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展凝的脾氣來的莫名其妙,兩孩子都愣了愣。

展凝無暇顧及什麽,她被掩埋在那一片昏暗不見天日的記憶裏,喘不上氣,睜不開眼,生生的忍着刮骨疼痛一下一下的迎接直面而來的滅亡。

她近乎于慌亂的将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全歸到一個塑料盒子裏,然後白着一張臉将塑料盒扛回了房間。

客廳裏靜了片刻,展銘揚轉向一邊發呆的程謹言,“我姐生氣了。”

程謹言嗯了聲。

“你跟我姐說什麽了?”展銘揚智商高度有限,還奮戰在作業裏,剛才那兩人的互動他完全不清楚,只隐約記得程謹言說了什麽話。

程謹言茫然了下,最後搖搖頭。

此後只要沒什麽事了展凝就會埋頭在那剪剪貼貼收集素材過的像個十歲以下兒童,好幾次李知心都差點把她那些玩意給扔了。

展凝對服裝設計這塊啓蒙很晚,上一世她完全沒有碰觸過繪畫這一塊,間接導致錯過了最佳的築基時間,由此先天不足加上後期坑爹,在這門玩意上過的十分的慘不忍睹。

坐在繪畫基礎班裏,展凝跟着一幫半大不小的小孩子畫圈圈的時候心想,既然現在老天讓她重來一次,怎麽着都得像模像樣些,去達到一定的高度來慰藉自己的曾經。

哪怕是從最簡單的畫圈圈開始。

周六的晚上,繪畫課程快結束時窗外隐隐約約站了個人,展凝最開始沒注意,等出門時才發現是孫婉。

她牙疼的抽了抽嘴角,“你怎麽穿成這德行?”

根根朝天戳的頭毛難得給撫平了不說,還穿了一身飄逸柔美的雪紡長裙,這穿着本身是沒什麽問題,但孫婉平時大大咧咧慣了,往常打扮也一個勁往不男不女裏滾,因此反差特別明顯,明顯的讓人有點措手不及。

“今天我二伯五十大壽,我媽非逼得我穿的!”停了下,孫婉受不了的喊:“把你那要死的表情給我收收!”

展凝忍着笑,“其實這樣也不錯,主要平時看你太男人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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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算誇啊?”孫婉豪放的把裙擺往上一撩,一臉煩躁,“穿的我熱死,什麽玩意!”

“哎哎,你斯文點,我的姐姐你別這麽大方成嗎?露大腿別露的這麽免費!”

孫婉莫名其妙,“我又不賣,露個腿難不成還收錢?你這有沒有剪刀,給我剪了。”

“……”展凝:“忍着吧,剪刀還真沒有。”

走廊上都是接學生的家長,男男女女的小毛頭一溜的被領走了,她們下去一層走到跆拳道館門口。

這裏有不少的空位,供前來接孩子的家長休息,七零八落的坐了幾個人。

展凝拽着孫婉坐到最邊上,屁股一落穩,孫婉便又将裙擺給掀到了大腿上,赤條白嫩跟剛從水裏撈上來似得。

這邊靠近門口,可以看到裏面部分情景。

孫婉一拍展凝胳膊,“哎哎哎,展小子那腿擡得有沒有一寸?這是練跆拳道還是跆拳道練他?”

“才上第二次,你想讓他飛上天啊?”

孫婉抖着肩在那笑,又說:“快看那個小胖子,腳擡了半天最後一個屁股蹲坐地上了。”

展凝跟着瞅過去,胖成球的小男孩,肚子鼓囊囊的,走起路來都搖搖擺擺要摔下去的模樣,不過依舊在教練的巡視中踢着腿,雖然高度非常不可觀。

有意思。

展凝一下就想起來這小孩是誰了,可不就是書城坐地上毀書的那個小胖墩呢!

“哎呀,逗死我了!”孫婉笑的越發沒有人樣,“那個小胖子是不是傻,他家裏人怎麽想的,這麽個身材來這裏純當沙包來的吧!”

