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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那皇上的幼妹惠陵公主了嗎?
藍河一驚,心裏已經飛快地把之前聽說的傳聞給過了一遍——
禮部尚書家的女兒,曾被她推進了湖裏,結果被一個馬夫救起,只得嫁了;丞相家的女兒,在秋獵的時候被她在林子裏照臉甩了三馬鞭,又被野獸咬傷,救回去之後已是毀容瘸腿;就連前一任京兆尹的女兒,也被她給扔進了青樓裏,最後京兆尹也辭官回了鄉。因此皇城以內的大戶人家幾乎沒幾個還留在京城的女兒,京中子弟也常有告假回老家娶親的習慣。
這等蠻橫刁鑽的女子,便是眼前這騎馬的少女嗎?看這年紀也就十四五歲,還真是不可貌相。
“沒聽見嗎?刁民就是無禮,還不——”那侍女還沒說完,葉修就胸有成竹地把長發往前一撥:“有天機銀铠在身,不是見誰都不用跪嗎?”
“你哪裏有——”侍女柳眉一豎,正要呵斥,就見葉修束發的紅纓上抖出了墜着的銀色四方珞,正反兩面各刻了一個“天”字和一個“機”字。葉修竟是把天機銀铠頭盔上的紅纓給拆下來束發了!
侍女一時語塞,只好又把目光投向了摟着葉修發愣的藍河:“大膽戲子!見了公主殿下不行禮,還敢如此放肆!”
藍河一激靈,正想掙脫開葉修,趕快下馬行禮,葉修卻不慌不忙地攔住了他的動作:“他也穿了天機銀铠。”
“胡說!根本就沒有!将軍莫不是目中無人,視皇家威嚴為無物,竟這般戲弄——”
惠陵公主卻縱馬又靠近了一步,手一擡,示意侍女住口,自己則朝一旁伸了手:“北雁,上弓!”
話音剛落,就有一個身穿灰色衣袍的男子落下,低眉垂目,恭敬地把一柄棗紅色的秀氣短弓和一支鋒利的鐵箭翎放到了惠陵公主的手裏。
“天機銀铠,水火不侵,刀槍不入。若這戲子能接下我這一箭而毫發無傷,那我便信了。也正好讓阿修哥哥瞧瞧,我這幾年箭術可有長進。”惠陵公主鳳眸裏寒光凜冽。她嬌嫩的臉龐在冬風裏吹得發紅,手裏的弓卻端得極穩。
藍河慌張了,心想不過是行個禮的事,葉修幹嘛這麽計較。他甚至想找個什麽趁手的棍子先擋一擋,卻見葉修輕輕地将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無妨。我不會讓你受傷的。”
藍河意外地覺得安下心來,便屏息凝神,靜坐不動,馬兒也乖乖地站在了原地。
惠陵公主便咬了咬唇,手裏拉起弓弦,然後狠狠地一放——就在藍河腦補着葉修空手捉白羽的英勇事跡之時,連說書人該在哪兒賣個關子都想好了,卻見葉修把他往旁邊一推,那本該瞄準藍河肩頭的箭矢就直沖着藍河的心髒而去。
大将軍咱倆什麽仇什麽怨不就昨天晚上滋了你一身水嘛!能不這麽記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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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河已經準備“欣賞”自己胸前綻開的血花之時,卻只聽“铛”的脆響,鋒利的箭矢刺穿了他的外襖,卻撞到了什麽東西上面,毫無反抗之力地垂直掉了下去。而葉修也及時地拉了一把藍河的胳膊,把他再度穩在了自己的懷中。
“什麽東西?”藍河最先反應過來,急忙往懷裏摸索,卻摸出來一面兩個成人巴掌那麽大的薄薄的琉璃鏡,兩面磨光,看着輕脆,卻意外地結實硬韌。這東西是什麽時候塞進他衣服裏的?
“天機銀铠的護心鏡。”葉修得意地挑了挑眉。
合着先皇賜的天機銀铠是随便拆的嗎?
藍河捧着這塊護心鏡,沒好氣地回了一句:“瞧着挺值錢的,不如給我拿去賣了吧。”
“好啊,來錢咱對半分。”葉修滿不在乎地說。
“憑什麽啊?”藍河反駁道。
“咱搭夥過日子,不得對半分?”
“什麽搭夥過日子?”
“我出物,你出人,賣了東西對半分,有什麽不對?”葉修循循善誘地說。
“我勞苦功高,對半分怎麽夠?你以為誰都上趕着要這個啊?”
見兩人說着說着就自顧自地吵起來了,惠陵公主俏臉一沉:“阿修哥哥,這是誰?”
“如你所見,如你所想。”葉修說着,就勢把藍河的腰摟了一下。
藍河偷偷瞟了一眼惠陵公主簡直要吃人的臉色,剛想開口打圓場,就被葉修輕輕地掐了一下腰,差點就癱了,只能恨恨地翻了個白眼。
“阿修哥哥,你明明知道……我明年就及笄了。你什麽時候來娶我?我——哪怕要和他平起平坐,我都——”惠陵公主手裏緊緊地握着她的短弓,颀長的手指都嵌入了她自己的手掌。
“殿下若是無他事,我們就先走了。”葉修恍若未聞,一甩馬鞭,便縱馬從惠陵公主的身邊掠過了。他還丢下了一句話:“你若動他,就連你皇兄都保不了你!”
