投壺這事,讓她越發覺得林蔚然礙眼礙事。
“真的假的?僅繞着看一圈,便能判斷出來,不用去淨室除掉衣裳查看麽?”小姑娘們沒見過這樣的,不由好奇地追問。
羅穩婆罷罷手,自得地說道,“不用,老身只消一眼便能看出來。”
林蔚然冷眼旁觀,看着她吹牛,時下女子多着裙,裏面還有一條打底的褲子,隔着這層層疊疊的衣物,這穩婆從何判斷一個未婚女子的貞潔?別和她說什麽獨門技巧,她不信!況且就算真有這樣的能人,也不會是眼前之人!此人眼睛渾濁不堪,臉部瘦削,一臉的刻薄之相,實在不像是個好人。
“那是怎麽做到的啊?”
“她有獨門的觀人技巧,其實這真的假的她有沒有這本事,試一試便知道了。”張氏笑道,“各位夫人以為如何?”
“這不好吧——”有夫人覺得不妥,萬一這羅穩婆胡說八道,中傷了自家小輩,那可怎麽辦?
而且在此的姑娘都是金枝玉葉,哪有讓一個粗鄙婦人評頭論足,并且拿女子最在意的貞操說事,即使她真有那觀人的本事也不行!
好些夫人頻頻看向李氏,此時老夫人不在,只有李氏能阻止他們府上的二夫人了。
而李氏早已得到小女兒的暗示,并不出聲。
“沒什麽不好的,不過是略看一眼罷了,難道諸位夫人對自己的閨女沒信心?”張氏淡淡地反問。
誰特麽敢接這話!
衆夫人一個個心裏憋着氣,這張氏發什麽瘋,提出這麽不靠譜的提議也就罷了,随随便便就将軍,還不容她們拒絕!
“沈夫人,此處就你身份最為貴重,也就只有你能阻止瘋魔的林二夫人了。”
是的,瘋魔,此舉在她們看來與瘋魔無異,那羅穩婆本來就是博君一樂的玩意,張氏卻讓那麽多貴女做她的試驗品,簡直不知所謂!
沈夫人肅沉着一張臉沒說話。
周夫人握緊了女兒周顏的手,看着沈夫人,等候她的決斷。
此時,張氏還在說,“且咱們侯府已接到消息,今年皇上欲擴充後宮,甄選良家子,羅穩婆已是咱們太原府負責檢查女子清白的嬷嬷。諸位若是有意将女兒送進宮中的,都繞不過這一關。身正不怕影子斜,此時不過是相看,并未有任何妨礙,有何不可?”
張氏就差說,在她如此這般的解釋下還有不願意的,其原因就耐人尋味了。
林蔚然冷冷地看着,如果她沒有失身,如果她不是侯府養大的,但凡她的母親是來這裏的夫人中的某一位,她一定會鬧。她寧願脫衣被人光明正大地驗身,也不受這鳥氣。這裏只要有一個人一家敢這麽做,就能制住張氏,讓她心生忌憚。可惜,林蔚然環顧一周,大家都怕事,沒人敢做這領頭羊。
迫于侯府勢大,好幾位夫人敢怒不敢言。
“這是要鬧什麽幺蛾子!”
張氏這話讓人想到南陽侯府在宮中的昭儀娘娘,沈夫人揉揉額角,怎麽就那麽巧,老侯夫人去換衣裳了,由得張氏這個混不吝在此胡作亂作!
沈夫人安撫道,“放心吧,且看下去,量她也不敢亂來!”
這時誰要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太吃虧了,後續的閑言碎語怕都得沖這第一個站出來的人家去。到時候人家一句‘別人不怕相看沒有反對,為何你第一個反對,莫不是你家的女兒有什麽不妥吧?’能将人氣死。
南陽侯府,此舉她們記住了!
而且有人已經看出來了,張氏此舉另有所圖,定是沖着某一個人去的,她們應該沒事。
所有夫人當中,謝夫人可以是最擔心也最不擔心的人。她沒将女兒帶來侯府,自然沒有諸位夫人的擔心。可不出意外的話,侯府會是他們謝家的親家,如此行事,實在是不像樣!
“這樣吧,咱就試試,估且一樂。咱們先将她眼睛蒙上,然後再從外面找幾位剛嫁人的新婦扮作姑娘家混入其中,且看她能不能分辨出來,如何?”
林蔚然想笑,她覺得張氏此舉,狠辣是夠狠辣了,卻也相當地沒腦子,且完全沒有大局觀。你想啊,她此舉完全是強迫諸位夫人以及衆小姐陪跑。她們指定不會讓各位小姐名聲有損的,但這些夫人和小姐們不知道啊,自然不會樂意配合,且張氏還是拿捏着在場姑娘們的清白說事。
即使能如願将自己設計進去,惹了在場諸位夫人的反感,也是得不償失。即使是老夫人出手,怕也不敢拉那麽多人入局,得罪一個可以,得罪所有,咱們侯府也得罪不起!
