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前塵(十一)

第三十九章 幻境前塵(十一)

殷遲還是料錯了傅蒼寒的速度。昨夜殷遲說明日給他一個答案他便直覺不對,一大早就派人守在殷府門外。恰好,守到了一個凄凄慘慘的殷遲。

也幸好傅蒼寒派了人來,沒讓殷遲更加凄慘一把。

殷遲醒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睜開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天青色紗帳與熟悉的冷俊面容。

他趴在床上,反應慢半拍的盯着傅蒼寒。傅蒼寒伸手量了量他額頭的溫度,确定已經燒退後,轉身去倒熱水。

殷遲打量了一眼四周,确定不是在客棧,桌上點的燈臺與傅蒼寒房間的款式一模一樣。不用猜,他這是直接被帶進太子府了。

“我......”殷遲張口,喉嚨幹澀的說不出話。

傅蒼寒捧着倒了半碗熱茶的瓷碗走過來,坐到擺放在床邊的椅子上,他剛剛應該便是一直坐在哪裏。

殷遲趴在床上也不好動手喝水,傷口面積太大動一動便能扯開。傅蒼寒一手碗一手瓷勺,拗一勺水送到殷遲的唇邊。殷遲一時難為情,但還是乖乖張口喝了。太子殿下親手喂的水也不是誰都能享受得到的。

小半碗都進了肚子後,傅蒼寒起身将碗放回桌子上。殷遲望着他修長的背影,那種理智上的脫離驀然真實起來。

“看着你,我才突然有一種我真的逃出來了的真實感。”殷遲其實不是一個喜歡将話悶在肚子裏的人。只是這許多年,少有人願意聽他說,而他說了也只會被認為是油嘴滑舌花言巧語。大概是他知道面前這個人會認真的聽并且相信,也明白傅蒼寒清冷的近乎出塵,有許多事他若是不說傅蒼寒未必能懂得。沒由來,他就是覺得他了解這個人。

傅蒼寒回頭望他,果真是眼神淡漠而澄澈,顯然沒有聽出殷遲話中的暧昧。

他走回殷遲身邊坐下,道:“你如何走至今日局面?”

這大概是他一直想問的問題。殷遲昏迷了多久,他就想了多久。

殷遲對着傅蒼寒眨了眨眼,抿着的唇微微勾起,臉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回答我,我如何會在你這裏。”

“今早派人去殷府外等候,見你被擡出來。”傅蒼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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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遲臉趴在枕頭上,半眯着眼睛似乎是想将傅蒼寒看得更仔細些。他道:“你的身份敏感,我的身份勉勉強強也算得上是特殊。你如今收留我也不怕被外頭的人猜忌?”

“以你如今身名又能作何猜忌?”傅蒼寒反問。

殷遲擡着眼似是在認真思索,可眉宇之間皆是放松玩笑之态。“我都被殷家逐出家門了,自己呢又沒什麽本事。所以不論是說你有意拉攏殷家還是拉攏我,都夠不上。我唯一能看的大概就是這張臉了。或許他們會說,你愛慕我顏色。”

說到此處他自己先癡癡的笑起來,軟軟的躺在床上像是一只慵懶的貓咪。

傅蒼寒:“......”他無法接話,只是淡淡瞥了殷遲一眼,等他笑完。

現在的殷遲就像是一直脫籠而出的鳥兒,将束縛在身上的繩索一次性扯了個趕緊,骨子裏那張揚的勁兒便完完全全的透露了出來。

“怎麽,難道我不好看?”殷遲料準了傅蒼寒的反應,所以下一句才是他的重點。

傅蒼寒淡淡道:“霞姿月韻,芝蘭玉樹。”

明明是誇他好看,神色卻同說朝局紛争一模一樣。殷遲見傅蒼寒那副冷淡的冰塊樣,心下嘆息。果然,他不明明白白說出來,這人就絕對不會認清他說的事兒。

于是殷遲清了清嗓子,擺正了神色。他的聲音還有兩分喑啞,道:“好了,我知道你根本沒長那根筋,不然何至于外頭都傳揚你不舉,所以才至今都沒有娶上太子妃,府裏頭更是連個暖床的侍妾都沒有。”

傅蒼寒神色默然,道:“你亦然。”

殷遲瞪了他一眼,道:“我同你說正經的,你別打岔。我可是天天流連煙花之地的纨绔子弟。不過,我跟你保證我去就是喝喝酒寫寫詩,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過。”

傅蒼寒無奈,到底是誰從醒來至今都沒有說過一句正經話,而他又何必同他保證這些。

殷遲極盡多年所學,搜腸刮肚,滿腦子什麽“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什麽“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什麽“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什麽“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最後差點連把“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給念了出來。

不行啊,感覺都不對。不然說若能結發為夫妻,定将恩愛兩不移?可惜了,在這一反面他也才剛生出了心竅,處于蹒跚學步的階段。面對傅蒼寒,竟不知該當如何說才最好。

殷遲有一瞬間陷入自己的思緒裏,又在轉瞬間回神。他脫口道:“我同我爹說我喜歡你,此生非你不要。”

是了,面對這個人哪用得着那麽多,直白明白的告訴他,說多了他都會以為你是在開他玩笑。

傅蒼寒一愣,望着殷遲似是在想他為何做這般說辭,他道:“為何以此坐借?”

