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大戰前夕

“将軍,贊普到了,正在下馬。”

傳信的士兵進帳的時候,海月正與洛桑及梅朵商議軍事。他們立刻便放下手中的事宜,走出帳外迎接贊普。

“末将參見贊普。”洛桑率先向江央堅贊行禮,海月二人也随即附和道。

自從見過江央普錯之後,海月心下對江央堅贊的芥蒂消減了不少。但那相似的面容,仍然會讓她有些排斥。

“免禮。我今日聽說,項副将立了大功?”

“贊普英明,項副将昨日連夜帶人做了一件寶貝,今日早晨便派人送給了楚正奇,恐怕他正氣的跳腳呢。”洛桑笑道。

“還是這丫頭想的周全,那幾個字我都認得,城裏的老百姓再怎麽不認識字,這’糧食’二字還是熟悉得不行罷。”梅朵在一旁誇贊道。

海月見了江央堅贊,便将平日與旁人在一處的那一股頑皮勁兒收了起來,謙遜道:“都是弟兄們的功勞,我只不過是出了個主意,并未出多大的力氣。”

江央堅贊笑道:“你何必自謙,只出了主意便算是一等一的功勞。”

見海月低眉淺笑,模樣又有些疏離,江央堅贊又道:“這次來是與你們商議正事。鬼卿送來信報,這兩天城裏有些不安寧,若是我們趁其不備便開始攻城,想必效果更好。”

“是,但憑贊普下令,我等便立刻出戰。”

“你們今日去送東西時,可見到東平守軍用的是什麽武器了?”

海月低頭道:“連城弩,普通弓箭,還有投石器。”

洛桑道:“連城弩和弓箭的射程較短,末将想還用金龜陣,十幾人組成一個小陣,圍繞一架攻城車率先挺進。”

海月補充道:“騎兵營已單獨有一支訓練出來,能在馬上射擊。若是等到東平守軍着力攻打金龜陣的時候,命他們快馬繞城奔襲,專門将那連城弩手射下來,便可減少敵軍火力點。”

江央堅贊點頭道:“記得穿重甲,将倉庫裏的馬甲也都取出來。給他們的坐騎也不必專挑快馬,盡管把那個頭大腳力穩健的馬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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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桑看了看沙盤,問道:“若四路同時進攻,需謹防北路有敵軍突襲。”

梅朵道:“等你想起來就晚了!昨天我就派探子去看了,若有敵方援軍來便立刻能知道。”

洛桑咧嘴笑道:“多謝德吉兄。”

海月道:“德吉将軍想的周全,但還需派軍增援北門,以防萬一。”

江央堅贊問道:“北門是何人把守?”

“禀贊普,是荀徹。”

“還需多派些人手才是。若楚正奇見我們大軍圍城,轉而向北城門往外突圍,朱雀關地勢險要,恐怕我們派快馬也未必能追的上。”

“是。”

江央堅贊道:“今日早晨,後軍也已提速跟進了,我們便于明日清晨發動總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屬下領命!”

贊普的命令剛剛頒下,先鋒軍主将洛桑便親去校場,又點了兩萬人。各由德吉梅朵親帶一萬人由正面發動攻城;海月帶領五千輕騎兵前往側翼随時支援各個城門;剩餘五千重甲兵由雲頓桑奇帶領,随德吉梅朵一同作戰,主要目的便是消滅敵軍城牆上的重弩軍和弓箭手。

海月得令之後,親自督辦武器裝備和馬匹的準備情況,便獨身去了馬場裏頭。馬場裏的馬向來不被拘着,但凡馴養好的馬都自由自在地在馬場中奔馳。這也是雲頓桑奇的提議,大意是只有這樣天天跑着,馬腿才不會硬,力量也不會衰退。

海月到了馬場的時候,也并不等人給她開門,徑自一翻身便越過了大半人高的木樁子。海月朝馬群裏探了探,不由地笑了,将手指放在唇邊吹了一聲口哨,便見一匹皮毛油亮的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從馬群中跑了出來,到海月的面前停下,輕輕地蹭着海月。

一個方才十幾歲的馬倌見她來了,忙跑了過來,笑道:“項副将的馬的确是難得的良駒,尋常的馬如何能有這樣的悟性。”

“還是你喂的好,看它身上這皮毛,定是喂了上好的草料,又經常打理皮毛才長成這樣。”

馬倌笑道:“是我師傅懂馬,副将看這草場上的馬,個個都是膘肥體壯的。”