張氏這是作死,手段簡單粗暴,果然是商戶所出。
可是林昭然呢?難道她不曾預料到這樣做的後果嗎?竟然任由張氏亂來。
其實此時林昭然确實也看出這個計謀的不妥來了,但都到了這個時候,不該得罪的已經得罪了,難道要叫停嗎?她不甘心。
夫人中有知道和瘋魔的張氏說不通的,只能去壓一個平民,“羅穩婆,你可有把握?想清楚了再回答。”
“回夫人,奴婢觀人近二十年,從未有錯,且放心。”
“那你可睜大了你的狗眼看清楚,不要有誤,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張氏如願了,于是讓人先給羅穩婆蒙上雙眼。
“還請姑娘們站在一處。”
姑娘們推推搡搡地擠作一團。
“娘,我怕。”林芊然縮着脖子。
“七妹別怕,咱們侯府的站在一處吧。”林昭然站出來說道。
姑娘們站好之後,張氏又讓人從外頭領入幾位新婚少婦扮作的姑娘混入裏頭。
夫人們冷眼看着。
“侯府這樣亂來,您就不氣?”有人問沈夫人。
沈夫人淡淡地說道,“我氣什麽,正如林二夫人所言,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要是敢污蔑我家閨女的清白,我就領着人打上門去!”
“對對,您說對了,這太原府還由不得他們南陽侯府一手遮天!”
“揭開她的眼罩,羅穩婆開始吧!”張氏端坐上首,連下了兩道令。
羅穩婆掃了一眼,然後從南陽府侯姑娘們所站的另一側開始相看,她走走停停,有時會要求姑娘們站出來走幾步,很容易就将方才混入其中的‘假姑娘真媳婦’認了出來。而那些登門參加宴會的貴女一個都沒涉及。
衆位夫人見此,心中都松了口氣。
只剩下南陽侯府自家的姑娘了,羅穩婆繞着她們走了一圈,神色凝重。
衆夫人對視一眼,覺得有好戲看了。
羅穩婆一臉凝重,眼神在兩位姑娘之間來回打量。這兩位姑娘她另外叫了出列,其餘的,她讓退到了一旁去。
張氏看到羅穩婆叫出的兩位姑娘時,臉色一變。還是她身邊的李嬷嬷掐了她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她才耐下性子。
而謝夫人拿着茶杯的手也是一抖,林蔚然至今還挂着她兒謝洲未婚妻的名頭,而她兒子還在堅持這段婚約……如果林蔚然真那麽不堪,她兒子會不會大受打擊?
她腦子嗡嗡的,各種猜測紛亂而來,卻也暫時理不清頭緒。
其實此刻羅穩婆內心也驚疑不定,不知道該選誰,之前張氏和她說過的姑娘她有些記不清了,似乎是左邊這位,又似乎是右邊這位。
每當她看向林蔚然時,她腦海裏總有一位姑娘的面容閃現,不對,是兩位姑娘的面貌交替出現,其中一個清晰,一個模糊。
羅穩婆腦袋發暈,知道壞事了。
羅穩婆讓她們站出來,走幾步。
林蔚然舉止穩當,讓轉身就轉身,讓走就走,讓蹲就蹲。
林蓁然的眼神是有一些驚慌失措的,舉止也僵硬,對上羅穩婆的眼睛時,眼神更是游弋。
加上林蔚然自始至終都是鎮定自若的,回視的眼神冷冷淡淡。而林蓁然,則臉色微微發白,眼神閃躲,完全不敢與之對視。
羅穩婆心裏已經有了人選。接着,她的眼神落在林棒然腰間的那串錦鯉腰牌上,她記起了張氏的話,不由得眼睛一亮,指着林蓁然說道,“她有些不妥!”
很好。
林蔚然在袖中緊緊緊捏着的拳頭放開了,不用她親自戰鬥,将這老妪教訓一頓。
全場俱靜,所有人都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林昭然更是眉頭緊皺。
張氏氣急敗壞,一拍桌子,“瞪大你的狗眼給我清楚了,那是二小姐,不是四小姐!”
從親生女兒和林蔚然一樣被提溜出來時,她就緊張了,幸虧李嬷嬷在一旁安撫,她也想着這羅穩婆辦事應該沒那麽不靠譜。以為她拿二人對比,是在制造噱頭,自己還覺得她一個縣城婆子挺聰明的,哪裏知道這個死老婆子真這麽不靠譜!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便是。林蔚然似笑非笑地看着這一幕。
衆夫人小姐也是目瞪口呆。
而且,仔細想想她那句話,林二夫人的話透露的信息有點大啊,而且和她們剛才的懷疑不謀而合,這一局應該就是沖着林四去的。
羅穩婆被她這一聲大喝弄得一懵,她并沒有将她的話聽仔細,反而回過頭仔細地看了兩人眉眼間一眼,又回想起方才兩人走路的姿勢,再加上林蓁然腰間那枚小錦鯉腰飾。
再者林蓁然一副心虛的模樣,不是她還能是誰?
于是她不高興地說道,“老奴沒說錯,确實是這位姑娘不妥。”
她雖然受雇于林二夫人,但也并非是一點水平都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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