“可能是讓他來這減肥的。”

孫婉哼笑了聲,“減肥?那還不如去廣場學溜冰來的實在。”

是不是學溜冰來的更實在大家都不知道,等練習結束一群孩子往外沖的時候,她們眼睜睜看着默不作聲坐旁邊的大男生站起來張開雙手迎接住了小胖子的熊抱。

然後低頭說:“小昊,要不要學溜冰?”

孫婉:“……”

展凝:“……”

小胖子眨了眨綠豆眼,“我想吃刨冰。”

“估計吃不了,你可得減減肥了,不然會被人笑死的。”

小胖子委屈的癟嘴。

要走的時候大男生扭頭朝她們看過來一眼。

形如雕塑的孫婉道行還是高的,轉眼就将尴尬給過濾掉,短暫失憶的開始胡說八道:“小孩還是胖點好,胖點可愛,你看這麽圓滾滾的多有意思。”

展凝神奇的看了她一眼。

大男生似笑非笑的挑了下眉,這人看起來年紀不大,長相不好不壞,不過扔人堆裏多多少少還是能賺個一兩眼。

他好像覺得孫婉挺有意思,目光在她身上來來回回掃了一圈,最後說:“我見過你,在花園小區。”

孫婉驚訝,“你也住那?”

他點了下頭。

孫婉一下就來勁了,樂呵呵的摸着自己大腿說:“那可真是巧了,鄰居啊,哎呦你看我說話也沒什麽顧忌,剛才說的你可別往心裏去,我真覺得小孩胖點不錯,瞧着多喜慶,那什麽你叫什麽?”

“樸澤。”

展凝倏地皺了下眉,她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我叫孫婉。”又一指展凝,“鐵哥們,展凝。”

男人望過來,沖她點了點頭。

展凝:“……”

晴天霹靂,她想起來了,這男人不是孫婉上一世的丈夫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這跟他原本的出場順序有了極大的出入。

孫婉撞了她一下,奇怪的說:“幹嘛呢你,一見帥哥就發呆。”

展凝連忙回神,尴尬的搖了搖頭,樸澤則看着別處仿若沒聽到。

這時展銘揚和程謹言也出來了,今天領了道服,一人一身套在身上,看過去有模有樣。

距離近了,展凝明顯察覺到程謹言見到小胖子後表現出來的敵意,她在幾個小孩身上目光遛了一圈。

展淮楠有事今晚脫不開身,回去時只能坐公交,好在有直達。

晚上的公交已經沒了白日裏的恐怖擁堵形象,走去公交站的路上孫婉已經将人情況摸得差不離了。

小胖子叫樸昊,跟樸澤是兄弟,由于天生有惹禍本事又沒有解決能力,為了避免被人胖揍到無法還手,所以才給送這學跆拳道來的。

稀奇,學跆拳道不為健身不為減肥只為了打架不至于太過狼狽這事也着實罕見。

展凝便眼珠子一轉往小胖子那瞟過去一眼,不瞟還好,這一瞟便又見識了次對方的惹禍本事。

人肥也就算了,還肥的相當不自知,

樸昊沒有跟樸澤一塊坐,而是坐到了展銘揚和程謹言的前面,當下正伸着小胖手要往程謹言的小臉蛋上戳。

估摸着也是因為見了程謹言長得好看,加上人不說話以為好欺負,便大着膽子在那動手動腳。

程謹言木着臉看窗外,展銘揚自覺當起護草使者将樸昊的手給拍掉了。

小胖手接着伸,展銘揚接着拍,“你不要動他!”

樸昊小眼睛瞅了他一眼,“我就摸他一下。”

展銘揚有點炸,大聲道:“你不要動他!”

