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虎狼之師

這個念頭初生的時候,她感覺到胸腔之中有一團火熱的東西突突地跳動着,像是幾乎崩裂開來。

海月與雲頓桑奇在湖邊營地的時候,就多次針對急戰騎兵進行過大量的演示和訓練。這種戰法利用輕騎兵快速就位的機動性,對一個定點的敵軍進行多方面合圍,并發動佯攻。重甲騎兵的主力便隐藏在防線最薄弱的地帶,一等到合适的時機便發動大規模進攻,利用重騎兵強大的突刺能力沖散敵軍陣型。而後由步兵上陣,清掃殘兵。

這樣的戰法雖然新穎,卻依然存在致命的弱點。那便是一旦找錯敵軍最薄弱的地帶,極有可能被敵軍捉住機會一舉反擊。

荀徹低聲道:“朱雀關易守難攻,一旦他們關上大門跟我們打持久戰,我們就會落于下風。”

“只有引蛇出洞。”

“朱雀關必然知道象泉大軍占據東平城,恐怕不會輕易上當。”

“如果讓他們以為我們在密謀什麽大事……”

一個時辰之後,朱雀關以南的谷道之中,有一隊行色匆匆的人馬向東奔去。他們單騎連成一列,綿長不絕,像是有上萬人馬悉數東進。而那些人馬在确保跑出朱雀關哨崗的視野之後,突然調轉馬頭,改道往回跑,沿着方才的路線又走了一次。

他們行色匆忙,像是掩人耳目一般。

隐藏在草叢之中的探子慢慢爬了回去,騎馬向關內奔去。

朱雀關的守将得了奏報,忙走進內室去禀報。只見他恭敬地将奏報一五一十地禀報了坐在內室的楚正奇,等着他的命令。

楚正奇此時正閉目養神,額前的傷疤十分駭人。他一聽到“象泉軍”的名字,睜開那雙冒着熊熊怒火的眼睛,道:“點兵!”

守将哆嗦了片刻,道:“對方人數,可遠遠在我們之上啊……”

“這不過是他們的詭計罷了。以多打少的買賣,江央堅贊怎麽可能做得出來?”

“是,是……”守将随即退了出來,自去點了五千人來。殊不知已經是這朱雀關最後的兵力了。

趁着楚正奇不注意,守将另起了一封書信,飛鴿傳書送往西寧衛。即使來不及等西寧衛的消息,他還是必須向龍鷹王妃禀報這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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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巨響,朱雀關的大門打開了。為首的正是那個在東平城吃了一場敗仗的楚正奇。

憤怒會使人喪失理智,楚正奇也不例外。

他自跟随龍鷹王以來,向來位居七虎将之首。可是殊不知,他這樣的功名,完全是依仗着龍鷹王的詭谲計謀打出來的戰績。

東平城失利,像是在他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一樣生疼。

殊不知,如此一來,他正中了海月的圈套。

海月站在遠處的草叢之中,只伸出右臂,做了幾個手勢,她手下的包圍圈便緩緩形成、逐漸收緊。

直到一聲巨大的炮竹聲“砰”地一炸,原本寂靜的夜晚瞬間便陷入一團混亂。楚正奇還沒有反應過來,四周便被無數只突然冒出的小股力量包圍了。那些人顯然訓練有素,在外圍殺了幾個人之後便迅速退後,消失在夜色之中,使他們無從追擊。

楚正奇伸手示意大軍立即擺陣防守,還沒等他們擺好陣型,便又聽得“砰、砰”的一聲驚響,便立即有一支騎兵向他們的左後翼發動攻勢。那攻勢迅猛,宛如雷霆之勢,使他們幾乎來不及反應便被抹了脖子。

楚正奇大驚。這樣的陣型,與上一次在湖邊遇到的那一支隊伍極為相似。他立即下令道:“切斷他們的隊伍!切斷他們的隊伍!”

他身邊的士兵們聽得命令,立即變陣。

海月已經想到對方會做出反應,便立即提槍上馬,帶着剩餘的輕騎兵立即包抄到敵軍前軍,吸引注意力。

快速而迅猛的襲擊立刻便産生了效果。楚正奇無法兼顧兩邊,只得又重新擺陣迎敵。

海月只清繳了外圍的兵力,而剩餘的敵軍至少也有四千餘人。只見他們迅速重新将隊伍收到一起,由重騎兵在兩側前鋒開道,形成形若兩條游龍一般的陣型,彎曲回旋,不斷地沖擊對方的防線。

楚正奇眼見自己的防線被撕開幾道口子,不由地急火攻心,怒道:“包圍他們!”

