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那來傳話的綠衣丫鬟這話剛落。

衆人的臉色皆是一變,馮婉更是直接癱倒在了圈椅上,她的臉色蒼白,眼中神色也是一片不敢置信的模樣,口中更是疊聲說着:“不可能,這不可能。”

三爺怎麽可能會帶女人歸家?還是一個有身孕的女人。

這絕對不可能!

這肯定是哪裏搞錯了……

馮婉撐着扶手似是想起身,只是她也不知怎麽了,手腳都好似失去了力氣一樣,她剛想站起身便又重新退回倒了椅子上。甚至因為動靜太大,手拂在一側的高案上,把那上頭置着的茶盞都給摔落在了地上。

茶盞裏的茶水還是滿的。

雖然是涼茶,可裏頭的茶水卻還是有不少濺到了馮婉的裙擺上,使得那條月白色的石榴裙也添了不少髒污。

今日為了迎接王恂,馮婉是特意精細打扮了一番,可如今她臉色慘白、雙目失神,癱坐在椅子上,哪裏還有什麽好顏色可言?

王珍姐妹兩人也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眼看着馮婉這幅樣子,自是忙擔憂得喊了人一聲:“母親……”

屋子裏的人因為這一番變動,臉色都有些不好。

唯有王珺微微垂下的眼中是一片清平。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交疊在一道置于那膝上,無論是眼中還是臉上都沒有因為這一番變動,而掀起什麽波瀾。

這世上有些東西是無法避免的。

比如林雅的和周慧的出現,又比如她這位三叔即将要帶來的人……

底下丫鬟、婆子在清理着地上的碎瓷盞,另有馮婉的貼身丫鬟在替她擦拭着裙擺上的髒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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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在羅漢床上的庾老夫人眼看着底下這一通鬧哄哄的模樣,臉色也有些不好,只是此時也不是說道這些的時候,她的手指仍舊掐着佛珠,目光卻是朝底下那個綠衣丫鬟看去,問道:“他們現在到哪了?”

丫鬟耳聽着這話,自是忙回道:“先前外頭來傳話的時候,說是已經過了月門,想來是快到了。”

庾老夫人聞言,也沒說話,只是掐着手中的佛珠,沉着一張臉。

等到目光訓到屋子裏還坐着的幾個小輩,便沉聲說道:“領着幾位小姐,到裏間去。”

她這話一落——

王珺和王瑛便率先起身,待朝庾老夫人行了一禮後便由丫鬟陪同着朝裏頭走去。

林雅見她們起身自是也忙跟着起了身。

王珍姐妹卻是不肯,只是眼看着庾老夫人臉色陰沉也不敢說話,只能咬着唇往裏間走去。

等到幾個小輩退到了裏間。

庾老夫人才又把目光投向馮婉,見她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撚着佛珠的手一頓,到後頭還是嘆了口氣同人說道:“老三家的,你還是先回屋子修整下。”

馮婉耳聽着這話,倒是回過神來。

她的雙目微微一動,等裏頭逐漸有了幾分神采,才啞着嗓音道:“不必了,母親。”

她怎麽能現在回去?

她要看看到底是哪個狐貍精勾了三爺的魂!

想到這,她臉上的神色也多了幾分陰狠,就連袖下的手也緊攥着扶手,目光更是一瞬不瞬地朝那塊綠綢布簾看去。

庾老夫人見她這幅模樣,便也未再開口,只是打發了那個綠衣丫鬟下去。

……

外頭沒什麽人說話。

裏屋更是沒人開口。

王珺和王瑛坐在軟榻的左側,王珍姐妹便坐在右側,林雅卻是坐在一處的圓墩上。

至于其他的丫鬟、婆子自是分立在兩側,做得一副垂首低眉的樣子。

所有人都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到後頭,王珍卻是突然開了口:“七妹很高興?”她的嗓音還有些喑啞,袖下的手也緊緊絞着帕子,目光卻是一瞬不瞬地朝王珺看去。

那裏頭的情緒,是掩不住的恨意。

屋子裏的人因為這一句話,臉上都有一瞬的變化。

王瑛皺着眉看着人,有些不高興得開了口:“五姐這話是什麽意思?”

王珍聞言,也沒搭理王瑛,只是繼續朝王珺看去,冷着嗓音,道:“你現在心中是不是很痛快,覺得我們就像傻子一樣?”

