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少年游(五)(捉蟲)

第五章 少年游(五)

大街上摩肩接踵人聲鼎沸,一眼望去盡是人頭。浮華牽着殷遲尋了還算幹淨的小鋪子坐了下來。殷遲點兩碗元宵後還摟着新得的走馬燈不肯撒手。

不過是搭在大街上的一處落腳地,連個棚子都沒有搭上。桌子椅子只要再往外挪上兩步保準磕着人。可偏偏好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了兩個世界。外頭是人山人海人聲喧嚣,吵吵嚷嚷的聲音都像是隔了一座山一程水模模糊糊的飄在耳外。

裏頭是剛上桌的兩碗白糯糯的元宵,冒着袅袅的熱氣,修長素白的手指撚住白瓷的湯勺,往碗裏舀了一個芝麻餡的元宵。那是一只白皙潔淨到寫滿了遺世從容高不可攀的手,帶着理所當然的态度将勺中的吃食放入埋頭苦吃的孩子的碗中。

殷遲一手抓着勺子,另一只手還抱着走馬燈不放。整張臉都幾乎要埋進面前的碗裏去,能發現自己碗裏越吃越多的事實的幾率近乎于零。當然,或許最有可能的是這個孩子他清楚的知道,卻不說出口,并且每一次都給予浮華最好的投放機會。

他的師父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人氣兒,活着麽,總要活出個滋味兒來。以前沒滋味,以後有他在,一定要有滋有味會說會笑。

小徒弟兩年不見更能折騰了。這是浮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殷遲塞了最後一顆元宵進嘴,并成功的弄丢了徒弟以後的想法。

殷遲塞了浮華一嘴,提着自己的小燈撒丫子就跑。沒別的多餘的想法,只是幹完壞事兒之後下意識的作為。等到腦子滾回來控制自己停下的時候,他已經成功的弄丢了自己師父。并且還達成了撞倒一片人的成就。

四河城以四河為名,自然是因為有四河交錯穿過城池。四河城便是算不得五步一木橋,十步一石橋,說不得五步一登,十步一跨。但放眼望去寬闊的石拱橋也是比比皆是。

石橋上不少孩童皆提着一盞小花燈蹦蹦跳跳的走上走下,算不得摩肩接踵也是熱鬧往來。就是這樣的情況下突然一個看着約莫七八歲的小娃兒提着一盞精致的走馬燈像是一陣風分開重重人群,竟無一人察覺。直到橋中心時,他猛然停下,像是一匹在飛奔時突然被主人扯住了缰繩的馬,一頭撞上看着人高馬大足足四個他那麽大的壯漢。畫面極具沖擊力,身旁的人見着突然出現的俊秀小子,還沒反應過來這小子是什麽時候出現,又怎的撞上了人,那人高馬大的漢子已然倒飛了出去。

浮華禦劍而行,腳尖恰恰點在劍脊,雙手負在背後,冰鏡般澄淨的眼眸穿過層層雲霧落在尴尬的直搓鼻子的孩子身上。

殷遲上前兩步,瞅着倒飛出去并順帶撞翻了跟在身後三個跟班兒的壯漢。旁邊的路人瞪大了雙眼,震驚過頭神色呆滞,只是呆呆的瞧着殷遲,又望了望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喚的幾個漢子身上,不由吞了口口水。

殷遲心虛的摸了摸鼻子,反手将走馬燈轉到身後。他走到最前頭的那個漢子身邊,伸出手扶道:“那個,你們沒事兒吧。”

壯漢回過了神,沒想着先站起來反而是一把反捉住殷遲的手:“是你小子撞得你爺爺,快,拿銀子來!”

周邊圍觀的有幾個想要上前幫忙一塊兒扶人的手皆停了下來。再仔細一瞧,所有人都拉下了臉來。他們還道是誰這般虛,竟被一個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小娃兒撞倒,原是城西的那個不務正業整日欺負老實人收保護費的混頭子。沒想到看着高高大大厲害的不行,連個孩子都不是對手。大多人鄙夷不已又不免帶了點懼怕,有些個不願惹事的牽着自家孩子快步走了。口中念着“晦氣,大過節的。”

有些個好心的聽見方家那大塊頭的話想要勸殷遲一句趕緊走。幾個看着壯實的漢子在一邊沒有走開,似是想要先觀望,若是不對也好幫人家孩子一把。更多的是圍在一邊,竊竊私語當着熱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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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漢擡頭,殷遲垂眸,壯漢震驚殷遲困惑。殷遲還未有所反應,壯漢已經跳了起來一把捉住殷遲的衣襟,“是你這個小畜生!”

兩人幾乎同時擰起眉峰,浮華神色冷漠,殷遲則是帶着淡淡的嫌惡。

小小的孩子蹙着眉,碎星般的眼眸上上下下靈動的一轉,才從記憶的角落翻出了那麽點印象。他嗤笑一聲,唇角微勾間竟有兩分矜傲放肆兩分不可一世,還有一分浮華般的高山冰雪上目無山腳塵的不屑一顧。只是浮華出塵淡漠是峰頂白雪,而殷遲不羁放肆是火上紅焰。

“喲,兩顆門牙安上了?今兒個,是想重新長一雙手咯?”

殷遲全然沒有受制于人的模樣,面對一個比自己高大兩倍的壯漢在別人眼裏充分的展示了什麽叫初生牛犢不怕虎。

這個小畜生!

方虎滿臉橫肉的臉瞬間猙獰而扭曲,蒲扇大的手掌猛的握拳,“小畜生,別嚣張,爺爺今天非得教訓教訓你,哭着給爺爺下跪磕頭!”

