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玉仙尊五百年未出關,連當年的江挽,都沒見過他長什麽樣子。世尊說起這個小師弟來,總是欲言又止,從繪閣記載的只字片語裏,他的這位小師叔祖,繪術修為高深,卻居無定所,四海游玩。

相傳有一天,這位小師叔祖寫了一封信給師門,說他得遇一知己,願意相伴白頭偕老終生,還附帶了兩人親密畫像一張。逍遙山莊頓時炸開了鍋,紛紛議論這人是誰?何門何派?跟他們師門的天才是怎麽勾搭上的?

然後,江夢影就失蹤了。

仙林弟子自拜入山門那時候起,除了死或者被逐出師門,一輩子都是在門派裏挂名的。這種打一聲招呼就失蹤的行為,在各家都是比較鄙視的,更何況是男男組合,這價值觀有問題啊!連帶師父都要受到了牽連。逍遙山莊為了保下顏面,于是宣稱,這位小師叔閉關清修。

随着時間的推移,這個門派內部糗事,逐漸流傳到了民間。民間衍生出無數以此為框架的戲劇,劇情多半非常離譜,但初衷都是表達對美好愛情的執着追求。

他當年與花魔做交易的時候,并沒有聽說他小師叔祖的事。據說花魔千人千面,變換無數外貌,無人知道哪一張臉,是他本來的面目。姬冥淵那時候,也沒有執着于這個問題,畢竟跟敵人做交易,是必須偷偷摸摸進行的行為。

“要進去找書,必須先找到鑰匙,如今鑰匙在花魔手上,所以,我們需去花魔窟走一趟。”姬冥淵感嘆事情總是一波三折,回自己家被鎖在門外,鑰匙還在曾經背叛過他的人手裏。

如果小師叔祖真的是花魔的身邊人,那江漁夫君這層身份,還是能起一點作用的吧。

此時的江漁,已經從姬冥淵的懷裏下來。

姬冥淵随即做出安排,五大長老留下,幫他看家看孩子,他與江漁,動身去花魔窟走一趟。

五大長老剛要表示反對意見,姬冥淵擡手制止,“你們留下,為我重建靡血樓。能恢複到從前模最好。”

一聽是重建靡血樓的重任,五大長老果然同意留下來看家。

花痕捉住姬冥淵的手,“師父,我跟你一起去!你們是去花魔吧!我要找他,問我爹的下落!”

姬冥淵還忘了這個事兒,“你不是說,你爹臨是去血魔窟附近?”

“血魔與我說,他沒見過我爹,我爹十有八九是去了花魔窟。”

血魔說的話你也信……

花痕一定要跟着,姬冥淵本想打暈這個凡人的小屁孩,江漁說,“就讓他跟我們一起去吧。”

雖然不明白江漁為何總是遷就這小屁孩,但既然江漁給他說情,姬冥淵點點頭。

兩人換了身常服,帶上花痕,沿着彩雲階下了鳳凰山。

花魔窟離着血魔窟不遠,都分布在鳳凰山周圍,三人駕着馬車晃悠了一天一宿,來到了花魔窟的地盤。

花魔窟不在山上,而是在一片清寂的樹林中。

樹林裏,被人踩出來一條區區繞繞的小路,幾人沿着路走,一直走到太陽下山,依舊找不到盡頭。

“我們已經第三次走過這裏了。”花痕一屁股坐在地上,“這個樹樁上五角星的記號,是我畫的!”

姬冥淵早發現,他們在不停地繞圈。

但這條路沒有岔路,從某一刻開始,這條路就變成了一個環形。

“再走一圈看看,如若不行,我便用瞬移帶你們出去,”姬冥淵見天色已晚,自己睡林子倒是沒什麽,江漁跟着他,還是去附近的小村借宿吧。

三人繼續向前走,走着走着,前面多出來一個男子,男子佝偻着後背,正蹲在路邊的樹林裏撿着什麽。

荒山野嶺,大變活人,姬冥淵迅速擋在江漁身前,指揮花痕說,“去問問看,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花痕确是站着不動。

“算了,我去問問看。”姬冥淵剛要走,聽花痕輕輕的說了個字。

江漁拉住了他的手,說,“爹。”

“啊?”姬冥淵趕緊搖了搖江漁,“你叫我啥?”