王瑛見她這般,還想開口。

只是不等她說話,王珺卻已伸手握了一回她的胳膊,等到王瑛止了聲重新坐好,她才握着一盞丫鬟剛奉上來的茶,好整以暇得半靠在引枕上,卻是等到喝了一口,才很好脾氣得問了一句:“五姐這話說得,我有些聽不明白。”

王珍看着她這幅模樣,心下更是惱怒不已。

她不明白?

她怎麽會不明白?

只怕現在她心裏就在譏嘲她們了。

前幾日她們還因為林雅的事,對她冷嘲暗諷,哪裏想到這才過了多久,竟然就輪到了她們。

她的父親竟然帶了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上門。

王珍縱然平日再是能夠掩飾自己的情緒,可此時卻忍不住紅了一雙眼尾,他……怎麽能這麽做?怎麽就能這樣帶着女人上門?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母親,有沒有想過哥哥和她們?

他就這樣大張旗鼓的帶着女人上門,讓外頭的人怎麽看她們?

只要想到父親帶着女人上門的消息,不用多久就會傳遍整個長安城的貴人圈,王珍眼中也止不住滾起了熱淚。

她生性驕傲,平日無論在外頭還是在家中,都自持身份,如今自己的父親做了這樣的醜事,還不知外頭的人該怎麽看待她們。

林雅看着王珍這幅模樣,自是忙輕聲勸慰起來……

只是還不等她說道幾句,便聽到一側的王珠啐了一聲過來:“你是什麽東西?這哪裏有你說話的餘地?”

王珠原本對林雅就心懷芥蒂。

倘若不是因為王珍的緣故,她更是不會搭理林雅,可平日也就罷了,如今得知父親做出這樣的事,她心中的氣也止不住全撒到了林雅的身上。就是因為這些下賤的東西,才會鬧得他們家不成家。

林雅驟然被人這麽一罵,臉色驟然便蒼白了起來。

她張了張口,又瞧了瞧屋中衆人,王珺和王瑛根本不曾理會她們的紛争,王珍也仍舊沉着臉背身坐着,至于那些丫鬟、婆子更是不必說了。

沒有人幫襯她,甚至也沒有人理會她。

林雅只能白着一張小臉、紅着眼,低頭坐着,甚至連争辯也不敢。

王珠看着她這幅模樣卻是越發來氣,只是還不等她說道什麽,便聽到原先安安靜靜的外頭突然起了一陣腳步聲。

屋子裏的人耳聽着外處的聲音,皆停下了原先的動作。

就連王珠也止了聲音。

她們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是凝神貫注得聽着外頭的聲響。

王珍枯坐了一會,到底還是忍不住,咬着唇起了身,往外頭走去。

屋子裏的丫鬟、婆子見她這幅模樣,自是想去攔上一回,可看着她陰沉的小臉,心下畏懼,卻也不敢說道什麽。

有了王珍起頭——

王珠自是也忙跟着她一道往前走去。

“我們也去看看?”王瑛眼瞧着站在屏風後頭的姐妹兩人,便壓低了嗓音和王珺咬着耳朵,她心中也委實有些好奇,一慣好脾氣、疼愛小輩的三叔,究竟帶了個什麽樣的女人上門。

王珺看着她這幅模樣,倒是也沒說什麽。

她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盛着花茶的茶盞,而後是握着帕子拭了拭唇角才朝人點了點頭,等到路過林雅身邊的時候,眼看着她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麽的模樣,她的步子倒是停了一瞬。

林雅原先正低着頭,絞着手中的帕子。

倘若她以前只是恨王珺,那麽如今卻是把王珍姐妹兩人都給恨上了。

等察覺到身邊突然停了一道身影,林雅的脊背卻是一僵,她知道站在身邊的是誰,那樣的眼神,除了王七娘,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她到底是畏懼王珺的,又恐人察覺了什麽,頭卻是低得更加低了,就連身上的情緒也忙斂了起來。

“嬌嬌,怎麽了?”