惠陵公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葉修與藍河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殿下,殿下?”一直候在一旁宛若影子的男子輕聲喚道,“葉将軍已經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早該知道。”惠陵公主喃喃低語道。她緊接着又臉色一沉:“北雁,你去查查這個戲子!”
“屬下明白!”那男子眸光晦暗不明,略一點頭,就消失了。
回到将軍府,藍河剛一進門,就見邱非領着幾個人提了好幾溜兒野雞過去,不禁好奇地問:“你們将軍府的人都很喜歡吃雞?”
葉修見狀,突然神秘地笑了笑:“你聽說過狐貍大仙嗎?”
聽過,當然聽過!那群小崽子天天惦記着狐貍大仙呢!可除了送野雞,還送冬衣,哪家的狐貍大仙這麽靈?
藍河腹诽道,但面上卻不以為意地說:“山野之物的傳說多了去了,誰知道你說的哪個。”
“咦,你沒聽過嗎?有一種狐貍,它的九條尾巴全都是不一樣的顏色。它一頓能吃三百只雞,但也能半年只吃一頓。聽說啊,它就喜歡趁人不注意送野雞過去,誰吃了那野雞,誰就中了它的幻術,天天以為自己在吃山珍海味,到最後會欲罷不能。它還會變成人,能偷各種東西去供養它看中的食物。到最後,它再——”葉修越說聲音越低,突然變掌為爪,朝藍河抓了過去,吓得藍河往後一跳,“把它看中的人,吃掉——”
“胡說什麽呀,哪、哪有——”藍河正兀自強作鎮定地靠着身後的牆,卻突然發現天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暗了下來,這将軍府裏看不到一個路過的人影,此時此刻,只有清冷的月光在庭院裏投下模糊的光輝。而葉修正露着一臉得逞的微笑,舔了舔唇:“吃不吃,你試一下不就知道了?”
藍河只覺得手心裏都是汗,後背的衣衫緊緊地貼在背上,也被汗濡濕了。葉修身上的氣息竟忽然變得充滿了血腥與肅殺,仿佛真的是一只盯緊了獵物的野獸,正悠然自得地看着晚餐做最後的掙紮。
“好,你可以吃我。”藍河突然冷靜了下來,握緊了拳頭。
“嗯?”葉修一愣。
“但,你不能傷害那些孩子。”藍河鄭重地說。
“可你這不已經是我的晚餐了嗎?”葉修拼命忍着笑,繼續努力繃住臉上的表情。
“我……我可以把後半輩子都給你,只要你——”藍河還沒說完,邱非就“哐當”地打開了院門:“将軍,那些美姬都吵着要回家。”
“哦?襖子都縫完了?縫完了就送她們各回各家吧,省得還要我管飯。我都這麽窮了,得省着點過,不然媳婦兒都娶不上。”葉修一身的氣勢瞬間就卸了去,懶洋洋地擺了擺手。
藍河這才反應過來,此“狐貍大仙”就是彼“狐貍大仙”,而且還是個裝的神棍。自己則明擺着被他給耍了一通!
“哼!”藍河氣呼呼地推開葉修的胳膊就走。
“小藍,怎麽就走了啊?”葉修還一臉無辜地跟着喊。
“我看福壽班就缺你去挑大梁了!”藍河沒好氣地撂下一句,猛地帶上了院門。
見葉修還不自覺地在發笑,邱非又上前了幾步,附耳低聲說:“将軍,請慎行。”
“沒事沒事,過幾日我帶那倆狐貍去給他賠罪不就是了。”葉修笑着說。
“不,我是說他的身份……将軍——請務必保護好自己的安全。”邱非糾結了半天,還是委婉地說了。
“這事兒你不用擔心,我自有分寸。”葉修胸有成竹地說,“不過,小邱你要是有看上哪家姑娘,我也可以勉為其難地替你去提個親。”
“不不不我沒有,我只想替将軍鞍前馬後、疆場左右……”邱非當即就漲紅了臉。
“沒事沒事,不用跟我見外。”葉修笑着,往院外走去,忽然又想起來什麽,回頭說,“我後面幾日打算去一趟千機門。這邊的事務你先應付着。他若是想去吳哥那兒學釀酒,或是去破廟看那些孩子,你都安排點人手護着,不用攔他。至于福壽班的其他人,他們若是想走,也不必攔着——哦對,今天中午吃得太膩了點,晚上給他送點粥去。”
說罷,他就優哉游哉地走了。
邱非站在廊下的陰影裏,頗為擔憂地蹙起了眉——前朝的皇子,真的沒有一點想尋仇的意向嗎?
藍河對此則一無所知。他正在自己的屋子裏瞎搗鼓。他在枕頭上潦草地寫了兩個大字“葉修”,然後拼命地捶着那個枕頭,嘴裏賭氣地罵道:“騙子!神棍!老狐貍!哼!就知道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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