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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晨小時候觀察過螞蟻,見到它們排着隊将一粒粒面包屑搬入蟻巢,路線呈現大直角,明明朝着斜線進入巢穴會更近,卻沒有一只螞蟻脫離隊伍。
長大後的她,混在北京四惠地鐵站早高峰的人流裏,繞着圍欄走過一圈又一圈,眼睜睜看着地鐵入口處就在離自己不遠處的斜上方,只要跨過圍欄,就能很快到達。
可是她如今已經年過三十,已然是現代城市裏一個講文明的好市民,不得不像螞蟻一樣排着隊,在漫長的等待中耐着性子工作與生活。
俞晨無奈地又一次從包裏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看了看和曹蘭平的對話框。
最後一句留言是她昨晚8點半留下的:“蘭平,明天是你的生日…”
過了12個小時,依然沒有回複。
俞晨稍微用力地呼吸了一下,地鐵站悶熱混沌的空氣讓她的心情更為煩躁,忍不住調出手機的鍵盤,接着對曹蘭平輸入信息,“今天我可以提前下班,你準備怎麽慶祝生日?”
她咬了咬嘴唇,按下了“發送”。
俞晨把手機重新放回背包,地鐵入口處終于近在眼前,俞晨卻已然不想去上班,只想變出哆啦A夢趕緊給她一個傳送門,把她傳送到曹蘭平面前,她會揪住他的衣領,大聲罵上一句:“我根本不稀罕和你結婚!憑什麽讓我們家出房子首付!?你不就是個三級醫院的醫生嗎?有那麽了不起嗎?婚愛結不結,結不起滾蛋!”
正發愣,背後的人推了推她,不耐地說道:“走不走,不走別擋道!”她回過神,就像一只搬着沉重面包屑的螞蟻,被慣性推入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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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臨拿着手機從阜成門的地鐵站匆匆走出,手機裏是吳韓急促的聲音。
“你什麽時候能到?”
許臨微微彎下腰,揉了揉一大早就開始不舒服的胃,低啞着聲音說道:“快了,已經出地鐵站了。”
“許仙兒,我也知道今天你休息,真是對不住…”
“行了,別說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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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臨挂斷電話,看到戴着圍裙的老板娘一如既往趁着城管到來前在路邊的餐車前忙碌,走過去拿出手機刷了一下挂在餐車上的二維碼,說道:“我有手術,麻煩快一點。”
老板娘敲了兩個雞蛋下鍋鏟了鏟,熟練地開始往裏面加料,招呼道:“不要香菜不加辣哈。”
許臨點了點頭,“嗯。”
站在一旁等待的兩個小女生不樂意了,對老板娘抱怨道:“明明我們先來的,憑什麽給他?”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賠着笑說道:“他是外科醫生,有手術。”
兩女生氣勢洶洶回應道:“那我們不買了,退錢!”
老板娘一只手用夾子持續往卷餅裏添肉,一只手抓起塑料袋套上,從圍裙裏拿出十塊錢還給她們。
許臨望着轉身離開的兩個女生,默默拿起手機又刷了一下二維碼,輸入了十塊錢。
老板娘看見許臨的動作,着急了,紅着臉說道:“哎呀不用!我老公上次被城管逮住犯了心梗,就是你接的急診,這種恩德我白送你一車卷餅都願意!”
