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鄭明心知道再逼林陽，他就會越逃越遠。既然他已經将情感表達，就應該以退為進，給林陽一個緩沖的時間。

林陽吶，可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家夥。

曼谷的工作也積壓成山，優姐電話一個接一個來，咆哮聲快把手機搞到英勇就義。

他不得不回去曼谷先把工作給處理了。

筱雲又是淚眼婆娑地拉着鄭明心的衣角。

“心哥，你走了，陽哥就會賣了STAY了。”

“我已經跟他談過了，他暫時不會賣的。”

林陽敢賣敢跑，他就敢緊咬不放，看誰鬥得過誰。

“真的嗎心哥陽哥會聽你的嗎？你們是不是打架了陽哥打你了心哥你嘴巴都紅腫破皮了。”

鄭明心摸摸唇尴尬了:“呃——你不用擔心，小傷。”

打架了，用嘴唇牙齒舌頭打的架。

筱雲還是一臉擔心地看他的傷口，饒是鄭明心這樣厚臉皮的人，被這純情的傻妹子這樣看着，也難得的害臊了。

“好了，我走了。這幾天你要寸步不離跟着你陽哥，上廁所睡覺都不能放過。撒潑耍賴都行，不能讓他跟任何陌生人聊天談話，尤其是坐下來談STAY。有什麽情況就馬上打電話給我。”

“嗯，知道了心哥，保證完成任務，我會看着陽哥，不讓他去談生意賣STAY的，你放心！”

鄭明心交代完畢出了門，邊走邊給林陽打電話。

“嘟嘟嘟”響了很久沒人接。

鄭明心耐着性子一直打。

他知道林陽不想理他，就發了個信息過去。

——林陽，我走了，你就接一下這最後的電話。

再撥，電話被接起了，靜靜的，那頭沒人說話。

“林陽——林陽——”鄭明心叫着，仿佛這兩個字是世上最動聽的音符。

林陽死命咬着唇，阻止自己發出聲音，電話那頭小混蛋的聲音飄進耳內，顯得悠遠又不真切。

鄭明心嘆了口氣:“林陽——你——好好照顧自己——”

話音戛然而止，緊急剎車聲、物體撞擊又落地的聲音，嘈雜的尖叫聲。

林陽的世界一下子靜寂無聲，渾身血液驟然冰凍，電話線的那端再沒有小混蛋的軟糯聲音。

握着的手機幾乎脫手掉落，他緊緊将聽筒貼近耳朵，人只聽見那頭傳來人聲。

“救護車，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天啊！他流了好多血。”

林陽心髒驟停，無法想象電話那端發生了什麽。

“石頭”他抖得像篩子，顫抖着出聲，“石頭”

沒有甜膩到心坎的嗓音回答他，沒人回答。

林陽就發狂了:“石頭——石頭——石頭——”

那頭電話已斷線。

不要，不要，不要……

林陽的身體抖到無法控制，雙膝一軟就跪倒在地，他掙紮着起身，踉踉跄跄往外跑。

“佛祖，求求你保佑他。求求你了！”

石頭，你不要有事，我再也不趕你走了。

石頭，只要你平平安安，你想怎麽樣都可以。

石頭——

林陽在馬路上看到相撞的兩輛車，地上一攤血觸目驚心。他哆哆嗦嗦搜尋着鄭明心的身影，毫無所獲。

他茫然四顧，不遠處一只白熊玩偶孤零零地躺着，已被邊上的血染了紅。

林陽雙目赤紅，熱淚湧上。

“請問——請問傷者——”他拉着一個圍觀路人問。

“送醫院了，躺地上一動都不動了，那血流的，吓人吶。”

林陽眼前發黑，撐着一口氣，跑到了醫院。

他恐懼到極致，聲音都尖利變形:“石頭！石頭——”

石頭你在哪裏石頭，求求你應我一聲。

醫院裏人來人往，悲切寫在每個人臉上。

沒有鄭明心，看不到鄭明心。

林陽抓了人就問，一路找到急診室，醫生護士進進出出。

“車禍的病人需要輸血，馬上安排。”

“醫生，醫生，他怎麽樣了血，我的血可以的，跟他一樣的，可以給他——”

林陽只覺天昏地暗，撲到醫生面前。

“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

醫生一頭霧水地看着緊緊抓住他手臂的男人。

“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的。”

