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二更)
王恂這話一落。
王慎的臉色驟然就是一變,他負在身後的手握緊而又松開,到最後是啞着嗓音說道一句:“我如今的确沒有這個資格來同你說這些,可你就這麽擡了人進來,可曾為你的妻兒考慮過?”
王恂耳聽着這番話,臉上也沒有什麽多餘的神色,只是依舊冷着一張臉看着王慎。
得知王慎竟然在外頭有女兒的時候……
他是震驚的。
他這位二哥自幼便負有盛名,這麽多年,無論是在家中還是在外頭,名聲都很好。哪裏想到,竟然也會行出那樣的糊塗事?果然無論什麽樣的男人,都逃不過這風月之事……王恂想到這,心中對王慎的做法便有些嗤之以鼻。
他敢做,也敢承認。
可王慎呢?
十多年前的糊塗事,若不是沒了辦法,只怕如今還得瞞下去。
偏偏如今還擺着一副兄長模樣教訓起他的房中事,還真是在外頭當慣了大官,就連在家中都不忘擺這些威風。
想到這,王恂也就沉着一張臉,同人說道:“二哥既然知道沒有資格,那就不必多言了,左右人我已經帶進府中,母親也是應允了……”等這話一落,他便垂眼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跟着是又一句:“二哥有這麽多閑功夫管我,倒不如好好清理你自己的事。”
“我可聽說……”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從不遠處走過來的崔柔。
王恂雖然不服自己這位兄長,對嫂嫂卻是敬重的,因此見人過來,也就止了聲,等人快走到跟前的時候,便朝人拱手一禮,客客氣氣得喊人一聲:“二嫂。”
崔柔不知他們先前在說什麽,只是察覺到他們兄弟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倒也能夠猜出幾分。
她也沒說什麽,只是等王恂行完禮後,便柔聲與人說道:“三弟妹已經醒了,三弟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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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恂耳聽着這話,自是點頭應是。
待又朝兩人點了點頭,他便提步朝三房走去。
等到王恂走後——
崔柔才朝身側的王慎看去。
王慎身後的随從早在崔柔出現的時候便已退下,這會王慎見人循目看來,便也垂着一雙眼看着人。
自從那樁事後,他們平日雖然也有見面,卻不曾說過什麽話,這會王慎看着近在眼前的妻子,想起先前王恂所說的那番話,張了張口,到最後卻也只能說出兩字:“阿柔。”
崔柔看着他這幅模樣,卻只是柔聲說道:“二爺在朝中忙了一天也累了……”
她這話說完眼看着王慎垂了頭,臉上也顯露出幾分頹敗模樣,卻是又輕輕跟了一句:“我讓人準備了二爺愛吃的菜,想來嬌嬌應該也到了,走。”
她這話剛落——
便發覺原先低着頭的王慎,突然就擡起了頭。
他臉上的神色從起初的震驚變得不敢置信,然後是抑制不住的歡喜。
此時夾道兩側早已點了燈,而他眼中的神采卻是要比那璀璨潋滟的燈火還要好看幾分:“阿柔,你……”王慎一面說着話,一面是想去握崔柔的手,只是察覺到她的身形一僵便又止住了。
她還是介意的。
王慎的心中,這樣想着。
崔柔的确還介意。
可看着王慎懸在半空的手,以及他臉上的神色,到底還是朝人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王慎的手上。眼看着他臉上溢出的笑容,她也沒說什麽,只是收回了目光,輕聲說道:“走。”
……
東院。
距離用完晚膳過去已有兩刻鐘的功夫了。
屋子裏的丫鬟、婆子皆在外頭伺候着,而王珺便陪着崔柔坐在裏頭翻着賬冊。
許是察覺到王珺看過來的目光,崔柔到底還是無奈得從賬冊裏頭擡了眼,朝人看去,眼瞧着她一雙彎彎的眉目,便無奈得笑道:“想說什麽?”
