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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基本沒拿到分。不是因為搶不到答題權，而是根本不會答、不敢搶。若不是進入決賽體驗這一回，她真要驕傲了。

就在開場之前，她都以為自己很厲害。

……腦中各種念頭奔突，蕭蜜只能聽見密集嗡嗡聲，連題目都聽不進耳。

唐銳就坐在觀衆席第一排，看她神色即知，她心态已崩。雖然擔憂她受不了打擊，可理智告訴他，這是成長的必經之路。

跟着，臺上變成魏延新和廖萬雲兩人的場子。徹底沒了蕭蜜什麽事。

比分已變成50、20、0.

魏延新剛才那一下就像沖出桎梏，來自書香世家的洪荒之力徹底釋放。他成為今晚一匹黑馬，驚豔滿場。決賽考的正是眼界、見識、理解，少年用回答證明，他研究國學絕非一兩日。《爾雅》、《古文觀止》都是他幼年讀物，明顯是有功底的。

蕭蜜幼年喪父，又生活在小地方，家裏并不能提供耳濡目染的文化氛圍。她的語文成績突然飙升，也是因為碰到彭老頭這樣能啓發人的好老師。

後天差距在那擺着，輸了只能認。

蕭蜜尚處于混沌時，汪洋笑對鏡頭：“經過上半場激烈角逐，我們稍事休息。現在插播幾則廣告，一會記得回來。”

中場休息十分鐘。魏延新激動沖到臺下親友團，廖萬雲去洗手間。只有蕭蜜傻乎乎站在原地。

評委席上幾位學士竊竊私語。最先說話的是管學士：“還是稚嫩了，心理素質差了些。”

“小姑娘嘛，還得多經歷經歷。”楊教授言語溫和，卻掩不住目光中的惋惜。

……唐銳顧不得再觀察誰，大步跑上臺子。“蜜兒，蜜兒！”身子刻意背對觀衆席，擋住女孩的臉。

連續叫了兩聲，蕭蜜才醒神。方一擡頭，眼淚奪眶而出。“唐銳……我好差勁……”鼻音讓她口齒不清。

“寶貝不怕。就算今晚一題不會，你也是季軍。”少年一邊說，一邊繞過去抓她手。

兩人身影被答題臺擋住，誰也看不見他們在底下十指相扣。

“好了，別傷心了。告訴你，你已經是第二季季軍了。”

“我不要，明明可以做得更好，為什麽要做第三名？”蕭蜜氣得掙脫手，“我要做第一。”

“好，寶貝要做第一。那現在不能哭了，馬上下半場開始。”替她拭去剛淌下的兩顆熱淚，唐銳聲線放得極低，“我已經替你算過，下半場你只要拿到60分，第一名還是你。”

“真的嗎？”蕭蜜不敢信。

“真的。”瞥見工作人員的手勢，唐銳重重點頭。

随後疾步下臺。臉色終究還是沉了幾分。

安慰女孩時他胸有成竹，坐下來卻胸口發悶。剛才那個說法有前提，那就是蕭蜜拿到60分的同時魏延新不拿分。

挺難。

不過他的安慰沒有白費。兩分鐘後，下半場開了。

“還是一道問答題。請說出，成語如火如荼以及最後一個‘荼’是什麽意思。注意，該題需要回答兩個問題。請搶答！”

從沮喪中逃出的蕭蜜用力一拍，“成語的意思是像火一樣紅，像荼一樣白，形容氣勢盛大、氣氛熱烈。最後那個荼意思是小白花，比如蘆花、苦菜花、茅草花。”

為确保正确率，她盡可能将本義、延伸義全說到。結果可喜，拿到第一個10分。

終于算是開張了。

開了一個好頭，蕭蜜擺脫上半場鬼上身的狀态。不會的題目沒辦法，但只要會的，一分沒丢。

評委們在底下紛紛點頭。這才是真正競賽的狀态。

經過第三輪搶答，場上比分又有變化：魏延新120，廖萬雲50，蕭蜜30.

“我再重複一遍冠軍賽最後計分方式，晉級賽占30%，總決賽占60%，還有四位評委打分占10%。三項合加總分最高者才是今晚冠軍。現在看這個分數情況，依然咬得很緊。我們萌萌蜜好像找到感覺了。”汪洋第一次換成輕松語調。

攝像再次轉向蕭蜜，正好拍到女孩赧然一笑。又是十幾秒單鏡頭。

唐銳再次心算，若忽略掉評委分，蕭蜜目前已是第二名。廖萬雲似也算出來，不管她怎麽努力，今晚也只能屈居第三。但女孩極有大将之風，神色仍舊泰然。

到第四輪搶答，題目全是出自十三經，難度堪稱變态，是以三人得分都不多。排名不變。

勝負就看最後一輪。

汪洋抖抖肩，說話像打了雞血般：“這裏是國學縱橫第二季總決賽，歡迎大家和我一起，感受國學魅力。讓我們一起弘揚國學、傳播國學！”

頓了頓，他繼續：“鹿死誰手，就看最後一個環節。只有一道題！”

看看卡片，他一臉難以置信：“最後一道題是——從以下名篇中挑選其一，走到舞臺中央背誦原文并解釋大意。就是說除了背，還得對大家講出來。注意，可以不逐句翻譯。四篇文章分別是……”

三位選手全豎起耳。

“曹植《洛神賦》、關漢卿《一枝花》、蔡文姬《胡笳十八拍》、楊廣《飲馬長城窟行》。請搶答！”

全場靜默。

唐銳暗自懊惱。他苦心研究四位評委口味，居然無一能中。或者說全跑偏了。

管學士是紅學專家，但他自己私下說，他個人很欣賞隋炀帝。唐銳怎麽也沒料到，在這種場合會把隋炀帝給放出來。周教授研究的是元曲，晉級賽中一貫低調，是以他篤定總決賽一定有元曲相關題目。可沒想到，結果落在最後大題上。