許臨瞄了瞄卷餅裏滿滿的鹵豬肉,勸道:“我真吃不了這麽多肉。”
老板娘終于停了一個勁為許臨夾肉的手,把卷餅放進袋子裏遞給許臨,許臨接過卷餅,說了聲:“謝謝”,匆匆轉身離開。
手術雖然着急,許臨也不得不抽時間為自己買點吃的,今天有三臺手術等待他,五六個小時下不了臺,他不塞點東西進肚子,可能支撐不住。
盡管,拿起卷餅咬了一口就已經開始反胃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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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晨剛出大望路的地鐵站,就看到一輛973停在橋下的紅綠燈前,開始在心裏默念:“不要動,不要動,不要動…”,帶着對上蒼祈禱般的虔誠。
可是,973卻在她穿過斑馬線後,油門全開從她眼前一掠而過,俞晨使出全身所有力氣百米沖刺,仍然在到達公交站的那一刻目睹它呼嘯着離開,留下熏人的尾氣。
“殺千刀的!怎麽和曹蘭平一樣讨厭!”俞晨忍不住跺腳罵出了聲,身邊的文明人立馬從她身邊彈開兩尺,可能認為這是一個剛從神農架移民到北京的雌性野人。
每天早上的上班路,對于俞晨都是一場追逐973的艱難賽跑,因為她住在東五環外的雙橋,只有那裏的房租能不到兩千,房東是個樸實厚道的北郊農村婦女,指望俞晨能夠安心住着,連續三年沒有漲過房租,俞晨舍不得這樣的房租和房東,所以自己工作的寵物診所即使搬到了酒仙橋那麽遠她也沒有考慮過挪窩。
早上九點半,俞晨終于到達工作的地方,招牌“咪咪寵物診所”左邊畫着一只萌萌的松獅,正兩腿站立讨着食,右邊畫着一只仰着肚子的英短,正期待主人的撫摸,松獅和英短都被畫得惟妙惟肖,俞晨冷哼一聲,想着如今一切入得了人類肉眼的萌寵都會淪為掙錢的工具,她推開門,老板韋碩一張沉甸甸的肉臉便從眼前飄過,冷冰冰說道:“怎麽這樣晚!客人都等小半個小時了!”
“地鐵出故障了,耽誤了有差不多一個小時。”俞晨語氣平穩地回應道。
韋碩兩頰的肉微微抖了抖,顯而易見是在憋着怒氣,想着無論如何先等俞晨應付了客人再把她逮到辦公室教導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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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臨從手術室出來,一個小時解決一次換瓣對于他已是常态,剩下的縫合留給下級醫師處理。
下一臺手術的病人因為家屬遲遲不願簽署手術同意書而有所耽誤,給了許臨少許的休息時間,可還沒等他換下手術服,規培生趙佳急匆匆走到他面前,有些結巴地說道:“普六的病人家屬又開始鬧了…他們說想見你…”
“好,讓他們等我五分鐘,我換完衣服就過去。”他取下沾滿鮮血的手套扔進回收箱,聲音低啞卻不失平穩。
趙佳低着頭,有些慚愧地說:“老師對不起,我第一次縫合就惹了病人投訴…”
“不行就拆線我自己縫,還有什麽辦法…”許臨斜睨趙佳一眼,疲憊而冷淡。
普六的病人是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孩,以六百多分的高考成績考入了中國人民大學,卻在入校軍訓時突然暈倒,被查出二尖瓣關閉不全,許臨主刀了她的換瓣手術,因為人年輕,預後的各項指标都正常,很快從重症間轉入了普通病房,家屬卻因為女孩胸口上難看的疤痕動了怒。
女孩的母親看見許臨走進病房,連忙湊上前,急切地抱怨道:“許醫生你終于來了,早知道我閨女的刀口這麽難看我就帶她去上海的醫院診治了,手術後第一天我就看了一眼我女兒的刀口,還挺好,是線狀的,可是你現在過來看看,刀口的下段像被崩開一樣,凸凸地像豆角,難看死了,來,妮妮,乖,讓許醫生看看”
母親正說着,就要去扒拉女兒的病號服,女兒連忙捂緊病號服,大聲說道:“媽!幹嘛啊,病房這麽多人!”
站在一旁的趙佳再次對女孩母親解釋道:“疤痕的纖維增生每個人情況是不同的,可是無論這刀口怎樣都不會影響預後。”
“可是我女兒以後還要結婚嫁人!這胸口的疤這麽難看讓她怎麽辦!?”女孩母親不依不饒。
許臨走過去,使了些力氣拿開女孩的手,撥開她胸前的一小塊衣服,拆開了紗布,看見刀口上滲出黃色液體,說道:“這是排斥反應引起的線結炎。”
說完,他擡頭,目光異常明亮地盯着趙佳,低聲訓斥道:“病人發炎這麽明顯,你是怎麽檢查的!?”