手下聽到他的命令,騎兵們立即轉換陣型,最大程度地發揮出人數的優勢,将海月部團團合圍。

雙方兩相對峙,戰馬們不斷地騰蹄欲往前奔去,卻沒有一方敢輕易動手。楚正奇耐不住性子,再加上手下占據人數的優勢,旋即立刻下令騎兵進攻。

原本有些松散的包圍圈逐漸收緊,靠得越來越近。

只聽得海月一聲令下,原本被重騎兵和輕騎兵保護在內圈的步兵,卻猛地從夾縫之中鑽出。只見他們兩兩一組,一個撐起護盾,另一個支起鈎鐮槍。

就在那千鈞一剎,還沒等楚正奇的部下勒馬,便已經撞上了海月部的步兵陣,頃刻間,無數馬腿被鈎鐮槍所傷,夜空中只聽得哀鴻遍野。而後,使鈎鐮槍的步兵齊齊後退,海月率領着騎兵順勢将那些跌落馬下的敵軍紛紛斬殺。

海月始終保持着這一陣型,以幾乎微不足道的損失,生生将對方一千五百鐵騎斬落馬下。

但等楚正奇部士氣大減,而海月部士氣大增時,她又一聲令下,發動最後沖擊的號角。她手下的騎兵紛紛亮出手中的棱錐長|槍,利用自身攻擊範圍大的特點,靈巧地舞動長|槍,大殺四方。

騎兵營對陣步兵原本就有天生的優勢,可憐楚正奇手中所剩最後的步兵營,還不曾近身便被一槍貫胸。

每個人都被濺了一身的鮮血,有的是自己的,而更多的則是別人的。海月的眼前幾乎被鮮血溢滿,大戰正酣,只覺得腕間的酸痛也感覺不到。左肩和後背的舊傷昨日還隐隐有些發痛,如今也全無痛感。

一槍、再一槍。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正沉浸在一片火海之中,滔天的火焰幾乎将她吞噬,唯有不斷地掙紮,才有一線生機。

就在這大快朵頤的一瞬間,卻突然有個穿颉莫軍服的士兵丢盔棄甲,将手中的鐵劍向一旁丢去,幾乎乞求一般的眼神看着海月。

可是她的眼前一片血紅,她甚至都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便提□□去。

就在那一刻,她猛地看見那士兵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到極致的淚光,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這時候,所有的血紅從眼前褪去,她看清了那士兵的長相。稚嫩的臉蛋,充滿了恐懼的眼神。他或許從來都沒有打過仗?或許他才剛剛入伍?那一瞬間,一種極度複雜的情緒将她淹沒,使她幾乎難以喘息。

他已經繳械投降,我為何窮追不舍。

她頭一次陷入了迷茫,頭一次對一個陌生的敵軍産生憐憫。她茫然地站在原地,就連敵軍近身也不曾發覺。

“将軍!”一個士兵從她背後沖上來,将那人刺死。海月這才回過神來。

她是大明的骠騎将軍,是象泉的玄歌将軍。她要針對的不是面前這個士兵,而是整個颉莫叛軍,她的陣營才是正義的!自從她選擇加入象泉軍那一刻起,所有與之為敵的都将是她無條件去清繳的對象。

戰到最後,楚正奇部所剩的兵士已不足九百餘人。楚正奇身處後軍,氣的咬緊牙關。他手持大金彎刀,縱馬便沖到前線。

海月的手下見狀想要就地将他砍落馬下,卻聽得海月一聲令下:“住手!”

楚正奇勒緊馬頭,只見遠處走來一個身披銀铠的女子,容貌俊秀,英姿飒爽。只見她皺了皺眉頭,亮出手中的一杆銀白色長|槍,縱馬慢慢靠近。

楚正奇不屑道:“我雖兵敗如山倒,倒還不至于跟你一個女人單挑!去,換一個男子來。”

荀徹面色一變,剛想縱馬上前,卻被海月攔住。

只見她嫣然笑道:“如果楚将軍連我都打不過,如何能與我軍旁的将領一戰呢?”

還未等楚正奇回應,海月便已然縱馬疾馳,提槍向他刺來。

楚正奇掄起手中的大彎刀便砍向那細長的銀槍,卻沒想到海月輕輕一避,繞過刀鋒挑向他的手腕。楚正奇急忙收手,只見手腕已然被拉開一道不淺的傷口。而海月并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只見她仰面躺在馬背上——那馬無人拉缰繩竟紋絲不動,海月右手拿槍,用盡全力狠狠拍在楚正奇的後背上。

說時遲那時快,楚正奇見海月近身,急忙轉過身來,揮刀殺去。卻見那女子輕巧如同貍貓,右腳迅速向上踢去,将楚正奇的刀鋒扭轉,又用銀槍來擋。

誰知那銀槍上帶着鐵鈎,楚正奇的手腕一松,鐵鈎便将他的大彎刀鈎落在地。

見此情形,海月果斷收回長|槍,将手背到身後:“楚将軍身上有傷,我勝之不武。但——你還是敗了。”

楚正奇輕笑道:“我敗了?是我敗了……我乃手下敗将,悉聽尊便。”随即他閉上了雙眼,而那貫穿胸膛的□□,卻遲遲沒有到來。

張開眼來,那銀铠的身影已經逐漸走遠,身旁的士兵們已全部歸降象泉軍。他走下馬來,嘆了一口氣,兀自朝着東方跪拜三次,猛地拔出一旁士兵腰間的配件,自刎于月下。

海月回過頭來,方才看見楚正奇歪斜地躺在地上,不由地輕嘆了一聲。

“屍身交給他們,讓他們處理吧。”

“是。”

夜中突襲,海月以極低的損失一舉拿下朱雀關,為象泉軍打開了進入西寧衛腹地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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