王瑛走了幾步,發覺王珺并未跟上,便回頭來看。

王珺耳聽着這話,也沒說什麽,只是收回了目光,重新提了步子朝人走去,等走到人身邊,才淡淡說了一句:“沒什麽。”

……

屏風是紗制的模樣,又因為隐蔽的緣故,她們可以清晰得看到外頭的光景,而外頭卻難以瞧清她們。

王珍姐妹見她們過來,雖然不高興,可此時也不好說道這些,只能依舊沉着一張臉往外頭看去。

而此時的堂屋裏,除了先前端坐着的人,還有兩道身影跪在地上。

男的看起來三十有八的樣子,穿着一身月白色以金線繡雲紋的圓領錦袍,王家無論男女都生得一副好顏色,縱然王恂如今已快至不惑之年,卻也端得是風度翩翩。

而女的……

穿着一身胭脂色的石榴裙,肚子已是顯懷的模樣。

她原先低着頭跪着也瞧不清樣子,等到擡臉的時候,衆人才發現她生得一張芙蓉面,一雙杏眼微挑,存着些女兒家的天真又帶了些妩媚,卻也是個美人坯子。

可不管是屏風後頭的人,還是堂屋裏坐着的人,在瞧見這個女人的面容時,卻都變了臉色。這個女人的年紀竟是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就算是比家裏幾個小輩也大不了多少。

王珍姐妹原先就不算好的臉色更是變得慘白了起來,就連身子也止不住開始顫抖起來,而坐在堂屋的馮婉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她原本還持着身份,可在瞧見這個女人的面容時,卻是再也忍不住。

她直接起身,沖上前去,擡起手,卻是打算狠狠掌掴這個不要臉的賤人,只是還不等她的巴掌落下,王恂卻已皺了眉握着她的胳膊,冷聲道:“母親還坐在上頭,你這是要做什麽?”

馮婉眼瞧着他這幅模樣,更是怒火攻心。

她和王恂也是少年夫妻,雖然這些年多有争吵,可王恂卻從來沒在外頭這般不給她臉面過,哪裏想到這個賤人才剛登門,他便這般袒護了。想到這,她也顧不得什麽,直接紅着眼罵道:“如今你倒是記得母親了?”

“可你在做出這樣的混賬事前,可曾顧過我們了?”

王恂耳聽着這番話,神色也有幾番變化,他有心想再說些什麽,只是還不等他開口,上頭便傳來一道愠怒的聲音:“好了!”

這聲剛落,底下便是一靜,就連馮婉也止了哭聲。

庾老夫人此時的心情也算不得好,她是重新撚了一圈佛珠,等到心下漸漸平靜了才對着馮婉說道:“老三家的,你先回座。”

馮婉畏于庾老夫人的威嚴,雖然心下不高興,卻還是咬了咬唇由人扶着回了座位。

等她回了座——

庾老夫人才又看着王恂沉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恂對自己的母親也多有畏懼,不過看了看身邊這個嬌滴滴的女人,還是開了口:“母親,這是雲國的清漪郡主,兒子在雲國的時候和她一見鐘情,這才,這才——”說到這,他也有些難以再說下去,便只能重新低了頭。

只是他雖然沒說全,可這女人的身份卻已揭露了出來。

屋子裏的人因為這個女人的身份皆變了臉色,倘若只是普通的身份,怎麽處置都是他們的事,可如今竟然牽扯到了雲國。雲國雖然只是一個小國,可這個女人到底是宗室的女兒,自然是不好随意處置了。

庾老夫人沉着臉,沒說話。

馮婉卻是氣得渾身發抖,她伸出手指,對着王恂,連着“你”了好幾聲,也說不出個什麽,到後頭竟是一口氣喘不上來便暈了過去。

“夫人!”

“母親!”

王珍姐妹兩人眼瞧着馮婉暈了過去,再也忍不住,忙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跑到馮婉的跟前。

王恂倒是沒想到兩個女兒,還有家中幾個小輩竟然也在,一時臉色也是連着變了幾回。

眼看着幾個孫女都走了出來,庾老夫人也是頭疼不已,只是這個時候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了,她一面是讓崔柔和林清遣人把馮婉送回屋子,一面是着人去請大夫,又打發了幾個晚輩下去,等到一應事全,才又朝底下的那個女子看去:“把她先帶下去。”

這話自然是對身側的李嬷嬷說的。

那個女子見人過來,臉上卻還帶着些害怕,她一手握着王恂的袖子,一面是扭頭朝人看去,口中是嬌滴滴的一句:“恂郎……”

王恂見她這般,自是忙柔聲寬慰了幾句。

等到李嬷嬷帶着人下去,屋子裏的其餘丫鬟、婆子也都被容歸打發了出去。

沒一會功夫——

這屋中也就只剩下庾老夫人和王恂兩人。

庾老夫人仍舊端坐在羅漢床上,往日和氣的面容此時陰沉得厲害。她也沒說話,只是垂着一雙眼,手中卻是把佛珠撚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于看着底下的王恂,沉聲斥道:“你實在是太糊塗了!”