趙佳臉色通紅地低下頭。
許臨吩咐護士:“去把縫合工具拿過來,我作一些處理。”
護士依照許臨的吩咐小跑出病房。
“她的皮膚很敏感,發炎很正常,處理以後如果疤痕還很明顯,我可以介紹你去整容外科免費作相應的處理,放心,她很年輕,愈合能力應該不差。”
護士很快拿來了縫合工具,拉上簾子,趙佳退後幾步,被隔離在簾外。
許臨戴上口罩彎下腰,親自為女孩胸口發炎的部分拆線敷藥,他的動作很輕柔,女孩近距離看清了口罩上方光滑的額頭、濃黑的眉毛、清澈明亮的眼睛,凸顯的鼻梁骨,女孩在重症間蘇醒時,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這英俊的眉眼。
女孩想着想着,不由臉紅,心跳也似乎快了半拍,瞬間忘記了皮肉剝離的疼痛。
趙佳守在簾外,心裏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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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食堂,能準點休息的醫護都集中在這裏,沈曉桐的一臺室內隔修補在十二點結束,剛好可以到食堂享受熱騰騰的飯菜。
“聽說了嗎?咱們科的許仙兒,他閨女快不行了,小的不在,估計兩口子也快分了。”
就在沈曉桐心滿意足咀嚼着食堂的招牌菜“紅燒獅子頭”的時候,聽到坐在一旁的幾個小護士一邊吃飯一邊小聲議論。
“你消息怎麽這麽靈通啊?是不是也對許仙兒打着主意呢?”
“我不有個姐們兒是兒童醫院的嘛?許仙兒閨女住的病房剛好是她的地盤。”
“想當初曉曉的媽媽堅持為她辦轉院,那時候我就知道她和仙兒長不了。”
“是啊,話說…那件事仙兒也辦得有點絕……”
沈曉桐聽着一旁七嘴八舌的議論,不耐地皺起眉頭,放下手中的筷子走過去,大聲說道:“你們仙兒的仙兒的叫着許醫生是不是叫得特順口啊!?”
幾個小護士看了看腦袋頂上這張美麗而正直的臉,紛紛吐了吐舌頭悶聲低頭認真吃飯。
沈曉桐嘆了口氣正想對着護士們一頓說教,忽然看到趙佳雙肩聳塌,無精打采地端着飯菜坐到食堂洗碗池的一角。
“今天饒了你們幾個。”
沈曉桐沒好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想了想,拿起碗碟朝趙佳的座位走去。
小護士一看沈曉桐走遠,擡起腦袋又開始議論道:“切,裝什麽正經啊,我看許仙兒離婚了,最高興的人應該是她,誰不知道她從上學的時候就開始對咱們仙兒打着主意。”
“是啊,聽說她和仙兒是協和的同學,還是同班同學,這樣的緣分,咱們醫院她是獨一份。”
“以往在科室我看她經常對仙兒噓寒問暖的,還真當自己是正牌□□了。”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有什麽可牛的?協和畢業怎麽了,還不照樣拿不到咱們醫院的編制?”
“你們說完了沒有?說完了趕緊吃完幹活去!”
這一次浮現在她們頭頂上的臉,是心外科護士長陳香雲的,眉頭緊皺,一臉嚴肅,小護士們見了她如同耗子見了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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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曉桐在趙佳面前坐下,微笑着說:“怎麽,又被許醫生嗑了?”
趙佳垂眸,手裏的筷子仿佛成了鐵棍兒,難以動彈,他機械般點了點頭。
“沒關系的,在我們科被他說過的人不計其數,好像…只有咱們主任沒被他說過…”沈曉桐語氣輕松地說着,又夾了個肉丸子放進嘴裏。
趙佳低着頭,小聲說道:“這次是我的錯,管的床太多,病患母親抱怨疤痕的事兒,我還以為她是單方面刁難…也沒及時注意…”
“好啦,不要因為這樣小的失誤就弄得誠惶誠恐,你剛輪轉到咱們心外,以後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還有更多。”沈曉桐溫柔安慰道。
“沈姐,謝謝你。”趙佳感激地望着沈曉桐。
“沒事兒,趙佳,你剛來,別太緊張了。”沈曉桐說着,将盤子裏的獅子頭湯汁倒進飯裏,用勺子拌着飯塞進嘴裏,露出享受到美味的滿足感。
趙佳正吃着,手機響起,裏面是許臨冰冷的聲音。
“普六的病歷你整理完了嗎?”