圍觀之人不由驚呼,欲幫忙的人連忙上前要攔。這小公子瘦瘦小小,看着也不曉得是哪個富貴人家的,這方虎一拳打實了那人哪裏還有命在呀。

揮向臉頰的拳頭看似雷霆萬鈞,可對于殷遲來說不過是一只螞蟻的掙紮罷了,再強壯大螞蟻,也只是一只不值一顧的蟲子而已。沒由來,殷遲驀然生起這樣的想法。

方虎的動作再快,在他眼中都遲鈍的有如龜爬。殷遲伸出一只手,不過浮華的一個手掌大,手指纖細指腹虎口處帶着薄薄的繭。手背白皙青色的血管透出皮膚,脆弱而精致。這一只手不論怎麽看都與力量沒有半分沾親帶故的關系。

殷遲一手背在身後護着花燈,另一手擡起一扣捉住了方虎的手腕,同時就地單腳飛起踩下方虎揪着自己衣襟的手,掙脫方虎的桎梏。面對這樣的人,他多說一句都嫌累舌頭。

方虎的臉色瞬間紫青,憋成了醬紫色。

衆人吃驚的盯着殷遲。

他單手扣住方虎的手,腳尖在方虎的手背上一點,有如輕盈的蝴蝶翻飛而起,落下之時飛快的放開方虎的手腕猛的一拍他的肩井穴。一切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周邊的人不過是眨了兩下眼睛,殷遲便已經貓兒似的輕巧的落到地上。方虎一身慘嚎劃破夜空,他“噗通”一聲癱軟在地,連連痛嚎。

殷遲勾唇一笑,眼角一點胭脂色,精致漂亮。這般風神俊秀的小小公子,可是九重天上仙童落凡塵?

蘇州雲中錦一寸一金,遠遠望去潔白無暇,拿着錦緞對着光一照浮雲流轉,栩栩如生,每年供給皇室不過三匹。殷遲蹬着雲中錦做的靴子,慢悠悠的踩上方虎的臉上。

“古人有雲‘敬人者,人恒敬之’。”他手肘搭在膝蓋上,狠狠的碾了碾。“小爺向來奉行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今日小爺不要多,扒下你這層臉皮算是清算。”

看着柔柔弱弱的小白兔子竟是只惹不得野狼。四周一時寂靜無聲,唯有方虎的痛呼求饒聲,以及不遠處若隐若現的孩童嬉笑聲小販叫賣聲才子佳人的誦詩聲還有時不時高傳的叫好聲。

突然一個尖銳的女聲打破了這一片寂靜。

“老怪物休得傷人,看劍!”

老怪物?殷遲好奇的回頭張望,哪裏有老怪物?沒有啊。

浮華望着隐藏在人群中對着殷遲的後背猛的刺出的一劍,劍光閃爍,是六品寶器。

三界中分為法器與寶器,法器多為真仙鏡之上方可驅使,而寶器常為修士所用。法器與寶器皆分為九品,一品最為難得。一個不過築基後期的小小修士哪來的能耐憑自己得一把六品寶器。六品,連金丹期的修士都足夠了。

現今修仙界人才凋零,各個閉門不出,專心培養下一代。凡間選中的修士大多斬斷塵緣,一旦踏上修仙路便與凡塵再無幹系。而修士之後各個眼高于頂,也更加明白與凡塵中的因果牽連越多越不利于以後登仙。每個修仙門派都明文規定凡門中弟子無調令不得入凡世。能有財力給個小弟子六品寶器又在凡間走動的唯有隐于凡世的修仙世家了。

所謂世家,便是族中多以修仙為榮,卻無實力在修仙界中占據一席之地。唯有退而求其次,紮根于凡塵中,帶族中弟子長大在送往各個大宗門。各門各派不少弟子皆是來自世家之中,說白了不過是大門派的附庸。畢竟宗門再眼高于頂雲霧無法掩蓋他們依舊需要凡世,更甚至凡世必不可缺無可取代。

殷遲張望兩眼什麽都沒有看到,無趣的眨了眨眼,正要繼續教訓某個說着要揍到他下跪求饒的家夥。後背卻驀然一涼,他下意識的後撤一步,眼中寒光一閃。

他最讨厭的就是背後傷人的小人。精致的花燈随着飛揚的一枚飛旋,他一摸腰間挂着的匕首般長短玩具一般的小竹劍,青光一閃瞬間化為三尺長劍。竹君握在殷遲的手上近乎拖地,卻有如手臂般運用自如,險而又險的架住了刺過來的長劍。

粉紅衣裙的俏麗少女惱怒的咬着牙,用一種殷遲無法理解的眼神瞪着殷遲。“老妖怪,竟然妄傷凡人,今日我白芸晟就替仙界除了你這個敗類!”

說着又是一劍狠狠刺出,強大的靈力炸裂開來火花四濺。殷遲連忙祭出竹君,“一劍三化”。

碧綠的竹劍一分為三擋住爆開的靈氣。走馬燈籠收到芥子中,殷遲手作劍指快速的畫出一道符咒,将四周的凡人推開,連帶他腳下的那個也被他一腳踹出了粉衣少女的攻擊範圍。

她是不是修仙修出毛病來了!他到底哪裏敗類哪裏老了!他不過是一報還一報,恩怨兩清有什麽不對。說是敗類,那個家夥堵在學堂門口打斷了那個小秀才的一顆牙算什麽,打砸人家桌椅算什麽!

妄傷凡人?也不看看自己在做什麽。在凡界不帶腦子一通亂打算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補完了~小天使們感恩節快樂哦~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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