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七夕

陸景辰是本朝罕見的才俊英豪, 給他送美人的官員比比皆是。

對于此事,陸景辰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态度, 他現在所坐的這個位置,身份地位尤為敏感, 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故此,對那些谄媚奉承之人,陸景辰一慣都是秉承不接受, 但也不排斥的态度。

然而,今日難得與貝念說上幾句話, 卻是被那些所謂的美人打擾, 這不亞于是觸了陸景辰的逆鱗,遂将美人統統退了回去。

陸景辰很想去貝念面前解釋,除了她之外,他從來沒有碰過旁人, 但首輔大人委實不好意思自己去佳人跟前卑微讨好。

于是, 趁着女随從去給貝念送家書之際, 陸景辰将自己的意思說了一遍:“你聽清楚了麽?”

女随從自是明白首輔大人的意思, 讓她唯一不理解的是,既然首輔這般在意貝姑娘,他為何自己不去解釋清楚?

不消片刻,女随從帶着任務去見了貝念。

就見小美人正倚在茜窗邊,早就游魂在外,女随從也算是看出來了, 首輔和貝姑娘敢情是兩情相悅,但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倔,明明都在意對方,還都裝作無所謂的态度,可私底下早就已經為情所困,黯然銷魂。

女随從将家書交給貝念,按着陸景辰的意思,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提及了今日之事,道:“方才貝姑娘也瞧見了汪大人送來的美人了吧?也着實可惜了,若是換做其他權貴,定會收下那兩位美人,要怪就怪她們自己倒黴了,首輔大人從不近女色,哪裏會收下她們!”

女随從觀察着貝念的表情變化,果然就見她有所動容了,但也僅此一瞬,便又恢複了常色。

按着陸景辰的吩咐,女随從将此事解釋一遍之後,又開始對貝念進行洗腦攻勢,她繼續說:“貝姑娘,你有所不知,首輔他其實.....那方面有潔症,根本不會靠近女子,也不會讓女子靠近他。我跟在首輔身邊數年了,也只見過首輔對貝姑娘格外上心呢。”

貝念的粉唇微抿,她不明白這位女随從為何要跟她說這些。

她才不會相信陸景辰是個潔身自好的,且不論京城陸宅的那些美人,就在前不久,她還親眼看見龍泉山莊的莊主夫人倚靠在陸景辰身側呢!

貝念自己也不懂,為何在陸景辰的事情上,她的情緒會來的如此之猛烈。

即便女随從說了一大堆陸景辰的好話,但貝念心頭的氣憤一點沒消,反而愈演愈烈。

女随從哪裏會猜出貝念心中彎彎繞繞的女兒家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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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大人今日想過七夕,她只能拼了命的說服貝念外出一趟,又說:“貝姑娘,今個兒是七夕,城中有花燈會,你不想出去逛逛?”

沒有陸景辰的允許,貝念根本無法出行,女随從今天的話有些多了,貝念面露古怪的看着她。

就在女随從心虛時,貝念突然抓住了女随從的手,壓低了聲音道:“好姐姐,你若能幫我出去一趟,我定會好生感激你的。”

貝念快被憋瘋了,她急需出去發洩一番,否則她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去陸景辰面前質問他,究竟要耍她到什麽時候?!

說着,貝念摘下了發髻上的一只玉簪子,塞在了女随從的手裏:“好姐姐,算我求你了,事情若是敗露,我定然不會出賣你,一切後果我一人承擔!”

女随從很心虛的接受了貝念的賄賂,又将腰牌給了她:“貝姑娘,你稍作佯裝一下,帶着我腰牌即可出去。”

女随從的話漏洞百出,但貝念竟然信了。

就算是知道有詐,她也要出去,再待在這座宅子裏,她真的要瘋了。

這廂,女随從很快就回去複命,還将那只玉簪子交給了陸景辰:“首輔,屬下瞧着貝姑娘她似乎情緒不太穩定。”

陸景辰心疼不已。

他知道他的姑娘也喜歡他.......

這種煎熬他也時時刻刻體會着,她肯定傻到以為自己在玩弄她,他怎會舍得呢?

***

晌午之後,貝念帶着曹嬷嬷出門了,陸景辰一路尾随。

今天這種日子,本應該他二人一塊度過,曹嬷嬷一直在貝念身側,陸景辰的想要做的諸多事情變的尤為不便。

今日集市人多擁擠,看着貝念穿梭在人群中,她從小厮哪裏“賄賂”了一身男裝,穿在身上尤為不便,因着太多嬌小,時不時會被人撞到,陸景辰內心的暴戾被無限放大,恨不能去殺人了。

他連碰一下都舍不得的人兒,如何能叫人旁人給撞了?!