殷遲下頭表白的話硬生生被傅蒼寒咽在了喉嚨口。他好容易才吞下一腔心意,道:“你先說你猜了多少。”

“一為光明正大脫離,還欠恩情。日後行事不受殷家掣肘,因情面為難。二為不行拖累,萬事不波及殷家。但此兩點你何須用此......借口?”傅蒼寒等了許久才得談事的機會,此時條理清晰顯然已經猜出殷遲的不少心思。

傅蒼寒是塊沒開竅的石頭,殷遲與他交談越多理解越是深刻。你看一共就三點,兩點都猜到了,第三點他都送到了他面前,他就是沒往那處想。或許說對于傅蒼寒根本沒有那方面可以想。

殷遲小心翼翼的伸出換了紗布的手扯了扯傅蒼寒的袖子,道:“所以還有我說這話最重要的第三得。你坐過來,我同你說。”

傅蒼寒不疑有他,起身做到了殷遲的床邊。殷遲順勢握住傅蒼寒的手,傅蒼寒指尖一僵卻未多說。

殷遲笑了,又勾了勾手,道:“附耳過來。”

傅蒼寒難得帶了些許疑惑,他遲疑的俯下身,在側臉離殷遲還有半尺處便停了下來。殷遲眼中溢出點點笑意,他伸出手直接捧住傅蒼寒的臉,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往下一拉。

傅蒼寒一驚,殷遲呼出的熱氣噴在耳朵上,順着耳郭鑽進去,癢而麻。殷遲略啞的聲音順着熱氣鑽進耳朵一路聽進了心裏。

“第三點,我喜歡你。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都不願委屈了你。喜歡一個人,自然要堂堂正正坦坦蕩蕩。我同我爹說我喜歡一個人,我要娶他回家。哈,他自然氣急打了我一頓,問我改不改知不知錯。喜歡你我想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一件事情了,再正确不過了。自然打死不認。他沒辦法,就只好将我扔出來了。”

他笑着說:“傅蒼寒,傅歸塵,殷晚朝心悅你。從荊州,鳥羽紛紛揚揚胡亂飄,我內心抓狂,低頭亂找的時候,我就在想另一頭的人是誰。在你不顧生死,替我擋下那一招的時候,我就震驚,原來也是有人看重我的性命如同他的性命。

我知道,你這人對誰都是一視同仁。你的眼睛好像就沒有特殊這兩個字。可是傅蒼寒,我覺得我對你是特殊的。因為我昨夜問你,為什麽對我好時,你認同了且找不到答案。我猜,或許上輩子我們相識,而這輩子你不曾忘。”

傅蒼寒一時無言。大概敲破他的腦袋他也想不通竟是這等原因。

殷遲似是還怕他不明白,将內心的想法盡數剖析出來。

“我們上輩子一定不是愛人。不然為什麽我那麽容易喜歡上你,你卻一無所知,石頭一塊。就在剛在,我看這個站在昏黃的光暈裏,一身潔白不染塵埃。就像是一束光,照亮我灰暗的世界,破開沉重的枷鎖,将我從深淵裏拯救。

傅蒼寒,殷家這個囚籠逼仄的讓我喘不過氣來,只能将自己縮小改換,披上一層又一層僞裝的皮茍且求生路。跟着你,天下也同樣壓在我的肩上。可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知道我的身邊一定會有你與我一同承擔。意外的我覺得無比的輕松與自由。”

包裹着紗布的手心是粗糙冰冷的,而暴露在外的手指卻是細膩而溫暖的。

傅蒼寒腦海乍聽此言,一時間面對全然陌生的領悟毫無辦法也不知道如何反應。無言以對無話可說,甚至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思考是答應還是拒絕。

殷遲話完笑眯眯的收了手。傅蒼寒的神色依舊清冷,只是澄澈的眼眸中落進偷腥的貓兒般沾沾自喜笑着的殷遲,難免透露兩分不解。

殷遲似是望懂了他眼中之意,輕輕的笑出聲來。不料一時得意忘形扯着傷口,“哎呦”一聲。傅蒼寒本以為知道疼了他便能消停下來。可殷遲邊抽着涼氣還邊笑,整個人都在述說着他此刻的歡喜。

“你不知該如何是好沒關系,我知道就行。你什麽都不需要做,你只需答應我在你沒有心上人之前,試着讓我走近你。你站在原地萬事随心,等我走到你心裏去。便譬如此刻。”殷遲趴在軟枕上言笑晏晏,眼中若盛載了萬千星光,每一根頭發都在表達着喜悅。

傅蒼寒下意識的問:“此刻?”

殷遲手指微動,中指率先勾到傅蒼寒落在床上的衣袖。他勾了勾手指,将傅蒼寒的衣袖攥進手心。他道:“對啊,此刻。我給你挪個位置,你躺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耍流氓的遲遲:師父父,來!睡!

懵逼的師父父:......[他一定是幻聽了!]

求收藏求評論的小尾巴~  下章或者下下章暮無無就要出現了,前塵,嗯,你們懂的,暮無無的故事挺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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