“他不可以有事的——他不能有事——”

醫生被晃到頭昏眼花，人都快散架。

“這位先生——這位先生你冷靜點。”

林陽沒法冷靜，他一想到鄭明心渾身是血躺着，就覺得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原來呼吸都會痛。

他悲痛欲絕的雙眼充滿乞求，此刻醫生就是救世主，能救石頭的救世主。

他腿一軟，就欲下跪。

“林陽”

他一定是神經錯亂了，出現了幻聽。

“林陽”

醫生雙手拖住了林陽慢慢滑倒的身體，拍拍他的手，往他身後指了指。

林陽緩緩轉頭，他最愛的鄭明心，完好無損，站在走廊的盡頭，看着他。

從魔爪裏解脫出來的醫生，搖搖頭，疾步離開。

林陽的淚就那麽爬滿了臉龐。

他猛地跑向鄭明心，發軟的雙腿步履艱難，才幾米遠的距離似乎跑了一世紀。才到跟前，他就伸開雙臂撲向他，傾盡力氣，把來不及收回驚訝表情的人緊緊抱在懷裏，狠狠親他的臉。

“石頭，石頭，嗚嗚嗚——”

石頭，你這個混蛋，吓死我了。

“你為什麽不接電話，你為什麽來醫院也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我真的好害怕。”

被用力摟住的鄭明心臉都扭曲變形，他從喉嚨裏費力地擠出聲音:“我為了躲車，腳扭到了，手機也摔壞了，是好心人把我送到了醫院。對不起，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剛剛就想給你打電話的——”

林陽大哭，絲毫沒顧及到摟着一個男人抱頭痛哭是多引人側目的一件事。

鄭明心的肩頭被滾燙的淚浸濕，他從來沒看林陽這麽哭過，內心被巨大的喜悅填滿。

他是林陽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重要到林陽能為了他號啕大哭。

怎麽辦，他不想回曼谷了，他想煩着林陽一輩子，一刻也不離開。

林陽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停不下來，鄭明心嘴角漾開了笑。

之前被林陽驚天地泣鬼神的悲鳴驚到而尾随過來的筱雲，看到的就是抱在一起的兩個人，一哭一笑，詭異的畫面。

她抱歉地朝投來視線的人雙手合十。哎，自家的兩個哥哥呀！你們抱成這樣，別人會誤會的啦。

鄭明心是被林陽背着回去的，他說自己的腳沒事可以自己走，林陽卻堅持要背他，于是一路上，他的嘴角翹着就沒有下來過。

摟緊林陽的脖子，臉貼着林陽的臉，也不管別人怎麽想怎麽看，此刻，鄭明心将自己晉升為林陽最愛的寶貝，以此驕傲自得。

鄭明心沒有笑多久，就笑不出了。

林陽哭了一場後，居然冷着臉不理他了。

劇情難道不應該是林陽抱着他，說“石頭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你不要離開我”這樣的嗎？

鄭明心唉聲嘆氣，心想，林陽心，海底針。他這愛多想的別扭脾氣到底什麽時候能改啊直白痛快點不好嗎？他明明就是在乎我在乎得要死啊。成天想東想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筱雲安慰他:“陽哥這是害羞了，在醫院裏那麽哭覺得丢人來着，過幾天就好了。”

鄭明心趴在桌上有氣無力:“是就好了。”

他明天必須回去曼谷了，今天他是将差點因車禍而發生意外結果只僥幸傷了腿醫生囑咐說病人受到驚吓需靜養順便觀察腿是否有大礙的事件添油加醋了一番，公司才通融延遲一天的歸期，但卻也下了最後通牒，煩得他想立刻跟優姐辭職。

可是不行，他不能做這麽任性不負責任的人，他這樣做，林陽一定會更生氣。

“陽哥很好的，你只要跟他道個歉，說你錯了，他就會原諒你啦。我之前犯了那麽大的錯，說了對不起，陽哥也一下就不生氣了，還說要對我負責——”

筱雲碎碎念着，鄭明心聽到“負責”兩個字，眼睛立刻生出神采。

他不顧微微疼痛的腳腕，三步并兩步跑上樓，悄悄開了房門。

林陽已躺下，不知道睡了還是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