王恂耳聽着這話,臉色也有些難堪。

他也不敢頂撞庾老夫人,只能羞愧道:“兒子原本也沒這個想法,只是有一日喝多了酒行出了糊塗事,後來她又有了身孕,兒子也憐她無父無母,雖是宗室,在雲國一個人也難處,索性便把她帶了回來。”

他說到這,忙又跟着一句:“您別擔心,她的父兄都已死了,跟着兒子回來便是斬斷了前塵,和雲國已無什麽幹系了……”

等前話一落——

他是又擡頭看了一眼庾老夫人,而後是又很輕的一句:“陛下也是同意了的。”

庾老夫人驟然聽到這麽一句,更是怒上心頭。

老二前頭才鬧出那樣的事,如今老三更是直接帶了人上門,偏偏這人的身份還不好随意處置,她的雙目微沉,等到屏了呼吸才同人說道:“你這樣大張旗鼓得帶她進門,可曾為你的兒女,還有馮氏考慮過?”

“馮氏平日性子是不好,可說到底也是你的發妻,她嫁給你二十年,為你操持後院、養育兒女,你就這般帶人回家,可曾給過她半點臉面?”

“兒子……”

王恂的臉上也有些難堪,他自然是考慮過這些問題的。

可倘若先與母親說了此事,只怕清漪是怎麽也不可能進門的,所以他才率先去了宮中,把雲國皇帝的信交給了陛下,而後再帶清漪進門,那麽縱然母親再不高興,也只能認下這樁事。

只是想着先前馮氏暈倒,還有兩個女兒看向他時失望的眼神。

王恂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庾老夫人看着他這幅模樣,心下也說不出是失望還是無奈,到最後她也只能沉着臉、冷着聲說道:“那個女人既然已經進門也就算了,我會着人好生照料她的身子,可她若是日後敢胡亂生出什麽事,或是你鬧出寵妾滅妻的行為……”

她說到這稍稍一頓,跟着是又一句:“老三,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

王恂耳聽着這話,自是忙保證道:“母親放心,清漪最是單純不過,跟着兒子回來也只是想要個容身之所,她斷然不敢鬧出那些事的。”

庾老夫人耳聽着這話,卻是什麽也沒說,只是疲憊得合了一雙眼,打發了人下去。

等到王恂退下後,容歸便打了簾子走了進來,眼看着庾老夫人好似驟然蒼老了幾歲的面容,她的心下也是嘆了口氣。

她也沒說話,只是走到人身後,輕輕替人按起了頭。

庾老夫人察覺到她的動作,也沒睜眼,只是啞着嗓音說道:“今年家裏究竟是怎麽了,老二是這樣,老三又是這樣……”

主子們的事,容歸也不好多說什麽,只能柔着嗓音同人道:“老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

庾老夫人聽着這話,卻是又嘆了口氣,而後才又說道:“那個女人就讓她先待在我的後罩房,至于她的身份……”她說到這,卻是又停了一瞬,跟着才又淡淡一句:“還是由馮氏來定奪。”

容歸聞言,自是忙應了一聲。

……

而此時的平秋閣。

打先前馮婉暈倒之後,王瑛索性便陪着王珺一道回了屋。

想着先前堂屋裏頭瞧見的那副模樣,王瑛好似還有些沒能回過神,只是握着茶盞輕聲說道:“倘若不是親眼瞧見,我只怕都不會相信三叔會變成這樣……”她說到這,是又擡了眼朝王珺看去,跟着是很輕的一句:“七妹,你說是不是男人有了新歡,便都會忘記自己的發妻?”

王珺耳聽着這話,握着茶盞的手卻是一頓。

只是還不等她開口,便又聽到王瑛失神笑道:“瞧我說得都是些什麽話?你都還沒及笈,又豈會知道這些?”

王珺見她這般說,便也沒說什麽。

其實她是知道的,這世上的許多男人都是這樣的德性,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

不知怎麽,她的腦海中竟浮現了蕭無珩的身影,想着那個男人冷峻的面容、深邃的鳳目,她卻是忍不住想道,會不會有朝一日蕭無珩也變成這幅模樣?想到這,她的眼中也顯現出了幾分怔忡。

“嬌嬌?”

王瑛看着她出神的樣子,便又輕輕喚了她一聲,等人回過神才問道:“在想什麽?”