“寫…寫好了,今天早上剛弄完的。”
“弄完了你拿過來我看看,我還有手術,你快一點,可以的話病人三天後就可以出院。”
“真的?那太好了。”趙佳欣喜若狂,知道許臨這樣說,證明事情已經解決了。
趙佳連忙撂下絲毫未動的飯菜,臉色陰轉晴地對沈曉桐說道:“我一會兒再回來接着吃,沈姐,你和許老師都是我的好老師。”
沈曉桐擡頭對趙佳微笑着說道:“看把你這小嘴兒甜得....去吧去吧。”
趙佳離開後,陳香雲擡着手裏的飯菜在沈曉桐旁邊坐下,詭異一笑:“明明是許臨手下的規培生,你這樣費心安慰幹嘛?”
沈曉桐望着趙佳匆匆前行的背影,淡淡說道:“畢竟以後還要靠這些小朋友努力幹活才能為許臨減輕負擔,許臨情商很低,我當然要幫他少樹敵為妙。”
陳香雲望着沈曉桐閃閃發亮的大眼睛,低着頭用筷子挑了挑碗裏的飯,心知肚明地撇了撇嘴角:“我那些手下說得沒有錯,你啊,一直對許臨打着主意,對不對?”
沈曉桐直視陳香雲,大方承認道:“是的,我從讀書的時候就一直喜歡他。”
陳香雲用筷子敲了敲沈曉桐的額頭,“他結婚這麽多年了,你這樣說就不害臊?”
沈曉桐孩子氣地伸手揉了揉,耿直回應:“這有什麽害臊的,我沒有和他做過任何不軌之事,單方面的喜歡和欣賞,有什麽問題?”
陳香雲盯着沈曉桐,認真說道:“如果許臨離婚了,最有戲的是你,應當應份的,姐支持你。”
沈曉桐有些羞澀地微微低着頭,甜甜一笑,兩頰顯出淺淺的酒窩。
“謝謝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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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晨把一只染成熊貓的松獅從籠子裏抱出來,交給等待在一旁的女客人。
“康康,媽媽終于接到你了。”女客人粘膩地往松獅的鼻頭上親了一下,松獅厭惡地躲開。
“它被染成這樣,可能會遭到同類的排斥。”俞晨目光冰冷地望着粘膩的女客人,冷淡說道。
“排斥就排斥,平時和它最親近的是我,我管它吃喝拉撒,它只要讨我喜歡就行了。你這兩千塊錢一染,可不便宜。”女客人本來就因為等了俞晨有小半個小時而一肚子怨氣,這時候看見這張冷淡的臉,更是覺得厭惡。
“我們這是物有所值,用的可是進口的染色劑。”這時,韋碩走進房間,面帶笑容說道。
俞晨輕皺着眉看了看韋碩臉上那副“職業微笑”,沒再搭話,坐在位子上打開電腦查看手術預約記錄。
“我辦了你們一萬塊錢的VIP,可不是為了讓一個遲到不守約的人數落的。”女客人撇了一眼坐着操作電腦的俞晨,趾高氣揚對韋碩說道。
韋碩連忙賠笑道:“是是是,今天早上不是地鐵那邊出事故了嗎?停了一個多小時,俞醫生她其實六點半就出家門了。”
“你們這些當寵物醫生的掙這麽多錢,還不舍得在市中心租房子的嗎?再說了,地鐵停了不會坐出租車?不然VIP和普通客戶還有什麽區別!?你們不照樣沒有服務到位?” 女客人一雙戴了綠色美瞳的歐式大眼繼續瞥着俞晨,見她還沒擡頭道歉,更來氣了。
俞晨撥弄着手裏的鼠标,把韋碩和女客人的對話屏蔽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韋碩見俞晨沒有致歉的意思,只能無奈地說道:“那…那這樣,下次的診療給你打五折行不行?我看這只松獅還沒做過結紮,結紮的費用也不少,要做結紮的話,就給你打五折。”
被染成熊貓、圓滾滾蜷成一團的小松獅在一旁似乎聽懂了韋碩說出的人話,哀嚎着叫了兩聲,俞晨猜着裏面的意思可能是…
