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商津完全是懵的, 呆呆注視商曦月, 從商曦月的眼睛裏看到夾雜着失望的憤怒。

在場其他人也猝不及防地怔忪。

最先有反應的是溫明楚, 将商津從病床前往後拉到他身邊。

丁遠聲按回商曦月的手時,也被商曦月用另外一只手打了一巴掌, 太過用力,她手背上連接的針頭直接将輸液架拉倒,還是丁遠聲顧不上自己挨得火辣辣的臉迅速扶住, 才沒有砸到商曦月身上。

淩綿沒有再幹站着看, 迅速上前來幫忙一起将輸液架穩住。

丁遠聲得以騰回手去桎梏住企圖拔掉針頭的商曦月。

商曦月不住推搡丁遠聲:“你讓開!你滾!滾啊!”

丁遠聲嘗試安撫:“你別這樣曦月, 你剛做完手術, 身體經不起你鬧。有什麽話等你好些以後我們慢慢說。”

“誰要和你慢慢說?”商曦月聲嘶力竭, “你個強|奸犯!”

混亂中, 老太太厲聲:“多大的人了, 像話嗎你?!丢盡我們商家的臉面!——去把醫生和護士找來, 給她打鎮定劑。”

後面一句她吩咐的是淩綿, 淩綿快步小跑出病房。

商曦月波動的情緒似乎平複下來,咬着齒關, 任由丁遠聲的強行束縛住她。她直直盯着天花板, 冷哂:“哪來的臉……你們要我當高齡産婦, 就有臉嗎……”

老太太被她氣得臉色發青,多半因為溫明楚的在場, 她強行壓下火氣:“知道你現在心裏不舒服,我不和你吵。你自己先冷靜!”

說罷老太太轉向商津和溫明楚:“我們走,這裏留給他們夫妻倆呆着。”

“妹妹留下來, 丁遠聲滾。”商曦月的聲音帶着虛弱無力,态度上則絲毫不予退讓。

商津偷聽到過幾次商曦月和老太太私下裏的對話,商曦月雖不曾軟弱過,但也不曾見商曦月如此強勢地和老太太硬碰硬。更何況是,商曦月還帶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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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從那記耳光裏反應過來沒多久,她不确定商曦月打她的原因。當下她更加不敢胡亂猜測商曦月将她從老太太手裏要走的原因。

她害怕。

害怕極了希望落空的滋味。

老太太不同意:“妹妹剛回來,我需要帶她給溫家人一個交代。”

溫明楚非常不給老太太面子,溫文爾雅接腔:“商奶奶,我們家沒人責怪阿津,她平安回來就好。讓阿津先陪伯母吧,我會和我家人打招呼的,等伯母沒事了,再帶阿津去問候我爸。”

商津看了眼溫明楚。

溫明楚對她笑一下,瞳色淺淡的眸子裏兜滿安撫,同時他的一只手也握住她的手。

如果可以,商津并不願意接受溫明楚的幫助。她不懼怕面對老太太的責罰,可她當下确實非常希望能留下來。所以她可恥地選擇沉默,且她沒有甩開溫明楚的手。

老太太提醒:“明楚,你和妹妹的婚約已經暫時作罷了。”

溫明楚搖頭:“沒作罷,我之前向您轉達過意思,一切等阿津平安回來後再商量,您應該還記得。”

老太太對他的客氣已有些浮于表面:“就算婚約沒作罷,你們現在也還沒結婚,我們依舊是兩家人,有些商家內部事務不要關起門來自己決定。”

溫明楚也比方才直白不少:“我和阿津的确還沒結婚,商奶奶也別誤會我想插手商家的事情,我只是希望阿津作為我的未婚妻,在嫁給我之前,能毫發無損。”

“你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妹妹在自己家裏還能有誰讓她受損?”老太太的目光宛若兩把鋒利的刀,斜斜瞥了下商津,“妹妹是你讓明楚對我們家産生什麽誤解嗎?”

商津沒回答,只道:“奶奶,我想留下來陪媽媽。”

商曦月也再次出聲:“妹妹,幫我倒水。”

商津沒再顧及老太太,立刻奔回病床邊。

淩綿在這時帶着醫生和護士進來病房。

人一下多起來。

方才和溫明楚講的那幾句已是老太太的極限,加之商曦月和商津今天母女倆一條心來反抗她,考慮到繼續下去恐怕只會越來越讓她在溫明楚跟前顏面掃地,老太太最終決定暫且沉下氣。

溫明楚這會兒也沒有再滞留病房裏,适時回避到外頭。他認為目前自己為商津做到此已最為恰當,和老太太各自退讓半步。當然,他沒有就這樣離開醫院。

他等在外面,沒多久,老太太帶着淩綿和丁遠聲跟随醫生及護士從病房裏出來,和醫生交談着商曦月的情況。

送走醫生,老太太将丁遠聲單獨叫到跟前說話,方才忍下的氣似乎全轉在了丁遠聲這裏撒:“你怎麽當男人的?連自己老婆懷孕都不清楚?我倒不知道你還懂得對曦月用強?用完強卻什麽不管了?我問你的時候你告訴我曦月不願意和你同房只能說服她人工授精?”

“對不起媽。”丁遠聲先道歉,再解釋,“上個月你剛帶妹妹來平城時,我重新提生二胎的事情,和曦月吵了架。我心情不好喝了點酒,醒來後也忘記和曦月的事,所以沒留意。是我疏忽大意了,怪我。”

老太太看着他唯唯諾諾的樣子愈發來氣:“要你們生二胎幾年了,難得懷上一個就這樣被你糟蹋沒掉!”