《一枝花》，他都不會背……

在唐銳自我折磨時，臺上三人也苦苦膠着。四篇都是名篇，都有印象，卻不敢保證一字不落。是以，他們都要想想，對哪篇最有把握。

唯獨蕭蜜不用想。她遠遠看了唐銳一眼，心跳如擂。帶着破釜沉舟的氣勢，她用力拍下搶答器，走到臺中間。

“又是我們萌萌蜜搶到了。來來，話筒拿着。”汪洋像是聊家常一樣，指引她走到臺中心。“那你選哪一篇啊？”

“關漢卿，一枝花。”蕭蜜回得擲地有聲。

“好，那現在舞臺交給你。”汪洋往邊上挪開一段，扣着手瞧。

蕭蜜深吸一口氣，開始背誦。

“【不伏老】攀出牆朵朵花，折臨路枝枝柳……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當當一粒銅豌豆，恁子弟每誰教你鑽入他鋤不斷、斫不下、解不開、頓不脫慢騰騰千層錦套頭。我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是章臺柳……”

女孩軟糯聲音吐出這些狂浪不羁的句子，還真有些唱小調的味。一字一句出乎意料的流暢，兼具抑揚頓挫。

底下楊教授聽得展顏。這個篇目是她心頭好。一般而言，喜歡這首元曲的以男人居多。蕭蜜一個小姑娘能熟練背出，她瞬間有種知音之感。

少女最後一個字剛落定，滿場掌聲如潮。可到講解時，蕭蜜犯難了。

這首曲子她特意查過資料，表面用字偏輕浮，若直譯出來，主人公就是個流連煙花之地的浪蕩子。想到這她才明白，方才主持人為什麽要強調，“可以不逐句翻譯”。

斟酌片刻，她開始講解：“這套散曲前兩折塑造一個風流浪蕩的主人公，但這些只是表象。其本質是表達對當時元朝封建社會的不滿。嗯……主人公其實是個強者，他內心充滿勇氣，堅韌不屈、與世抗争……”

“講得好！”楊教授第一個亮出分數板，“我給滿分，十分。”

其他幾位學士也給了十分。要擱現在，這主人公就是渣男一枚。他們能體會蕭蜜這個講解有多艱難，要把一個天天逛妓院的公子哥兒洗白白，只能分析深層意義。

唐銳慢半拍領悟，激動地掌都拍疼了。

跟着魏延新背誦《洛神賦》，廖萬雲背誦《胡笳十八拍》。兩篇均無雷點，基本能按翻譯講。最後，評委給他們打分都是九分。

蕭蜜又一次占到便宜。決賽最後這個環節除了考記憶力、理解力，也要考勇氣和現場随機應變的靈活度。第一個走上舞臺中央的人，評委多給一分很合理。

賽程徹底結束，但結果貌似仍有懸念。畢竟，絕大部分人不記得選手晉級賽總分多少。

滿場叽叽喳喳讨論，親友團更是近乎沸騰。

汪洋被逼揚起嗓子：“靜一靜，請大家靜一靜！最後總分很快出來，大家稍安勿躁。”

大約三分鐘後，大屏幕上出現高清畫面。晉級賽分數、總決賽分數、導師打分，分別乘以30%、60%、10%，然後相加。步驟一清二楚。

最後結果：魏延新396，廖萬雲315，蕭蜜399.一二名僅有三分之差。

接着便是萬衆歡騰、共襄盛舉。

“現在我宣布，國學縱橫第二季全國總冠軍誕生，蕭蜜，萌萌蜜！！！”汪洋像是自己得了冠軍似的，手舞足蹈唱起皇後的名曲《we are the champion》。

蕭蜜也激動，從欄目組導演手上領到冠軍證書，粉頰徹底汗濕。到此，皇冠真正納入掌上。她忽地體會到，這就是成功的滋味，讓人心醉神迷！

之後笑就沒停過。離開演播廳，進電梯，出大樓，她看着每一雙眼睛笑。電視臺外邊燈火通明，夜晚亮如白晝。

鄭英明和簡茹也來了，坐在一輛不起眼別克裏。在他們前邊，司機開着奔馳等候多時。

“王叔叔，我拿冠軍了。”蕭蜜笑嘻嘻鑽進後座，四腳朝天打滾。

唐銳眼神好，從後窗瞧見鄭英明夫妻。轉過頭，又瞥見蕭蜜眼裏的紅血絲。

沒等開口，女孩手機響了。

“我們家小可愛好厲害，拿冠軍了啊！上半場的時候，叔叔和你媽媽都盯着電視，差點要急死。幸好下半場追回來。”

“叔叔，你和媽媽都看了啊！我好高興好高興，拿了冠軍……”

“當然得看，你可是我們家寶貝。你不知道，中間叔叔多想給你打電話，你媽媽說錄節目不讓開手機，叔叔這才忍住。餓不餓，要不要去吃夜宵……”

鄭英明還在滔滔不絕，唐銳奪走電話，“少說幾句，她得休息。”

“你這臭小子……先等等……”

跟着，那頭換成簡茹清冷的聲音。“現在離目标還有距離，你先不要高興太早。”

“是。記住了，我會再努力。”打過招呼，唐銳将電話還給蕭蜜：“阿姨和你說話。”

蕭蜜立刻坐直身子，細聲細氣報告：“媽媽……我拿了冠軍。”

簡茹淡聲贊許：“嗯，表現不錯，繼續加油。”

剛挂斷電話，楊薇薇和彭老頭又先後發來賀“電”。神經過度興奮的結果就是——困。

她枕在唐銳腿上，身子蜷成蝦米狀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