海月笑道:“你師父?那不如你帶我去見見?明日便要打仗了,我想請他替我挑馬。”

“噢,副将這邊請,師父這會兒還在弄草料呢。”

海月跟随着他到了馬場後頭的一排營帳,只見一位穿着舊軍服的耄耋老人坐在空地上,腿邊堆了一座草料山,看起來正忙活着。海月上前去見了一禮,老人見了她也并不推讓,竟也受了她的禮,才慢悠悠地起來向她行禮。

“我過來的時候見馬場裏的馬個個都極有精神,不成想是老人家一人護理的這一百多匹馬,真是辛苦了。”

老人笑道:“人是老了,不過空有這一手藝白白浪費,還不如報效軍中。”

“久聞您大名,不知老人家是跟随洛桑将軍從西大營來的?”

“我原本是東營的馬倌,自小便長在東營。”

海月心中驀地微動,卻不動聲色地道:“我冒昧問一句,老人家可否記得約莫三月末的時候,東營中可曾發生什麽大事?”

老人像是不曾思慮過一番,便脫口而出道:“并沒有發生什麽大事,只不過…...大約就在那時候,有一日我見普錯王子半夜率部突然回來,并未提及與人交戰的事,卻見馬身上一抹全是血。我反複檢查過,并不見馬身上的傷口。嗨,那個普錯王子,成天神出鬼沒,誰知他又做了什麽勾當。”

“師父......”那小馬倌忍不住提醒道。

“怕什麽,連贊普我都是親眼看着長大的,還怕他個毛頭小子?”

海月見老人沒有噤聲的意思,便接着問道:

“您可還記得是什麽日子?”

“不大記得了,只記得是月很圓,恐怕就是十五前後。”

海月聽了,頓時呼吸便有些急促。不錯,是他了。她不想顯得太過明顯,便強笑道:“是贊普前幾日問起洛桑将軍,說普錯王子平日裏在軍營淨是偷懶,便使我來多問了幾句,老人家莫放在心上。”

老人看了看她,像是信了她的話一般點了點頭,猶自坐着擺弄手裏的草料。只聽他随口嘆道:“倒也不只是你,前幾日那位使臣大人也來問過我這件事,舊事重提倒還算記得清。”

景唐也來過?海月心裏一驚,只感覺自己的手涼了一半。卻只勉強笑道:

“看來不止我關心普錯王子,還有的是人關心他。哎呦,差點把正事忘了,明日清晨便要打仗了,請老人家替我去各馬場挑五千腳力穩當的馬來,要做重騎兵用的。”

“這倒簡單,叫那小家夥替我走一遭便罷了。”老人像是忘了剛才的談論,心思立刻便轉移了。

海月笑着行了一禮道:“多謝老人家,等打完仗我再來看您。”

看着海月遠去的身影,老人的眼中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神情,繼而轉瞬即逝。

海月回到自己的營帳,像是想起什麽一般從随身的衣箱伸出取出一個許久沒有開啓的匣子,獨自拿到案前,屏息輕輕叩開。一把幾乎生鏽的匕首重新暴露在她面前。

她随手撿了一塊帕子,将匕首拿在手中,細細端詳着。埋在她心裏許久沒有消失的仇恨重新像火一樣燃燒了起來。

即使她已經答應景唐,暫時放下心中的仇恨,但這幾乎刻入她骨髓的仇恨又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她不自覺地握緊了匕首,等到手心吃痛放開的時候,卻發現被帕子蹭掉血污的地方,竟露出絲絲銀光!

海月微微一怔,随即取了清水來慢慢擦拭着,直到那刀柄逐漸露出原來的光澤,竟是一把精巧的銀色匕首!

心中所有的懷疑全部連貫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與她腦海中懷疑的那個偏愛銀色的身影聯系在一起,真相逐漸變得清晰而觸手可得。

世人皆知贊普喜配金,王弟配銀,就連他們身着的铠甲和随身兵器都是特意定制的。

海月心下有了計較,兀自取了箱中一份厚厚的名冊,将匕首藏于袖中便出了門。

途中有人與她打招呼,她也并不理會,只像丢了魂魄一般往前走着,直到那人的營帳。她直接走了進去,卻發現空無一人。海月獨自待了一會兒,腦中卻變得格外清醒。她想着該怎麽向他提起這一件事,是該用如何的情緒去對待他。

一切都如此艱難。

空無一人的營帳中,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她的視線無神地看向遠處,卻停留在案上的一柄斷箭上。