樸昊沉默了下,低頭老實起來,不出十秒又突然開始進攻,這次小胖子機靈了些,展銘揚一時沒給攔住,手指不單戳到了程謹言的臉,還好死不死戳到了他的眼睛。

程謹言頓時嚎了一聲,展銘揚吓傻了似得看了他幾秒,嘴一張莫名其妙的開始哇哇大哭。

我去,展凝吓了一大跳,連忙起身走過去,這要是一不小心戳瞎了可就完了。

孫婉也跟上去,把大哭的展銘揚拉到自己懷裏安慰。

樸澤則直接給了樸昊一個腦瓜子,差點把人扇趴在地上。

他冷着臉開口道:“小小年紀一天到晚惹是生非,給人道歉。”

樸昊估計平時也給揍習慣了,是個皮實的,說讓道歉就開口說對不起,不疼不癢跟吃家常便飯沒兩樣。

展銘揚這時一邊哭一邊告狀:“上課時候他還踢謹言了的,他是壞蛋……”

樸昊臭着臉瞪樸昊。

小胖子扭扭捏捏的埋着頭,吭哧吭哧擠出一句話,“我只是想跟他玩,我喜歡跟女孩子玩……”

展凝:“……”

展凝疲憊的說:“……他是男孩子。”

樸昊:“長這麽好看肯定是女孩子!”

展凝搭在邊上的手動了動,頗有種想扒了程謹言褲子給死胖子看的沖動,最後當然是忍住了,只是擡頭看一臉鐵青的樸澤,“你弟幾歲?”

“……”樸澤:“六歲。”

孫婉直接又嘴欠,“你弟這智商才三歲吧?”

樸澤嘴角抽動了下,又瞪了一臉無辜的樸昊一眼,保持沉默。

車子還在勻速移動,一車廂就他們幾個人,車司機直接把自己當透明。

程謹言的眼淚“嘩嘩嘩”往下淌着,他這不是哭的,純粹是外在刺激造成的生理性反應。

展凝扣住他下巴擡起來,又撥開他捂着右眼的手,“能睜開嗎?”

整個眼睛都紅了,濕漉漉的睫毛高速抖動着,模糊不清的視線裏,只餘展凝的一張臉還能看出輪廓。

程謹言努力的撐了下眼皮,眼睛沒睜開,眼淚卻又淌下一手。

展凝抹了把他的臉,眉頭擰起,“疼不疼?”

程謹言小聲說:“難受。”

其實疼的感覺真的還好,就是眼酸的很,眼淚怎麽都控制不住。

展凝看他這模樣應該問題不大,可能是暫時的神經刺激還沒有緩和下來,從書包裏掏出紙巾給他擦臉,邊說:“閉上眼睛休息會,要是不見好我們就去醫院。”

程謹言乖巧的應了聲,然後閉了眼,黑暗中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會下意識往別人身上靠。

程謹言抓着展凝的手,沒有猶豫的把腦袋擱到了她的身上。

展凝僵了下,像狗毛給逆着往上撸了一遍,整個人都不得勁。

但最終沒躲也沒抽手。

她想忍忍吧,七歲的孩子而已,她弟不就也七歲呢,哪怕是頭狼,那也是沒長成的,拿手給他啃都啃不下來塊皮,有什麽呢?

臨下車時程謹言已經能睜開眼了,就是紅的厲害,連帶另一只眼和鼻子也帶了點緋色,看過去恹恹的,有點可憐。

展銘揚跟在邊上,因為之前哭過一場,這時說話還帶了些鼻音。

“姐,那個胖子真讨厭。”

展凝:“是啊,讨厭到你都哭了。”

“我那是被吓得。”

展凝摸摸他的臉,“是呢,我家小揚膽子從來就沒大過,蹿出只老鼠也能哭的小孩。”

展銘揚叫道:“我是替謹言吓的,我怕他疼。”

展凝掐着他下巴玩的手放了下來,過去好一會才淡淡的應了聲。

小孩都是敏感的,展銘揚靠過去,擡頭觑了展凝一眼,小聲的叫:“姐!”

“嗯。”

“今晚我跟你睡。”

默不作聲的程謹言突然扭頭看過來,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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