王珺見她詢問,便笑着朝人倚了過去。
她放下手中的賬冊,而後是抱着崔柔的胳膊,把頭倚靠在她的肩上:“母親這是原諒父親了嗎?”
先前她在屋子裏等着母親,卻沒想到母親和父親竟然會一同回來,雖然母親最後還是沒能留下父親,可到底是肯讓他陪着她們一道用膳了。
崔柔看着她的笑顏,也沒說話。
她只是放下了手上的書卷,而後是慈愛得摸了摸王珺的頭發。
她不願把這些事說與王珺聽,便另擇了話頭同人說道:“家裏出了這樣的事,你三嬸心情肯定不好,我想着等她明日心情好了,再去看看她。”
王珺耳聽着這話卻是忙坐直了身子,口中也是忙道:“母親可別這個時候過去,三嬸本來就不喜歡您,前幾日還對您冷嘲熱諷,如今三叔就帶了女人上門。您是好心,可落在她的眼中,難保不會以為您是去看她笑話的。”
她知道母親心善。
可馮氏是個什麽性子?
只怕母親過去不僅落不得好,還會被人埋怨。
崔柔耳聽着這話,自然也知道嬌嬌所言非虛,便也只能嘆了口氣:“既如此,那就罷了。”這話說完,她是又望了眼軒窗外頭的天色,而後是又扭頭同人說道:“時辰差不多了,你也快回去。”
王珺聞言,倒也未曾推辭。
只是又同人說了幾句,才往外走去。
等走出東院,王珺看着眼前那條蜿蜒崎岖的小道,便問起連枝:“三房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三夫人傍晚的時候便醒了,先前和三爺鬧了一通後又暈了過去……”連枝的聲音壓得很輕,她一面扶着人往前走着,一面是又繼續說道:“現下三爺留在了書房,三夫人還不知有沒有醒來。”
王珺耳聽着這話也沒說什麽。
只是想起那個清漪郡主,便又問了一句:“那位呢?”
王珺雖然沒說個明白,可連枝卻知道她說得是誰,她雖然不喜歡三房那位夫人,卻也看不起這樣妖媚的主,尤其還是在進門前便懷了身孕的,倘若不是她的身份,只怕早就被老太太發賣了。
因此這會說起,聲音也有些低:“如今是留在了老太太那邊,聽說先前還鬧着要見三爺,後頭卻也消了聲……”
她這話說完,是又看了眼王珺,跟着是又很輕的一句:“老太太的意思是那位的身份,由三夫人定奪,也不知三夫人會怎麽定奪?”
王珺聞言,也沒有開口。
還能怎麽定奪?他那位三叔把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
有時候男人變了心,就會把對付外人的那些算計都用在自己最親近的人身上。
她也不知道怎麽了?
明明這五月的夜是溫熱的,可她卻覺得渾身起了些雞皮疙瘩。
連枝卻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只是看着她突然沉下來的臉色,以及身上凜冽的情緒,只當她是因為二爺的事,便也不敢再多言。
……
而此時的三房。
屋子裏頭燈火通明,馮婉悠悠轉醒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她剛咳了幾聲,便有一個老婆子走了過來。
老婆子是馮婉的乳娘,姓徐,底下人的念她資歷深,便喚她一聲徐嬷嬷。
這會她見人醒來,一面是扶着人坐起身,一面是端着一盞溫水奉給人,口中是跟着一句:“夫人且先用口茶,潤潤喉。”
馮婉耳聽着這話也沒說什麽,只是接過茶盞用了起來。
等到喉間漸漸潤了,她是又看了一眼屋中,眼瞧着空蕩蕩的一片,便又氣聲道:“那個不要臉的畜生是不是又去找那個小賤人了?”