那是一柄銀色箭尾的斷箭,上面依稀刻着一行小字,卻看不清是什麽。海月徑自走了過去,在近處看了片刻。不錯,這柄斷箭就是斷在項沖身體裏的那一支。

那斷箭下面壓着一張字條,她不可抑制地去讀了,身體卻感覺越來越沉。

上面畫着一行從箭身刻錄下來的小字,還有一行譯文。

王襄。

早知象泉贊普江央堅贊深信其弟,特賜一柄寶弓名曰“王襄”。

原來,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海月并沒有感覺,淚水已經緩緩滑落在她的唇邊,又滑落到脖頸,一片冰涼。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簌簌的聲音,是有人進來了。海月木然地回頭,正對上景唐一副驚喜的面孔。

“海月?”

他的話音未落,卻見海月臉頰的淚水,又看見自己放在案上的短劍,立時明白了過來,道:“海月……”

“我……我問你…...你早就知道是江央普錯殺了他們?”

景唐長嘆一聲,讷讷道,

“是…我知道。”

“因為你,要顧及兩國結盟,所以就可以……舍棄我?”

“不是!”景唐擡頭道,堅定地看着她。

海月慘然一笑,道:“在東平的時候,你就買了這本譯本……這麽久了,你只字不提!景唐啊,我在你心裏究竟算是什麽!?”

她的嘶喊聲到最後變得無比脆弱不堪,像是被一切徹底擊垮了一般。

她終于忍不住了,奔出景唐的營帳,跑向夜色裏的遠方,直到自己大口大口喘着粗氣,蹲在地上懷繞着膝蓋,像她失去一切的那個夜晚一樣。

景唐追在她身後,隔着很遠的地方注視着她。

可惜再多的歉意,恐怕都于事無補。

景唐此時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透頂的人。他眼裏看中了兩國結盟的交易,他看中了海月身上難得的将才品質,他甚至看出了江央堅贊對她的愛慕……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隐瞞真相的原因。可是直到今天,他才仿佛大夢初醒一般意識到這一切終究會令一切都無法挽回。

景唐知道自己此時再出現在她身旁,恐怕只會惹得她更傷心惱火,他就在那裏站着,一直看着那個女孩。

不行,這一切,都要有一個結果。海月從沙地上站了起來,手中緊緊握着那柄斷箭,獨自向江央堅贊暫住的營帳沖了過去。

景唐看着她奔去的方向,并未阻攔,只閉了閉眼睛,眉頭緊蹙着。

侍衛将海月帶進營帳,便退了出去。江央堅贊見海月神色不對,便起身親自為她倒了一杯奶茶,放在小桌子上。

海月卻冷冷地看着他,将手中的斷箭輕輕放在桌上,問道:“這柄斷箭,贊普可眼熟?”

江央堅贊拿起箭矢,端詳片刻,道:“這是舍弟所用的箭。”

“贊普确定?”

“我确定。”

“好……”海月向後退了兩步,行大禮跪于地上,自手中取出一本名冊,遞上前來道:“今有贊普為證,我白狼镖隊身負大明朝廷所托,本該護衛使臣前往西洲借兵。可途徑黑沙漠卻被往來異軍所屠。我部上下九十八人,全部罹難。今有人證物證俱在,請贊普,秉公審判。”

江央堅贊聽聞此言,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便沉聲道:“想來你已經有懷疑的對象了?”

“令弟,江央普錯。”

剎那間,江央堅贊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卻得到了他如何也想不到的答案。

項海月将袖中的匕首高高舉過頭頂,道:“此物為證,贊普也是認得的吧?”

江央堅贊接過匕首的右手已經有些顫抖。“他……”

這一瞬間仿佛有一生那般長久。江央堅贊呆滞地站在原地,停了許久道:“海月副将請起身。此事,我會重新派人調查。如果情況屬實,我不會放過他。”

他雖然神情有些悲傷,但語氣卻十分堅定。

海月就地拜了三拜,獨自走出了門。

江央堅贊緩緩将名冊打開,一個個字跡像是镌刻在他的身上一般生疼。他這輩子最疼愛的弟弟,他舍了性命也要維護的弟弟,竟然會是殺害面前這九十八人的罪魁。他的右拳狠狠地砸在案上,将葡萄酒震出了些許灑在名冊上,印出一片暗紅色的痕跡。

“來人,傳金衛!”

這一晚,對于很多人來說,是颠覆了他們整個人生的一晚。

他們的命運軌跡,或就由此發生轉折,或就此殒命,或…就此相決絕。

可是天空中的皎月和星子,一如往常一般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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