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五月盛放

半吊子吳羨好盡職盡責地教了十幾分鐘,教得她滿頭大汗,最後不得不嘆口氣下出定論:這個男人呀,真的不适合彈鋼琴哎……

他白長了雙那麽好看的手,怎麽就一點兒都不靈活呢!小時候她學琴老師總說她手型難看,跟雞爪子似的,這位手型就更難看了,沒天分啊比她還沒天分……

“你的手呀,小拇指有點短了。”小姑娘一本正經道,黑亮瑩潤的眼睛眨巴了兩下。

單漆白眯着桃花眼看她,唇邊的笑意味不明,“哦?是麽?”

“對呀!”吳羨好抓起男人的手,把自己的手掌貼了上去,兩人掌心相對。

“你看,你的手比我的大挺多,但是小拇指只比我的長了一點。”

女孩子的手嬌嬌嫩嫩的,手心幹燥溫軟。單漆白望着兩人貼在一起的手,指尖微動。

她個子挺高,手卻很小,他輕輕一握,就能把小手完全包進掌心。

吳羨好毫無知覺,抓着男人保值十位數的手,依然沉浸在為人師表的快樂中。

“你看我的手,彈鋼琴手小比較吃虧,別人能跨八度我就死活夠不着。你小拇指這樣也很吃虧的,就算使勁兒練也不知道能跨幾度……”

十度輕輕松松吧,十二度也可以。

單漆白抿唇藏住笑意,狹長的眼越來越深,黑睫細細密密覆蓋下來,看起來無奈又溫柔。

“嗯,你說的對。”他放下手臂故作嘆息,“手長成這樣也沒辦法,真是遺憾哪。”

他唇角揚着,語氣裏一點兒遺憾的意思都沒。

吳羨好埋頭在挎包裏翻什麽,錯過男人黑眸裏轉瞬的狡黠。過了會兒她翻出兩盒牛奶,抽出吸管都紮開來,遞給身邊的男人一盒。

“沒事兒!不能彈鋼琴也沒啥遺憾的。”小姑娘咽下一口奶,大大咧咧道,小手還在男人肩膀上安慰一樣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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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琴那麽難,練琴那麽苦,能成鋼琴家的都是變态!”

單漆白咬住吸管,沉沉笑了一聲。

“嗯,你說的對。”

兩人坐到車上吳羨好的牛奶也沒喝完。她抓着盒子吸溜吸溜,微微撅起的唇瓣水潤飽滿。

“東南亞的飯我真是吃夠了。”她咬着吸管,吞咽間口齒有些不清,“現在一聞那味兒我都反胃——啊!”

車生猛地颠簸了一下,吳羨好給嗆了一嗓子,當場表演了個萌妹吐奶。她連連咳嗽了好幾聲,眼淚都咳出來了一層。

牛奶滴滴答答弄得下巴和嘴上都是,白潤潤瑩亮一片。盒子裏的也撒出來不少,胸口處濕了一小塊。

“哎呀真是的……”她嘟哝着,擡起手背抹了抹下巴,小舌頭沿着下唇舔了一圈,“你有沒有紙巾呀?”

身邊的人沒反應。

吳羨好回頭,看見男人垂着腦袋,一只手虛蓋着眼睛,像暈車了一樣強忍些什麽,神情緊繃。

“你不舒服啊?”吳羨好湊近了些,關切的聲音像柔軟的貓尾巴,一下一下左右甩動,騷得人心癢癢。

單漆白眉頭更深,頭別開不看她濕潤的唇片。他探身從前排拿過來一包紙巾,遞給身邊的姑娘,然後戴上墨鏡扭頭看窗外。

真是夠了。

剛才看到小姑娘臉上身上點點滴滴的白色,他腦海中居然立刻浮現出一幅幅不堪的畫面……

哎,單漆白,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戴岳了?