剛剛新婚,這輩分是不是亂的有點奇葩?就算不叫他小冥兒,最好也是個相公啊夫君啊一類的……

“那個人,是花痕的爹。”江漁把姬冥淵拉到旁邊,見花痕慢慢的走過去,小手搭在了那個蹲着撿東西的人的肩膀上。

那個人回頭,“你是誰家的孩子?”

“我是你兒子!”花痕用袖子擦掉眼淚,“老爹,你果然不認識我了!我是花痕啊!我是你生出來做解藥的孩子!你在這裏做什麽?村裏的人都說你死了,你既然活着,為什麽不回去!”

“孩子……花痕,怎麽可能,我沒有孩子,我哪來的孩子!走開,不要妨礙我采摘猴草,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麽寶貴的草藥,我得全都拿回去,給村民們研制解藥才是。”那人把花痕推開,又蹲下身體仔細的采摘。

花痕撲上去抱住,“你是我爹!我不會認錯!”

“誰家的傻孩子?真是……”那人無奈的吧花痕抓下來,他看見姬冥淵跟江漁,“你們家的嗎?”

“也算是我們家的。”姬冥淵好歹是個師父。那人的神态不似作僞,但花痕認錯的可能性也不大,唯有一種可能——失憶。

“你們家孩子的癡傻毛病,恐怕是天生的,我也沒辦法醫治。”那人沉思一會兒,“你們是過路的吧,我家就在不遠,天色黑了,來我家歇腳如何?”

“我不是傻子!”花痕氣瘋了,“你才是傻子!”

“花花,過來,”姬冥淵招呼,花痕頂着紅眼圈過去,“你爹可能是失憶了,我們先跟他回家去,再想想對策。”

這人平白無故的出現,至少能把他們帶出這裏。

那人領着他們繼續直走,但路上的風景略有變化,姬冥淵在心裏數了一千個數,終于走到了樹林的盡頭,眼前是一堵城牆,城牆上沒有牌匾,城中炊煙袅袅,燕子喜鵲盤旋。

他與江漁對望一眼,從互相的臉上看到了詫異。

隐藏在樹林中的城池,與城池裏熱鬧的景象。

“古怪。”姬冥淵掰着手指,“又不知道哪裏古怪。”

三人跟着花痕的老爹,從主街走到了西邊的小巷子,在一個質樸的木門前,一個女子迎了出來,“相公,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男女深情相擁,男人說,“他們是我的客人。咱們家裏那麽多空房間,容他們借住一宿。”

“好,”女人轉頭就回屋收拾,男人把三人請進了院子。

花痕死死盯着那女人,狐貍精,一定是這狐貍精,勾引了老爹!

他從小就沒見過他的娘親,他娘親難産而死,也因此,他爹不喜歡他,總說他害死了他的母親。在他的記憶裏,他爹對他娘很是思念,連做夢的時候,都念着他娘的名字。

為什麽,他會被眼前并不是很美麗的女人迷惑,甚至連他也不記得了?

進了屋子,江漁摸了摸窗框,說,“這房子,有些年數了。”

姬冥淵問,“這個城叫什麽名字?城主是誰?國土分四十三城池,并沒有這樣的一個記載。”

“城主?沒有。”花大夫說,“這裏從沒有城主,我們不需要城主。”

“沒有城主,怎麽管理?”難以置信,這樣的大城,人口不少,竟然沒有管理者?那豈不是亂成一團?

