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祭祀

第二天一早, 村子裏非常的吵鬧,謝白等一衆玩家早餐都還沒好好吃完, 就循着聲音,跟在那些村民後面去看是什麽情況。

還沒走近, 就聽到了争吵的聲音,在互相責怪。

“早上翠嬸要把孩子送過去, 一開門進去, 發現老孫突然瘋了,流着口水在那亂晃,喊着什麽鬼來報仇了,要殺了他什麽的, 誰靠近他都被抓一身傷, 完全認不得人了。”

“就是啊,我也看到了,超可怕的哩。”

“所以啊,翠嬸家的男人找了幾個人, 好不容易把他綁起來了,打算之後再看他有沒有好轉, 看要不要找醫生, 可沒想到哇,一打開門, 人已經死了!斧頭從腦袋中間劈開, 腦花都流出來了!”

“不是吧?誰殺的人?!”

“不知道哇, 老孫他娘哭得可慘了, 在怪關他兒子的那幾個人呢,說是他們害死她兒子的。”

根據幾個村民的讨論,勉強知道了個事情的大概,就是昨天逃跑的女人死了,那男人也瘋了,被村民綁起來之後,不知怎麽的,腦袋被斧頭劈成兩半,死相恐怖。

人群中間,果然傳來了一個老太婆的哭喊聲,在那吼着說自己的孩子命苦哇。

她懷裏還死死摟着死去的老孫兒子,放聲哭嚎:“昨天還好好的,咋就突然沒了,剩下我一個寡母的,還要帶個不懂事的小孫子,這可怎麽活喲!幹脆讓我也去死好了!”

老太婆頭發裏夾雜着許多白發,雖有皺紋,但精神狀态還是不錯的,目光炯炯,中氣十足,跪在兒子屍體前,抵着孩子的頭,很似絕望地撞着,聲淚俱下的為兒子的不幸傷心。

難過肯定是有的,但仔細看的話,老太婆眼底更多的是算計,兒子死而不能複生,家裏沒錢,生活狀況糟糕,不趁着現在村裏人都在,讓那幾個綁他兒子的人吐些錢出來,後面生活肯定艱苦難熬。

所以她低着頭哭,完全不見停。

旁邊圍着幾個男人,是把老孫綁起來的人,此時臉色也不好看,老孫發瘋,差點把他們弄傷了,可沒想到人突然就那麽詭異的死了,死者為大,這下反而是他們不占理了。

老孫的死很慘烈古怪,看見的村民都瘆得慌,背後發毛,再加上老孫發瘋時說鬼回來報仇了的話,更讓他們不安,但沒有人敢先說出來,好像不說,老孫就只是意外死的,跟鬼沒關系。

因為把老孫的死歸為被綁着,掙紮間帶倒了斧頭,死于意外,幾個把老孫綁起來的人就得湊錢賠給老孫他娘,東拼西湊才好不容易折騰出了一萬多點,老孫娘一看,頓時不樂意了,撒潑似的吼:“一萬?!我兒子的命就這麽不值錢?你們買回來的女娃哪個都不止這個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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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管不顧地嚎,剛一喊完,周圍的人臉色都變了,她自己也是一頓,發現說錯了話。

外圍的村民更是直接都看向了不遠處的幾個玩家,眼神幽幽的。

玩家們老慌了,誰他媽想聽這些啊!你們的人自己嚎出來的,可不關我們的事!

謝白倒是淡定,空氣安靜了幾秒,他才慢吞吞從手游裏擡頭,疑惑問:“怎麽了?”

完全就是一副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茫然又無辜。

幾個玩家一看他這樣,也故作什麽都沒聽見,兀自讨論游戲。其實從他們這個距離來說,确實是聽不太清的,只是玩家們聽力更敏銳,才能把人群裏的情況了解清楚。

村民們思索,半信半疑的,以他們村裏的事,幾個外鄉人不便參與的理由,讓人看着他們回住的屋了。

玩家們只好離開,但邊走還是能邊聽到些聲音。

老太婆因為說錯話,聲音都虛了,只能堅持說要兩萬,争執之下,那幾個人勉強湊了将近兩萬的錢,給了老孫娘,她眼淚收放自如,放開了懷裏緊抱着的孫子,低頭就點起了錢,仔細辨認真假。

