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一個小時後, 一行人又一起離開陵園。

雨過天晴, 陽光破雲。

溫明楚拄着拐杖依舊落在最後。

浦開濟放慢腳步,依舊與溫明楚并肩而行。雖如此,浦開濟仍淡冷寡言, 并無話和溫明楚說。

走在前面的人輕輕聊着話, 不外乎勾起往事,回憶徐望鶴在世時的一些事。不知誰提了一嘴徐望鶴的兒子,幾人紛紛詢問徐羚是否已有新消息——這事不是秘密,作為徐望鶴的學生基本全知曉。

徐羚擺擺手:“找不回來也沒辦法, 随緣吧,他在世的時候就看得很開,你們也不用為他遺憾,他沒了一個兒子,卻多了你們這麽多個孩子, 一點不虧。”

溫明楚聽言轉頭看浦開濟:“老師的兒子如果從小成長在老師身邊,肯定會在我們行業裏青出于藍勝于藍。”

浦開濟腦中不由自主閃現商津在實驗室裏睡覺的樣子。隔一秒,他只道:“也許。”

溫明楚又笑:“是老師幫助我走出曾經的陰霾,我還沒來得及報答他, 他就過世了。老師找兒子這件事你們也不需要我幫忙。其實當年警察調查我的時候,我想過, 如果真的證明我是造成事故的罪魁禍首挺好的, 那我去坐牢,算為老師做了點事,大家這幾年也能有明确的情緒發洩對象。”

浦開濟倏爾駐足。

溫明楚随之頓住。

浦開濟看着他, 似乎有話要說。

溫明楚等着他開口,最後只等來文登喚浦開濟,浦開濟參與進他們前面幾個的話題裏。

到了陵園外,相互之間道別,最後剩下徐羚、浦開濟、阿金和溫明楚。

溫明楚詢問浦開濟要不要一起回研發基地。今天雖是周末,但這段時間以來,他和浦開濟都沒有休息。在他們的生活裏,一向不去區分假期和工作日。

徐羚幫浦開濟婉拒:“我安排了他見姑娘,相親。老大不小了,你們兩個不要總相互拉着對方工作工作工作,人生大事不能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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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明楚笑着虛心受教:“羚姑說的是,那我不能當大師兄的絆腳石。希望大師兄相親順利。”

徐羚沒忘記吼他兩句:“你也別去實驗室了,趕緊回家休息,或者陪你爸下下棋,陪你哥打打球。”

阿金心下暗爽,掂着手裏的車鑰匙附和:“是啊,也得多留點時間給家人。”

溫明楚點點頭,與他的随從離開。

上了車,随從詢問溫明楚等下要不要繼續跟蹤徐羚和浦開濟。

溫明楚望着車窗外的雨過山頭雲氣濕,搖搖頭。

随從默默啓動車子,往溫家開。

不瞬後座傳出溫明楚的聲兒:“去實驗室。”

阿金開着車,等前頭溫明楚的車消失于視線範圍裏時,将剛才沒能實時為徐羚點的贊送出:“羚姐,你的刀紮得真狠,我聽着都替溫明楚感到疼。這五年沒見,溫明楚在外面歷練得可以呀,比以前穩。”

從阿金嘴裏講出來的對溫明楚的評價,自然不是字面上的誇獎,而是反諷。

徐羚的神情是含着的,不帶絲毫玩笑:“我沒故意往明楚心口紮刀,我是實事求是有什麽說什麽,出于好意。”

阿金不禁随她板正起臉,沒再嬉笑。

後座裏的浦開濟通過後視鏡看一眼副駕裏的徐羚。

沉重的氣氛維持不過幾秒,又被徐羚自己打破:“差不多等會兒前面路口停車,把小浦扔下去。”

邊說着,她扭頭看浦開濟:“小浦啊,食材都在後備箱,我讓我助理一早買好的。你等下帶上,安安心心去加班。努力!加油!你可以的!”

阿金沒憋住笑。

浦開濟對二人的調侃八風不動,不過他本就打算用今天的時間将剩下的東西趕工完成。

中途浦開濟讓阿金再去補了點材料,等他抵達紫竹小區正值午間,如果根據平常商津發的短信內容,她應該還沒吃午飯,而窩在沙發裏打游戲。

浦開濟開門進去。

客廳并沒有商津的身影,也聽不到任何人聲。

浦開濟站在玄關準備換鞋,發現商津的家居拖鞋甩飛在鞋櫃邊,而鞋櫃裏她剛住進來那天穿的鞋不見了。

定片刻,浦開濟往裏走,放下食材,上樓。

主卧裏的衣服堆得如小山,地毯上随意丢着她近段時間買給她自己打發時間的拼裝玩具,看得出她很沒耐性,拆了好幾款,但沒有一款不是半途而廢的。

商津住進來時,除了身上穿的一套衣服,渾身上下的行李只有她的一只手挎包。現在手挎包也消失了蹤影。

浦開濟下樓,嘗試撥她的電話。

關機狀态。

浦開濟停在玄關,又定了會兒,收起手機,轉回身,遙遙望一眼桌上的食材,低身拎起剛補充的實驗室的材料,進去實驗室。

他去取褂子,系在一起的兩只袖子解開,拉了拉褶皺,穿上身,戴上新的手套,行至實驗臺前。

時間于落針可聞的寂靜中悄然流逝。

浦開濟擡頭,下意識望向某個方向。

椅子的位置沒變。

椅子上沒有人。

收回視線,浦開濟繼續專心在手裏的事情。

半晌,門被人從外面用力敲,同時傳入商津的聲音:“喂,你在裏面嗎?”