“去你丫的。”
想到這裏,她露出笑容。
韋碩看到俞晨這沒來由的傻笑,眉頭一皺,對俞晨使了個無比嚴厲的眼色,俞晨連忙忍住笑。
女客人想了想,盤算着早晚也是要給松獅結紮的,省得它發情時總是用蛋蛋朝着自己的鞋尖戳個不停,于是放過了俞晨,抱起狗朝門外走去,韋碩連忙在後面跟上。
“這樣還差不多….不過下次我可不會找這位俞醫生給我做了,什麽玩意兒…遲到這麽久連個道歉都沒有。”
俞晨沉默地忍耐着女客人稱她為“什麽玩意兒”,在這動物診所,她最不擅于和人溝通,既不想因為遲到認錯,也不願意因為言辭的侮辱而和對方起沖突。
韋碩把女客人送到了她開來的路虎車邊。
“這次真是對不住您了,下次不會再有這樣的事兒了,我保證。”韋碩服務周到地為女客人打開車門。
女客人表情暧昧地望了韋碩一眼,親了一下他的左臉頰,“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韋碩把女客人摟進懷裏,使勁啵了一下她柔軟的嘴唇,回應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周末四季酒店1309,你要是和你手下一樣遲到,看我怎麽弄你。”
說完,女客人上了車,懷裏的松獅急不可待地掙脫她香得熏人的懷抱,跳到副駕上。
韋碩送走路虎,帶着怒氣轉過身,直奔俞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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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晨,老板讓你去他辦公室。”俞晨的同事小張為一只金毛沖完澡吹幹,看見正往飲水機接水的俞晨,不屑地說道。
“一個診所就這麽幾個人,還要找人傳話。”俞晨小聲咕哝。
她端着一杯剛沖好的、熱騰騰的咖啡推門走進韋碩的辦公室,坐到韋碩的辦公桌前,放下咖啡,推到韋碩面前,垂着目光,說道:“今天遲到确實是我不對,可是地鐵故障也确實是不可控的。”
韋碩盯着她,腦補了這樣的畫面:站起身、将咖啡掀翻在桌、指着俞晨鼻子罵:“你他娘的要耍高冷要不食人間煙火,那我這小廟也不留你了!你趕緊的收東西走人吧!滾蛋!”
遺憾的是,這間診所不是他一個人開的,和他一起出資的,還有他的小侄女王晞。王晞是他姐姐的獨生女,全家人寶貝得不得了,她出了五百萬為診所購進最新的器材,把診所的費用提到了全北京的數一數二貴,這五百萬還只是王晞半年的零用錢,至于診所昂貴的收費,王晞只要在朋友圈裏稍微吹噓一下,就有百八十名富二代願意把貓貓狗狗往這兒送。
也因此,韋碩一直讓俞晨在失業的邊緣徘徊,遲遲沒有勇氣把她踢出去,因為俞晨是王晞的閨蜜,還是處了十年八年的那種,韋碩根本惹不起。
“我說俞晨,你要是每次都這樣頂撞客人,我真的招架不住,你不知道現在寵物行業競争越來越激烈,你要都這種态度的話我這生意還怎麽做?”
俞晨低着頭認錯,左手摳着右手的指甲,說道:“我知道,讓您為難了。”
韋碩的臉上恢複往日的和顏悅色,他知道不管俞晨如何挑戰他的底線,他都不能把她踢出去。
“你每次認錯的态度都非常好,就是不肯改。”
俞晨悶聲不語。
韋碩微微嘆了口氣,無奈地揮了揮手,說道:“這次就這樣了,但下次不能再遲到了,特別是VIP客戶,你要覺得時間不合适的話就一直給我在診所呆着!頭一天住在診所都行!”