王珺聞言,便垂了眼,斂了自己的情緒。

她把手中的茶盞置于案上,嗓音很平靜:“我只是在想,三嬸如今怎麽樣了?”

王瑛聽着這話,一時卻也沒說什麽,待又過了一會,才開口說道:“祖母會讓那個女人留下嗎?”

“會的……”

王珺這話卻說得很是篤定,眼瞧着王瑛朝她看來,便也擡了一雙眼朝她看去:“三叔今日特地先去了一趟宮裏,只怕為得就是向陛下禀告此事,不管這位郡主在雲國如何,可到底也牽涉着咱們兩國的往來,自是不好随意處置的。”

“三叔他……”

王瑛皺着眉,想說些什麽。

可張了口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到後頭也只能說道:“那個女人好歹也是個郡主,怎麽就能舍得雲國的地位,不遠萬裏跟着三叔到長安做妾?”

她實在不明白。

以她這樣的身份,在雲國難不成還尋不到一個好門第?

王珺聽着王瑛的話,也沒開口。

只是取過放在一側的金撥子,撥了撥那香爐裏置着的清宜香。

她經歷過一世,倒是也要比旁人多知道些,這位清漪郡主雖然出身宗室,可她父兄早亡,家裏的正經主子也就她這麽一個,外邦沒太多的講究,這位清漪郡主雖然不曾嫁過人,可入幕之賓卻不少。

可年紀越大,這位郡主自然也想嫁人了。

只是在那雲國,她的名聲早已不好,又有誰肯娶她?正逢三叔出使雲國,想來這位郡主也是瞧上了三叔的身份,才會不遠萬裏跟着人來了長安。

說到底,他們王家是百年世家。

在他們家中做妾,只怕是要比其他門第的正妻還要體面些。

想到這——

她是低着頭繼續撥着那香料,口中卻是說了一句:“或許對她而言,做三叔的妾,比在雲國活得更好。”

王瑛耳聽着這話,卻是又嘆了口氣。

她雖然不喜歡三嬸,可想着先前屋子裏,三叔那樣維護那個女人,到底也有些為她不平,只是這些事,她們這些做晚輩的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麽。

因此兩人也就沒再說道此事。

等到王瑛走後——

如意來替王珺更換茶盞的時候,卻是輕聲說了一句:“要奴說,三夫人如今這樣也是自作自受,自打出了那樁事後,她便整日對咱們夫人不敬。夫人和氣,不與她計較,可也得讓她吃點虧,沒得日後總跟咱們夫人過不去。”

王珺聞言,卻是輕輕擡了一雙冷清的桃花目,朝她那處看了一眼。

眼瞧着人白了臉止了聲,才淡淡說道:“你是我的貼身丫鬟,說什麽做什麽都代表着我的身份……”說到這,她把手中的金撥子置于一側,而後是取過一方帕子擦拭起手,跟着是又一句:“這是頭一回,也就罷了,可以後若再敢這般嚼舌根,也就不必在我身邊伺候了。”

如意早在她看過來的時候,便已心下一凜,如今聽着這話,自是忙啞了聲,應了。

王珺見她應聲,便也未再多說什麽。

只是在人退下的時候,卻又問了一句:“母親呢?”

如意聞言,止了步,轉身回道:“夫人還在三房。”

王珺耳聽着這話,卻是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眼瞧着外頭已是夜幕降臨的時候,便又是一句:“知道了,下去。”

……

通往東院的小道上。

王恂剛從正院出來,他原是想去探望下清漪,可知道人已被轉到了母親的後罩房便也只能暫時歇了心思。又想着先前馮氏那副模樣,便打算先回屋去看看人,只是他這步子剛走到小道,便瞧見對面走來穿着一身緋色官袍的王慎。

眼看着王慎胸前一品官員的補子圖案,王恂的眼神卻有着一閃而過的嫉恨。

只是沒一會功夫,他便恢複如常走了過去,等走到人前,便客客氣氣喊人一聲:“二哥。”

王慎看着他這幅模樣卻是皺了皺眉,先前他到家的時候,已從安泰的口中得知了今日家中發生的事,又知道王恂在來前特地去了一趟宮中,便沉聲斥道:“三弟,你這次實在是太糊塗了。”

王恂耳聽着這話,心下頓時就來了氣。

先前在正院被母親訓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要被自己這位兄長訓話……又看了看王恂身後的幾個随從,王恂更是惱羞成怒,索性也就不管不顧擡了頭,冷聲道:“二哥這是五十步笑百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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