“不需要管理,因為神殿能滿足所有人的願望。人們的願望得到滿足後,就會安分守己的過日子,自然不會橫生是非。”花大夫說,“你們先休息,我得回去配藥了,猴草不能久滞。”

花大夫走後,花痕失落的坐在床沿。

“神殿。”姬冥淵漁江漁異口同聲。

他們真是越來越有默契了。

實現所有人的願望?姬冥淵才不相信有那種東西。

“你們留下,我去神殿探一探。”姬冥淵阻止江漁想要跟着去的心思,“如果我有什麽事,你再來救我。總比我們都被困住要強。”

江漁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不要冒險。”

“我知道。”姬冥淵親了江漁的額頭,“我已經是有家室的人,這輩子,我只為我的家人冒險。”

別了江漁,姬冥淵出了門,在主街上問了路,神殿在城池的最南邊。

神殿像個寺廟,一個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姬冥淵老遠就看見了,因為門口排着長長的隊伍。神殿許願,必須一個人一個人的進去。

姬冥淵用兩顆夜明珠,跟最前排的人換了個位置。下一個,就輪到了他。

神殿裏空空如也,連個畫像都沒有,更別說雕像或者真人,姬冥淵來到神殿中央,中央擺着個小圓圈,站在裏面許願用的。

真的有那麽靈驗嗎?

姬冥淵閉上眼,走近圓圈,神識之海裏兩個前輩又開始争吵着許願望。

“老子要成為天下第一帥!”

“哼,我要天下所有人都跪在我腳下,向我俯首稱臣。”

“老子要這個身體!”

“哼,我才是這身體的主人!”

姬冥淵嘆了口氣,算了,他渺小的心願或許已經淹沒在這兩個喋喋不休的噪音之間。這裏看上去也沒有什麽危險,明天他帶上江漁來安靜的許個願,會一會這神殿的主位神仙,看看是不是真像百姓們說的那樣神。

姬冥淵離開了神殿,沿着原路返回。他看見街邊有個賣小泥塑的商販,泥塑小小的,捏的很是傳神。正巧,剛好捏了一條金魚。姬冥淵停下來,掏出一錠銀子,說,“我買這個。”

江漁會是喜歡吧。

他與江漁一起這麽久,還真不知道除了他本人之外,江漁喜歡什麽。

哄孩子的事,他不怎麽懂,不過他原來在鱗陽谷的時候,見過二師弟榮弄,買小泥塑給世尊的親孫子江遙,江遙喜歡的很。

姬冥淵拿過泥塑,通紅的金魚搖着尾巴,嘴巴撅成一個心形。

他輕輕的親上去,臉刷的紅了,真是的,大老爺們傻不拉幾的,鬼附身了嗎?

轉身要走,有輛馬車停在他身旁,馬車裏傳來小女孩撒嬌的聲音。

“皇兄,起床了,起床了,你都睡了一路了!豬都沒有你懶!父皇讓你出來微服私訪,你一路上都在睡覺,回去怎麽交差啊!”

“困……”

姬冥淵已經走出好幾步,身體不由自主的停住了。他緩緩的轉頭,從馬車裏走下兩個人。少女紮着兩個發髻,天真爛漫的年紀,另一個衣衫華麗的少年郎,腰間系着皇族紋樣的白玉佩,打着哈欠,滿臉睡意,幾乎是被拖着下來。

“我要買這個!皇兄!我要這個!”

“髒兮兮的,有什麽好?”

“我要我要我就要!”

“給你買了,以後別打擾我睡覺……”

這個場景,好像在哪裏發生過。同樣是帶着皇妹出巡,同樣是買東西的時候遇上,只是買的東西不一樣,上輩子,他買的是一把扇子。

“江……江……”姬冥淵喉嚨裏,怎麽也發不出第二個字。

然後,對方的長袖,擋住了他的去路,懶懶的說,“喂,你手裏的那條金魚,我妹妹想要,說個價吧。”

夢影壁:少年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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