陸景辰一直沒有控制貝念的用度,所以她手頭上有些銀子,一路帶着曹嬷嬷吃了好幾家酒樓,陸景辰隐在暗處,她吃過的菜肴,他也照這樣子點一份,這也算是兩人一塊用飯了。

直至夜幕開始降臨,貝念依舊沒有回去的意思,街市上的花燈陸續被點亮,四處人聲鼎沸,煞是熱鬧。

陸景辰離着貝念的距離一直都是不遠不近,太遠了擔心會弄丢了她,太近了又怕會擾了她的清淨。

眼前的一切如此美好,陸景辰這小半輩子從未停下腳步去細品人生,但他此刻心裏很清楚,他想許她一世長寧。

可若是最基本的花前月下都給不了,陸景辰當真不敢跨出那一步。

或許一開始貝念不會介意,可今後呢.......他總不能讓她一輩子守着活寡。

就這樣看着她吧,能看一天是一天。

就在這時,一輛四馬拉着的華蓋馬車在長街上疾馳而來,貝念看着半城霓裳,眼神逐漸朦胧。

曹嬷嬷大驚:“姑娘!快讓開!”

曹嬷嬷拖着貝念離開,貝念如被定住了,饒是看見了馬車朝着她奔來,也饒是知道危險就在眼前,但她的神智還在游離中。

腰肢被人緊緊一握,随後一個快速的華麗轉身,貝念落入了一個結實溫熱的懷抱之中,馬車繼續朝着前方疾馳,貝念宛若沒有看見。

她仰着面,眼前是讓她備受煎熬的罪魁禍首,已經在外面逛了半天,貝念早就雙腿無力,她的腰肢被人控制着,只能被迫趴在了男人的胸脯上。

鼻頭很沒出息的酸了,貝念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為情所困的一面,他既然都不在意,她便不願意念念不忘。

“放開我。”人群嘈雜中,貝念啞着嗓音喃喃道。

陸景辰抱着輕柔的她,眼底都是憐惜,語言已經顯得蒼白,陸景辰從懷中取出一只白玉雕花,若是癡情蠱不能解,他大約永遠不會告訴她,這只簪子是他熬了數個夜晚,親手雕刻出來的。

陸景辰的聲音更加沙啞:“這裏危險,我帶你走。”

曹嬷嬷忙上前,卻是被女随從拉住了:“嬷嬷啊,貝姑娘得了心病,眼下只有首輔能解,你就別摻和了。”

曹嬷嬷哪裏能不摻和?

她自是也瞧出了貝念對陸景辰已經動了真情了,可這與飛蛾撲火有什麽區別?

嬷嬷執意要将貝念從陸景辰懷裏拽出來,女随從無法,只好将嬷嬷敲暈了。

貝念擔心嬷嬷,陸景辰卻一掌摟着她,将她往人少的地方帶:“被擔心,我會讓人将嬷嬷送回去。”

陸景辰很少會溫柔待人,像他這樣的人,付出的溫柔都是有毒的,讓人上瘾,但随後即會被傷的體無完膚。

貝念一直在排斥着他。

陸景辰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捶打,她手上的指甲劃過陸景辰的臉,留下了幾道淺痕。陸景辰也不回避,任由她發洩着情緒。

“陸景辰,你是不是覺得玩.弄.我很好玩?”貝念帶着哭腔,終于開始質問陸景辰。

四周人聲喧嘩,霓彩漫天,兩情相悅的男女在月下私會,互吐衷腸,今夜正當良辰美景。

陸景辰一陣耳鳴,他無話可說,邊走邊看着貝念,他說:“我沒有......”他怎舍得玩弄她?!

陸景辰的欲言又止,讓貝念傷心欲絕,壓抑了數日的情緒終于忍不住了:“我是罪臣之女,配不上首輔大人,既然如此,還望首輔日後莫要再僭越,你我橋歸橋,路歸路,日後各生歡喜,再無瓜葛!”

絕情的話如尖刀,割的人好生疼痛。

再無瓜葛?

他做不到!

陸景辰做每一件事都會思量周全,他甚至想着,若是蠱毒一輩子難解,他就将貝念關起來,關在一個只有他才能觸及的地方,讓誰都看不到她。

陸景辰沉着一張臉,無論貝念說什麽,他仿佛都沒有聽見,直至抱着她上了馬車,吻來的兇猛如潮。

陸景辰就像是一個迷失了自我的靈魂,在鮮嫩的唇齒之間尋求一絲的慰藉。

不知過了多久,陸景辰放開貝念時,她已經哭成了淚人,他便任由她在自己懷裏發狠。

随她怎麽打,也随她怎麽罵,陸景辰全程毫不回避。

又不知過了多久,貝念實在是累了,就那樣困在陸景辰的懷中睡着了。

陸景辰一直看着她,第一次對将來的事有着諸多不确定。

***

次日一早,陸景辰領兵鎮反去了,貝念醒來時已經快至晌午,曹嬷嬷上前查看她的狀況,沒有察覺到異常,這才稍稍放心,她嘆道:“首輔擔心你昨個兒休息不好,讓老奴在屋內點了安神香,這才致姑娘你睡到現在。”

曹嬷嬷又說:“首輔他出征去了。”

貝念揪着被子,忘了昨天是如何回來的了。只記得在馬車上,他昏天暗地的親吻,那是他頭一次喊她的小名,他沒有說其他的,只是一遍一遍的喚着她:“念念.....”