浦開濟一滞。

“濟哥哥……?”商津又問。

浦開濟走去門口,打開門。

商津正将臉貼在門上仔細聽裏頭的動靜,身體重心本就往前傾,冷不防徹底失去倚靠,頓時沒站穩往裏栽。

栽進寬厚又結實肉牆上,還帶心跳。

猜到是浦開濟的懷抱,商津不着急離開,舒展開手臂圈住他的腰:“你想我想得這麽早就過來了呀?過來多久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不過我喜歡這個大驚喜。”

浦開濟推開她。

商津噘嘴:“你就沒發現我不在家嗎?”

浦開濟掃過她尚拎着的挎包,和歪斜的鴨舌帽及栓耳朵上的半截口罩。

他不問,商津也要自己解釋:“心情不好,我忍不住出去溜達一圈透透氣。沒走遠,就附近轉悠轉悠,只是不小心又迷路了,手機還給沒電,我去便利店裏蹭了充電器,才重新導航走回來的。所以折騰到現在才回來。”

說罷,她往實驗室裏探一下腦袋:“你還要做多久啊?我好餓呀,午飯都沒吃,現在快能吃晚飯了。我想吃你做的,不想吃外賣。”

浦開濟緘默盯她兩秒,關上門:“十分鐘。”

商津被帶起的風扇一鼻子灰,摸了摸,做個鬼臉,然後蹦蹦跳跳上樓換衣服。

等她下來時,浦大廚已在廚房裏忙碌。

商津靠着門邊問他的背影:“我還沒點過今天的菜,你都給我做的什麽?”

浦開濟沒回答,側身拿雞蛋時,眼角餘光看到商津的桃花眼彎成月牙。

“其實也沒關系,無論什麽我都可以吃,只要是你做的。”

騷話一如既往如投入深井的石子毫無反應,商津撇撇嘴,不打擾他施展廚藝,走回客廳投喂門捷列夫三號。

所以他今天又沒打算碰門捷列夫……?

商津往廚房的方向看了看,又往實驗室的方向看了看,心思兜轉着,起身。

實驗室的門,關上即等于上鎖。

可之于現在的商津而言,其實形同虛設,因為商津已經偷偷琢磨出他每回摁的密碼是什麽——一共四個數字,她住在這裏半個多月了,每天無聊的時候試上幾組,而最近借着當他“助理”的機會每次跟在他後面悄悄觀察他,功夫不負苦心人加上運氣不賴,終于于前天晚上成功破解。

但破解後商津沒有一個人進去過,擔心不小心留下什麽馬腳遭他察覺。另外就是,浦開濟每次離開實驗室,都會把他神神秘秘做的東西或者帶走或者鎖起來,商津就算進去了也達不到她探秘的目的,索性作罷。

今天就不一樣了,浦開濟剛剛應該是中斷工作先出來做飯……

如今商津已大致清楚,浦開濟在這個實驗室裏幹的都不是危險項目,而她天天跟進跟出,膽子也練大,更沒在怕什麽爆炸不爆炸。考慮不過片刻,商津便果斷拿定主意,趁着廚房裏油鍋噼裏啪啦響之際,飛快摁下密碼,進到實驗室裏。

在此之前幾天,商津見過浦開濟好像在做調味料,反正幾個類似裝胡椒粉等調味料的小瓶小罐,由于瓶身非透明,她驗證不了。也見過浦開濟拿着幾支針筒來來回回擺弄什麽。

現在面前的實驗臺上,既有針筒,又有迷你易拉罐。

商津沒去亂碰,只彎身湊近觀察。

全是密封的。

眼拙,也沒見識,且看不到裏頭,她不懂是什麽玩意兒。難道繼做調味料之後,他又做起汽水和啤酒了?

想起曾經吃過的據說是浦開濟做的冰淇淋,商津嘴饞地舔了舔舌頭,腦袋一轉,将目标瞄準這臺實驗室裏的專用冰箱。

她戴上手套,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學着浦開濟平時的樣子打開它。

幾份密封的試劑擺在裏面。

商津也在他以往幾次開冰箱時偷偷瞄過,有幾份是常用的基礎配備,所以排除掉它們,大致得出哪些是他新放進來的。

但那又怎樣?浦開濟在上面做的标記她壓根認不出來是什麽。

好奇歸好奇,商津到底沒敢去随便觸碰,關上冰箱,頓時失去探索欲。

回身,她準備出去,卻是不小心撞上實驗臺的一角,上面的幾個迷你易拉罐翻倒,沿桌面滾兩下,眼看要掉落到地上,商津連忙撈回。

一個個倒全輕飄飄的,似乎裏頭并沒東西?

憑記憶将它們擺好在原位,确認這點小意外好像沒什麽異常,商津虛驚地溜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看完記得舉手手呀,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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