單漆白捂住眉心,有點挫敗。

**

塔布籠寺的入口處有一尊四面佛像,走進去先是一條幽長的林蔭小道,看不到什麽建築物。直至行至深處,樹根叢林中豁然出現古老隐秘的神廟。

在這裏,自然與生命的力量令人嘆服,形态各異的巨大根枝撕裂屋頂,刺透牆壁,像巨蟒一樣牢牢在建築纏繞掌控,渾然天成的壯麗美感。

吳羨好異常興奮,步伐輕快地走在前面。小姑娘今天換了件明黃色的連衣裙,一字領露出平直的鎖骨和流暢肩頸。頭發随意披在肩頭,走路時一頭黑絲海藻般靈動,明黃色的裙擺一抖一抖的,細瘦腳腕和修長的跟腱若隐若現。

女孩停在一棵巨木跟前,稍稍墊起腳打量什麽。單漆白走近才看見樹幹有個洞,小姑娘探頭探腦的,對黑咕隆咚的樹洞很有興趣。

研究了半晌,她籲出一口氣,語氣有點幽幽:“我一直都很想來這兒的,你知道為什麽麽?”

剛才還跟跳脫的小兔子一樣,這會兒又一副四十五度仰望天際的憂傷,單漆白給她逗樂了。他牽起唇角,長眼中的戲谑眸光給墨鏡擋住了。

“為什麽?想來一場異國豔遇?”

吳羨好扁嘴看着他,一臉無語。

男人笑得有點痞氣,磁音壓低,“你不是已經豔遇到了?”

吳羨好怔了一秒,反應過來開扇的眼尾跟小鈎子一樣斜了他一眼,施施然走了。

切,好自戀一男的。

偶爾文藝的少女一直對吳哥窟有個秘密情愫。

小時候她跟媽媽一起看過一部老電影,電影的結尾,男主獨自來到這個古老的廟宇,把自己所有深埋的心事都訴在一個樹洞裏。

媽媽看得直掉眼淚,吳羨好看得直吞口水。

太帥了吧!男主真的太帥了。

鏡頭裏面,男主輕撫着已經風華的石壁,英挺的眉梢眼角全是濃厚的情緒。他背對鏡頭,垂頭對着樹洞低語。幾分鐘的鏡頭沒有一句臺詞,但那個英俊的後腦勺深深印在了年幼的吳羨好心裏。

帥哥的後腦勺吳羨好一記就記了這麽多年,慢慢演變成一個向往,一種情懷。

如今,她終于來到了這裏。那個吞沒童年男神秘密的樹洞,在哪裏呢?

“哎,這邊光線特好,要不要來照兩張?”

吳羨好轉身,看見男人單手抄兜,仰頭打量着一株巨大的盤根。離遠了看,她不由注意到這人的确氣質不俗。他面無表情時五官冷厲,自帶高冷疏離氣場,但揚起唇角笑的時候又是一副風流輕挑樣,桃花眼輕輕一勾,多情又寡淡。

這樣的男人說是豔遇,摸良心講,也沒啥毛病吧……

此刻,她的豔遇靜靜伫立在樹根旁,烈日之下他還是一副清爽俊逸的模樣,一點兒沒有周圍人汗流浃背的狼狽,整個人就像副清逸的水墨畫一般。

他望着巨大的樹根許久,半晌後緩緩擡起一只手,輕輕撫摸斑駁青黑的樹皮。

白日将男人的輪廓包裹,樹影又将他的眉目掩蔽。垂睫而立的男人神情晦暗,內斂肅穆,已然和沉靜神秘的吳哥相融相映。

也和她記憶深處那個對着樹洞訴心事的背影,慢慢重合。

吳羨好瞳孔驟張,咕咚吞了一下口水。

**

倆人在古木流連忘返,到巴肯山時差點沒趕上趟。巴肯山的落日被稱為“世界上最美的落日”,每日游客限流,想要登頂,下午兩三點就得提前來。

吳羨好光顧着臭美,爬山時才知道穿長裙有多不方便。這邊的石階高得離譜,每登一層,膝蓋都頂到胃了,又累又狼狽。

單漆白跟在女孩後面,臉上是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戴岳曾經說他“就算女人光着貼上來你丫都不會硬”,可今天不知道怎麽,小姑娘碰碰他的手,不小心吐個奶他心裏都燥得慌,跟中毒了一樣。