“好。”
俞晨的左手用力,幾乎把右手的指甲根摳得隐隐見了血色,低聲應道。
韋碩看了看俞晨這德性,大手一揮,偏着頭不願再看她,說道:“出去吧。”
俞晨離開關上門,韋碩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低聲嘆了口氣:“最起碼泡咖啡的水平還不錯,就這樣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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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兒童醫院的單人病房裏,躺着一個六歲的女孩,她的模樣似乎只有三四歲,長期的營養不良使她遠遠達不到正常孩子的身高和體重。
此時的她戴着氧氣面罩,緊閉雙眼,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忍受着全身器官衰竭的痛苦。
管床醫師走到站在一旁的許臨身邊,遞給他一張“放棄搶救同意書”,說道:“許醫生,您太太已經簽了,不過現在按規定,未成年人最好要雙親簽字。”
許臨接過“同意書”目光呆凝地看了看,作為醫生,他對上面的內容已經再熟悉不過,在阜外做手術做到下午三點半,然後去重症監護室探視幾個自己主刀的病人,事情處理得差不多,剛好接到兒童醫院的電話,便趕過來了....。
許曉曉的身體現在已經十分虛弱,随時需要上呼吸機,可是梁雨澤受不了女兒被下管時那凄慘的模樣,于是簽了“同意書”。
許臨看見許曉曉的嘴唇挪動了一下,似有話想說,許臨俯下身,湊近她,想要聽清。
許曉曉發出微弱的聲音,一字一句乞求道:“爸…爸,救…我。”
見慣了生死的許臨眼眶瞬間紅了,面對這個從出生開始就心血管畸形的孩子,他從來沒有任何妄想,從未相信過奇跡會發生,只能花六年的時間盡力研究和掌握小兒心髒移植的技能,以備如果真的有那個萬分之一的機會來臨,能給予她生機。
他聽到許曉曉的乞求,直起身來,把“同意書”還給管床醫師,說道:“我不簽。”
管床醫師面色冷峻地說:“許醫生,她的心衰已經導致全身器官功能都在衰竭,肝腎功能指數都不理想,現在就算還有髒源,她也已經不能手術了…”
這時,一個尖利透亮的聲音在病房門口響起。
“怎麽,害怕了嗎?心虛了嗎?把曉曉弄成這樣?是誰的責任!?看着她現在受苦,又要大發仁慈地不同意放棄搶救!?你做戲給誰看!?”
身高170的梁雨澤一頭幽黑的長發有些散亂地披蓋着對稱的雙肩,裏面穿着貼身的銀色羊毛衫勒出她誘人的纖細腰肢與碩大的□□,外面套着一身黑色Burberry風衣顯出她修長的身段與高貴的氣質,腳蹬一雙GUCCI高跟長靴,并着腿出現在病房門口,她的眼睛很大,卻是少見的淺內雙,鼻梁挺直,唇形柔美,眉毛修剪得不粗不細,配上她的瓜子臉,整個人都充滿了設計感,美麗得不真實。這樣的女人你不會相信她已經接近四十歲,更不會相信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
“你就算不簽字,我也不準備搶救她,我要讓你後悔!後悔一輩子!”
許臨不想讓許曉曉聽到他和梁雨澤的争吵聲,推着梁雨澤往甬道上走,“有話在外面說。”
梁雨澤掙開許臨的手,撕心肺裂吼道:“怎麽,你怕曉曉聽見嗎?放棄救曉曉的人是你,是你!”
許臨下午從醫院手術室出來時,胃部已經感到不适,這時候鈍痛越來越厲害,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阻止梁雨澤的嘶吼。
“雨澤,你不要這樣…”
話還沒說完,一股酸水朝着他的喉頭直冒,他急忙捂着嘴朝着甬道另一邊的洗手間奔過去。
“曉曉,他不是你的父親,他根本不配當你的父親…”梁雨澤的目光如同破碎的玻璃渣,呆呆看着許臨匆匆離開的身影,絕望地自言自語道。
許臨呆在洗手間的隔間裏一聲又一聲往外嘔着,早上吃的卷餅全部未消化,落在馬桶裏,混着淺黃色的胃液。
六年來,許臨一直不斷提醒着自己,許曉曉的出生和自己毫無關系,那她的離開自己必定不會感到痛楚,可是事實似乎不是這樣的。
內心的抽痛比胃痛更盛,越加劇烈的感官疼痛使他意識到,他從來都是以許曉曉的父親自居,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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