別人看了或許會覺得她冷血,兒子死了只顧着錢,老太婆心裏卻不這麽覺得,死人死了就沒有辦法,活人卻是要繼續活下去的,現實才是最重要。

事情暫時解決了,村民們臉色不好地散去,老孫娘手裏有點錢了,也算是能給兒子辦個不錯的喪事。

老孫娘孫兩人回去路上,經過了謝白他們住的屋子,鄰居的瘋女人突然跑了出來,抱着她孫子喊我的孩子。

老孫娘今天心情本就不好,這時一見瘋女人,脾氣湧上來,二話不說就打那女人,發洩似的扯着她的頭發,拳打腳踢的,把自己的孫子用力拽回來。孫子一開始被瘋女人抱住是吓到,現在倒是又疼又怕了,想起了暴力的父親,哆嗦起來。

瘋女人不放開孩子,還抱着有模有樣地摸頭安慰,說什麽媽媽護着你哦不怕。

後來還是那個黑皮膚的男人出來得及時,在事情變得更糟糕之前,攔住了,将自己神志不清的媽媽拉了回來。

這時,瘋女人頭發都被扯得亂糟糟,跟幹稻草一樣,相反,老孫娘沒什麽問題,卻一臉兇狠,沒好氣地啐了一口,“外面來的女人就是下賤,克死了男人,還敢搶別人的孩子!”

黑皮膚的男人冷冷的眼神瞪過去,上前一步,顯然容不得別人罵他母親。

老孫娘被吓到,臉色一變,但又立刻梗着脖子怼上去,吼着說:“怎麽?還想打老人家不成?我體諒你娘是個瘋子,你個大男人還要欺負個剛死了兒子的寡母?!”

她這樣說了,附近的村民又在旁觀,黑皮膚男人确實不能随便動她。

老孫娘看出來了,冷哼一聲,村裏好些媳婦是外面買來的,心不在村裏,整天想着跑出山去,所以老孫娘是很不喜歡那些外來女人的,尤其是他兒子的女人剛死了,轉頭兒子也沒了,她更覺得是那外來女人克死自己兒子,看見這瘋女人也遷怒起來。

她惡狠狠地往他們門口吐了口痰,拽着孫子就走了。

全程,謝白他們倚靠在門邊,把這番争執都看在了眼裏,一聲不吭,面無表情地沉默着。

黑皮膚的男人帶着母親進屋前,似有所覺,轉頭看過去,和謝白對上了視線。冷淡淡,幽深灰暗的眼,只不過對視了剎那,他就又回過頭,徑直進了屋,沒有再回頭。

看來,這個村子有不少秘密,很不歡迎外來人來探尋啊。

謝白懶懶地靠着門框,啃着女鬼送上來的脆口果子,姿态悠閑,倒是沒有任何一點的擔心。

冬天,村裏天黑得早,一行人吃了晚飯,輪流洗澡之後,天就已經完全被黑布蓋住,月亮被遮,只有寥寥無幾的星光點綴,可惜光芒太小,照亮不了黑暗。

村裏的人這時都待在自己屋裏,沒什麽人出來了。

白天雖然發生了一件這麽凄慘的事,但畢竟不是發生在自己家裏,唏噓過後,便也不再關心。

謝白之前買了不少果子,還給了小女孩牛肉幹吃的那一家人,晚上嘲諷了一番老孫娘的虛僞哭嚎做派之後,他們就做起了自己最喜歡的事——數錢。

他們攢起來的錢都放在了一個鐵盒子裏,藏到床底下一塊松動的磚頭下面,拿出來之後,将錢都倒在床上,一張一張的數,看着越來越多的錢,心裏就特別高興,更別說這兩天,因為那幾條城裏來的水魚,又平白賺了一大筆。

鐵盒子一倒,所有的錢都灑落在床鋪中央。

兩夫妻貪婪地看着,兩眼放光。

可再一細看,好像有點不對勁。

這錢……怎麽好像變樣了?

他們拿起一張,端詳起來。

顏色倒還是紅色的,但上面印的人頭成了一個戴着垂珠頭冠的長胡子男人,形象是電視裏的玉皇大帝,面額變成了壹億,下面寫着幾個字——天地通用紙幣。

這是陰司紙!冥幣!

兩夫妻一下明白過來,臉色陡然變白,瞪着一床花花綠綠的紙幣,驚恐萬分。

原本深深喜愛的錢,這會卻變成了最可怕的東西,他們驚懼地盯着,不敢置信,背後寒毛倒豎!

男人慌了,猛地從床上炸起,跳到地上,“這、這是怎麽回事?!誰搞得惡作劇?把我們的錢換走了?!”