接下來的日子乏善可陳,貝念再也沒法踏出宅子半步,就算是賄賂女随從也不行了,後來貝念才知道,原來她在七夕那日能順利出去,便是陸景辰的主意。

她還是能按時收到父親的書信,父親還提到,貝家的案子已經在重審,讓她莫要挂心。

就這樣子,日子轉瞬而過,兩個月後,眼看着就要入秋了。

陸景辰大獲全勝,将反賊一網打盡,他是當朝首輔,眼下又手握重兵,皇上不可能讓他一直留在四川。捷報剛送入京,召陸景辰入京的聖旨随後就送達了。

陸景辰命人将反賊押入京城候審,他自己則沒有立即啓程。

龍泉山莊的莊主被捉來時,陸景辰身上的銀甲都沒有來得及卸下,當即就問:“莊主的解藥研制的如何了?”

莊主冷汗連連,最近幾月,到處都在傳陸景辰的狠辣,他親自上場作戰,以一敵十,殺紅了眼時,像從地府越獄的惡鬼一般駭人,所到之處,盡是殺戮。

“首輔.....還望首輔再寬限數月,我......我定竭力而為!”

聞言,陸景辰閉了閉眼,龍泉山莊的實力,他一清二楚,莊主口口聲聲說研制解藥,但事實上,就連可行的藥方都沒有。

陸景辰知道,癡情蠱當真無藥可解:“來人,龍泉山莊與司禮監太監汪治勾結,研制假藥試圖謀害皇上,即日起押解入京!”

接下來數日,陸景辰又辦了幾樁大事。

抄了龍泉山莊不說,與反賊勾結的汪家也一并被治罪,如此起來,就給貝家翻案提供了助力。

又是一個月過去了,京城那邊傳來了消息,貝家的案子順利平反,貝家父子安然脫罪,皇上念及貝嵩陽一片忠良之心的份上,讓貝嵩陽官複原職。

得到消息的貝念無疑是歡快的。

曹嬷嬷道:“姑娘,這下可好了!咱們可以回京了!”

貝念自是念着父兄,她也很想回京,不過沒有陸景辰的首肯,她依舊走不出這座宅子,她不明白陸景辰要關她到幾時。

這一天,時隔三個多月之後,陸景辰終于來了宅子。

他過來時,穿着一身玄色錦袍,膚色曬黑了些,但并不影響他的俊美,許是消瘦之故,五官更加立挺,那雙幽深的眸子仿佛只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思。

曹嬷嬷也知道貝家能這麽快就脫罪,是陸景辰一力促成的,她對陸景辰大有改觀,便給了陸景辰和貝念二人獨處的機會。

眼下已經入秋,滿園的梧桐呈現一片火紅色,煞是惹眼。

貝念坐在亭臺下,面前擺着一只三足的小香爐,才幾個月不見,女兒家的清媚之色愈發明顯。女大十八變,這話當真不假。

隔着數丈之遠,陸景辰眼神癡戀,但也透着絲絲絕望。

他朝着貝念走了過去,看着他朝思暮想的人兒,滿腔的相思無法傾訴,想擁着她,親吻她的念頭也被強行壓制着。

他在貝念面前落座,盯着她的眉目看了好半晌,小臉又标志了些,也不知道身上有沒有長肉?

陸景辰先開口,低醇的聲線,磁性中透着一絲沙啞:“念念.....我想問你一個事。”

貝念放在膝頭的雙手揪緊了衣裙,緊張到了呼吸困難的境地。

陸景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是這輩子,我都給不了你想要的,你還願意待在我身邊麽?我可許你一生榮華,任誰都不敢欺你分毫!”

貝念的心一沉。

她還以為,貝家平反之後,她有那個資格成為和陸景辰肩并肩的人。

貝念以為他指的是正妻之位,原來她在陸景辰的心目中,竟然......不配做他的妻子。

貝念讪讪一笑,有些苦澀。仿佛一夜之間,她也已經不是那個不懂世事的貝家千金了。

扪心自問,貝念是感激陸景辰的。

若非是她,她早就不知是怎麽死的了,更別提給貝家翻案。

當着陸景辰的面,貝念站起身來,想要維護着最後的尊嚴:“多謝首輔好意,我心裏有喜歡的人,就不讓首輔費心了。”

這話對陸景辰而言,不亞于是一把匕首插在了他的心上。

她果然不願意待在他身邊。

她心裏的人是誰?

燕王,許博,還是倪震?

陸景辰眼中露出殺意,這幾人,他一個都不想留!

陸景辰也站起身,廣袖一拂,像有說不出的憤意:“明日就啓程回京。”

他心裏十分不痛快,像被無數塊磚頭壓着,半是威脅,半是闡述一個事實:“我不準你嫁人之前,你就不準嫁!誰若娶你,我定滅他阖族!”

作者有話要說:  警察:陸首輔,有話好說,不要跳樓啊!

陸景辰:別拉着我,讓本官跳吧,本官已經生無可戀。

警察:那好吧,不拉了,你跳吧。

陸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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