這會兒,有毒的小姑娘提着裙子在他前面,大半個腿在裙擺下若影若現,雪白的皮膚晃得他眼睛都花了。好幾次她腿擡太高,不斷在走光的邊緣試探。

也在瘋狂試探他緊繃的神經……

想起這兩天她的種種表現,單漆白确定,這小姑娘是真給家裏養得太好,一點防狼意識都沒有……

他無聲哂笑,無奈地搖了搖頭,視線往上看。

餘光瞥過,旁邊有個外國男人正偷摸摸看過來。他斜着眼睛,視線貪婪地鎖定黃色裙擺,那猥瑣樣子就像狗見到肉一樣,饞得直舔嘴。

單漆白冷哼一聲,眉心緊蹙。

他想做個人,可別的男人不想。吳羨好外型出衆,高挑的身材是中外通吃的那種緊翹有致,一不小心就能招來狼。

單漆白冷冷掃了狼一眼,脫下防曬外套輕輕一抖,嚴嚴實實遮住了色狼的視線。外國男人一怔,擡眼看到虛眯着眼的單漆白。

黑發的高個子男人緊繃着臉,薄唇動了動,無聲地用口型問候了他。

他趕緊尴尬地轉開了視線。

吳羨好對此一無所知。她爬得辛苦,後背起伏之間總是碰到男人的胸膛,一下一下的,輕輕重重。她沒由來有點燥。

小姑娘刷地回過頭,不滿皺眉,“你離我這麽近幹嘛?”

單漆白毫無預兆地被女孩的馬尾掃了一鼻子。他兩條胳膊依然擡在半空中,手裏的白色防曬服展開來,跟舉了面白旗投降似的。

“太熱,我借個陰。”男人面無表情。

吳羨好:“……”

在她背後找陰涼?她是有多威武雄壯?

這簡直對高妹赤果果的嘲諷!

吳羨好努起嘴哼了一聲,刷地又把頭扭過去了,頭發第二遍糊了男人一嘴。

單漆白嘴角抽了下,忍耐一般閉了閉眼,緊繃的下颌卻松展開來。

她傻不啦叽的啥都不知道,給他弄的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

好不容易爬上來,吳羨好累得跟狗一樣,蹲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氣。更難過的是他們還是遲了,視野好的觀景點都被人占滿了。

單漆白利用身高優勢掃視了一圈,抓上吳羨好的手腕把她從地上提起來。

人可真夠多的,連攔着鐵鏈的山崖邊上都站滿了人。單漆白走到崖邊,俯身拍了拍一個在地上京癱的外國小夥子,低聲說了兩句什麽。小夥子朝他笑了笑,起身,瞬間騰出了兩個人站腳的地方。

單漆白跨前一步站到了外側,把畏畏縮縮的吳羨好堵在鐵鏈裏面,松開了她的手腕。

吳羨好心頭微妙地跳快了,咚咚兩下,快得古怪。

太陽很快開始往下沉,日落的軌跡肉眼可見,清晰的不可思議。餘晖散落天際,佛像,寺廟還有廢墟都被鍍成了華麗的金色。夕陽身後,地平線的盡頭,隐約還可以看見幾個熱氣球。蒼涼古老的吳哥,此時也有了幾分浪漫的氣息。

周圍有情侶開始相擁接吻。有了第一對第二對就趕快接上,很快,周圍都是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了。

這接吻也會傳染的麽?

單漆白冷漠地望着剛才騰地方的外國小哥臨時拉了個姑娘來親,倆人一拍即合,在他旁邊摟作一團,吻得熱烈。

接吻也他媽能這樣搭夥???

單漆白有點不自在。他,和身邊的姑娘此刻就是這片山頭最亮的仔,在一片暧昧的口水交融聲中,他倆,因為沒有抱在一起啃,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小姑娘突然轉過頭來,逆光的臉看不清神情。她沒說話,被夕陽染成金色的眸直勾勾盯着他看,看了幾秒,舌尖突然舔了下唇瓣,還咕咚吞了口口水。

單漆白望着她,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她想……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好好:我果然沒說錯,鋼琴家就是變态哼~老單: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是牛奶先動的手,怪夕陽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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