女人也害怕,“不可能啊……我們藏得這麽隐秘,應該沒人知道,除了早上老孫那件事,我也沒出過門……”

說起老孫,立刻就想起了他發瘋,雙目血紅,嘶吼着喊鬼來報仇了的話。

兩夫妻恍惚覺得背後一陣風飄過,不禁打了個冷顫,瞪大了眼對視着,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恐懼。

難不成……真的死人回來報仇了?

一向寶貝的鐵盒子,被他們扔到了角落,兩夫妻忐忑着,睡不了覺,最後幹脆翻身坐起,管不得是半夜,打着手電筒趕去了村長家,拍響了大門。

村長老婆來開門的時候,還被吓了一大跳,兩人臉色慘白,映着燈光,渾身又是髒兮兮的泥土,簡直像是剛從墳裏爬出來的鬼。

村長半夜被吵醒,心裏窩火着,臉色很不好看,等看見了他們懷裏抱着的鐵盒,倒出了裏面的陰司紙,臉更加黑漆漆了,不耐煩大罵道:“你們非要大半夜上門找晦氣嗎!”

兩夫妻趕忙解釋,這是他們存的錢,不知怎麽就變成了冥紙,再哆嗦着又提起了老孫那檔子事。

這下,村長一個激靈,完全清醒了,還頭皮發麻瘆得慌。只是他一向主持村裏的大事,還算是比較穩得住情緒,一肅臉色,就說:“不管怎樣,你們今晚先回去,別慌張。明天我會組織一場祭祀,讓全村人都到河邊,求河神驅逐邪祟保平安。”

兩夫妻聞言,神情果然安定了不少,稍微松了口氣,再跟村長說了幾句,明天他們會把家裏最肥美的雞宰了,進獻給河神。說完了,這才轉身打着電筒,走着黑漆漆的泥路,快速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玩家們就發現,村民聚集起來在搞什麽大型活動,村子裏的廣播也在播報,讓村民盡快帶着東西到河邊,別誤了時間。

玩家們不明情況,也跟過去看。按道理來說,村民肯定是不讓他們去的,只是這次祭祀活動來得突然,大家都忙碌得很,沒顧上找人專門盯着他們了。

他們跟在村民後頭,來到了河邊。與其說是河,不如說更像是一大片湖,在山腳下,一眼望不到邊,漆黑幽深的湖面,平靜得毫無波瀾,宛如一潭死水。

河岸邊上,幾個健壯的村民搬來了長木桌拼在一起,做成了祭祀臺,鋪上紅布,然後一一把進貢的食物擺上,燒雞,果盤,艾粑,糕點,每一盤都擺放得滿當當。這會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來這村子窮困了。

香爐裏插上香燭,村民齊齊叩拜行禮,一臉的莊重肅穆,沒了平時亂七八糟的表情,都很虔誠地對着河跪下祭祀神靈,口中喃喃有詞。

玩家幾個站在後面,低聲讨論,“他們在拜什麽東西啊?”

這時,村民站起來,好些人一起把供品端起來,一一放在岸邊拴着的木船上面,全都放好了之後,他們就解了繩索,讓木船自己漂蕩開去。

水面上升騰起了霧氣,濃郁朦胧,還在慢慢地靠近岸邊,感覺就像有什麽藏在霧中間,來勢洶洶,要吞噬了這只小木船。

霧氣剛一出現,那些村民就紛紛都敬畏地趴伏在地上,嘴裏嘀嘀咕咕,那麽多人一起做出同樣的動作,頗為壯觀,看着也很詭異。

玩家們的臉色變得十分微妙。而且濃霧給他們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這村子怎麽看都不是拐賣那麽簡單,背後還有個大BOSS,還似乎不是個人類。

想到這,玩家們神色一沉,忐忑又煩躁,難度比前一個世界又上了個大臺階。

他們都沒有出聲,只是做旁觀者,想看村民們祭拜的是什麽東西。但他們沉默不想惹事,不代表別人就這麽覺得。

跪在後面的村民看到了那幾個外鄉人,大喇喇地站在那,沒有絲毫敬意,很是不滿,生怕神靈怪罪到他們身上,二話不說就嚷嚷着要他們也跪下。

玩家們內心呵呵,沒一個願意跪。他們連父母都沒跪過呢,這算個什麽幾把玩意?

謝白在這之中,更是紮眼,他不僅不跪,還沒有任何好臉色,咔嚓一口,咬着不知哪來的蘋果,面露嫌棄,“啧,還是貢品呢,都不夠甜。”

村民驚怒,都來不及想他怎麽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拿走貢品,只顧得上生氣了,瞪大了眼,站起來就要去踹謝白,非逼着他給河神下跪,不能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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