徐嬷嬷聽人這般說道,卻是輕輕嘆了口氣。
她是先從馮婉的手中接過茶盞,而後是看着她,溫聲道:“三爺在書房……”她這話說完,見人一副不信的模樣,便又壓低了嗓音與人說道:“那位在老太太屋中待着,三爺再如何也得顧忌着老太太的臉面。”
馮婉聽着這一句,不僅沒有消氣,反而更加氣急:“帶着這樣一個女人上門,他還要什麽臉面?明兒個整個長安城都會知道家裏來了這麽一個女人,他……”
她今日暈倒的次數太多,這會說起話來都忍不住咳了起來。
等到徐嬷嬷拍着她的後背,把那股子氣平了下去,她才紅着臉說道:“嬷嬷,你都不知道那個賤人才多大年紀,他做出這樣的事,哪裏還記着什麽臉面?我看他就是被那個賤人勾了魂魄,連該有的體面都忘了。”
徐嬷嬷知道她心裏的苦,因此也沒說話,只是有她發洩着。
等她發洩得差不多了,才又同人說起話來:“夫人,老奴知您難受,可您今日實在不該和三爺這般鬧的。”
馮婉一聽這話,先前才緩和的臉色就是一變。
只是還不等她說話,徐嬷嬷便已開了口:“老奴知道夫人心裏不痛快,可如今木已成舟,那個女人的身份,就連老太太也說不了什麽,您就算再鬧下去也鬧不出什麽。三爺原本對您心有愧疚,是要來同您致歉的,可您當着兩位小姐和丫鬟婆子這般一鬧,豈不是當着衆人打了三爺的臉?”
徐嬷嬷說到這,看着馮婉臉上的餘怒消散了不少,便又跟着一句:“您讓三爺以後怎麽面對兩位小姐和底下伺候的人?”
馮婉聽着這一字一句,放在錦被上的手也收緊了些,嘴裏卻還是忍不住說道:“他敢做出這麽不要臉的事,難不成我還說不了了?”
“私下您怎麽說都可以,可明面上您卻得保全三爺的臉面……”
徐嬷嬷這話說完,卻是又嘆了口氣:“如今可好,三爺原本是對不起您,被您這麽一鬧,徑直就走了,好在如今那位是在老太太那,作不出什麽亂,若不然,您豈不是活生生得把人往那處推?”
馮婉聽到這,臉色終于是一變。
她原先放在錦被上的手,止不住是又絞了起來,目光卻是放到了徐嬷嬷的身上:“那,那我如今該怎麽辦?”
徐嬷嬷聽得這話,便同人柔聲說道:“夫人明兒個好了便去同老夫人說,大大方方擡了那位做姨娘,日後見到三爺也別在明面上說些難聽的話,您和三爺那麽多年夫妻,三爺準是會回到您身邊的,至于那個女的……”
說到這,她的聲音也帶了些陰狠:“憑她以前是個什麽身份,進了咱們院子,左右也不過是內宅裏的一個姨娘。”
“縱然她如今有了身孕又如何?您所育下的哥兒姐兒可都成年了,就算讓她生下孩子,也翻不出個什麽花樣。”
先前馮婉氣糊塗了,倒也忘了。
是啊,就算那個小賤人生下孩子又有什麽用?她的哥兒姐兒可都成年了。
可縱然想明白了,她這口氣卻還是難以平複,只要想着前幾日還看着崔氏的笑話,沒想到風水輪流轉,這麽快就輪到她了,想着先前崔氏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樣,馮婉這心中更是暗恨不已。
“嬷嬷明兒個讓我娘家兄弟來家裏一趟。”
徐嬷嬷驟然聽到這句,卻是一怔:“夫人要做什麽?”
馮婉耳聽着這話,也沒有擡頭,只是沉着嗓音,道:“我要他去替我尋一個人。”
尋人?
“是誰?”
馮婉聽得這一句,倒是終于擡起了頭,屋中的燭火因為燃得久了也有些晦暗不明了,如今那昏昏沉沉的火光打在她的身上,也打得她的面容變得陰沉沉的……外頭風聲拍打着枝葉,而她看着人,沉聲說道:“周慧。”
憑什麽就她一個人後院起火?
她可知道,母親一直在派人尋周慧的身影。
她不讓她進府。
她便偏要幫人一把。
等到周慧進了門,看崔柔還能不能這麽惺惺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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