“對不起。”丁遠聲除了道歉沒其他話。

老太太忖片刻,又詢問他細節:“那天晚上你怎麽讓她懷上的?用的什麽姿勢?做了幾次?”

丁遠聲耷拉着頭看起來依舊頹喪:“我真的不記得了媽,對不起。”

“你到底還能幹成什麽事?”老太太火氣重燃,“當年怎麽就挑了你入贅?”

丁遠聲任由她罵,沒出聲。

再多的老太太也沒什麽可說,只能放過他:“曦月讓你滾你不能真滾,今晚留在醫院裏,和兩個保镖一起守着。特別是妹妹,別再讓她給跑了。”

丁遠聲點頭。

溫明楚眼見老太太終于離開醫院,而且只帶着淩綿,并未強迫商津,半口氣尚未松囫囵,就迎來一道熟悉身影的出現。

病房裏。

商津倒好水的時候正逢醫生和護士來給商曦月做檢查,一群人将商曦月的病床圍住,她端着水杯站在圈外,沉默地看,安靜地聽。

一群人擁出門,商曦月重回她的視線範圍內,商津依舊定定不動,因為商曦月閉着眼睛,好像又睡過去了,她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直至幾分鐘後,商曦月慘白的兩片幹幹的嘴唇輕輕掀了掀:“水……”

商津如夢初醒:“涼了,我重新給你盛。”

走進洗手間将杯子裏的水倒掉,再出來,她用水壺的熱水和床頭櫃放有的現成的礦泉水兌出一本溫水,才來幫商曦月将病床床頭調高。

水杯遞到商曦月嘴邊。

商曦月自己又坐起來一些,才就着杯口啜水。

時間因為商曦月的慢動作仿佛被拉長,商津也很久沒有如此近距離看她。

上一次,該是兩三年前,商曦月剛開始接受音樂治療,治療師安排的心理音樂劇,讓商曦月經年累月憋在心裏的情緒得到一次最大程度的宣洩,她和丁遠聲都參與在裏頭了,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哭。

在那之後,商曦月整個人的狀态有所好轉,可和她的關系,也僅僅為破了冰,兩人疏淡得借“相敬如賓”形容也不為過。

也許隔得時間的确太久,也許商曦月太過素面朝天未加遮掩且處于病中,她眼角的魚尾紋令商津感到心驚。

商曦月輕輕推開水杯示意不想再喝了,然後躺回床上。

商津放水杯到床頭,準備幫商曦月将床的高度調低回去。

便聽商曦月說:“如果是因為我才回來的,我不領你的情。”

商津低低道:“即便沒有你的事,我可能過兩天也要回來了。”

“自己在外面生活不下去?”商曦月問。

“總覺得治标不治本……”商津嘀咕。

商曦月回之以一記冷笑:“‘本’在奶奶,你回來就能治?怎麽治?”

商津默不作聲,片刻,語氣帶嘲弄:“抱歉,辜負你給我的卡和給我打的那兩通電話。還連累你被奶奶困在平城。”

商曦月未言語。

商津擡眼,見她重新閉阖眼,便也不再和她聊、影響她休息。

商津輕手輕腳去洗了水杯,再倒一杯,以備等會兒商曦月還想喝水時不用等。

然後商津坐進床邊的椅子裏,靜靜守着商曦月。

片刻,閉着眼睛的商曦月再次倦怠出聲:“我又不是你親媽……”

十多年了,兩人彼此心知肚明,卻從來不拎出來的話題,終于從商曦月嘴裏主動提及。

仿佛一瞬銜接回當年她呆呆站在門外,被剛吵完架的從裏頭出來的商曦月撞上。商曦月不再沉默,商津自然也就沒有任由她直接走人。

“可在我的人生裏,對母親的記憶只有你。”說這話的時候,商津心底不禁暗哂自己的可憐兮兮,遂她在句尾用無可奈何的語氣添補道,“沒有辦法。”

商曦月在很長一陣的沉默後,沒對她的這句話做出任何回應,又問:“你不是去了趟東南亞?”

“你知道我跑去東南亞的原因?”微怔之後,商津反應了一下,項鏈雖是商沛在替她保管,但商曦月自然也清楚項鏈的意義,或許暗地裏調查過照片背景的地方。甚至,自從知道自己非商家親生,商津不是沒琢磨過,商曦月領養她究竟僅僅緣分一場,還是另有淵源。

于是商津直接問:“你認識我以前的親人嗎?”

“你在東南亞沒有任何收獲?”商曦月的反問顯然間接回答她的問題,商津便也回答她,“有收獲。”

商曦月閉阖的眼皮上,眼睫應聲細微地顫動。間隔好一會兒,她喃喃:“那你還能被奶奶的人抓回國……”

“奶奶不派人來抓我,我也是要回國的。”商津再次在心底暗嘲自己的言語,好像又在商曦月面前表忠心,她又補一句,“我又沒想和他們相認,我的生活和事業全在國內。”

商曦月嘴角勾出個不易察見的弧度,商津當作商曦月在輕藐她所謂的生活和事業。商津沒介意,因為她也認為自己的生活一團糟,至于事業……她現在哪裏還有事業?

商曦月沒再言語,商津卻有話還沒問:“你認識萬老板?”

商曦月問的是東南亞而非平城,而浦開濟又說過她小時候曾有一陣子跟着舅舅生活,不難推測,商曦月領養她的淵源應該在于萬老板。

“不認識。”商曦月的語氣陡變冷漠。

等于間接回答了問題。

而同時非常明顯,她的言外意是到此為止,要商津別再探究。

商津捺下好奇,閉了嘴。

半晌,商曦月的呼吸漸漸勻稱綿長——這回是真的睡着了。

商津拉高些被子,将商曦月放在外面的一只手蓋進被子裏。

病房的門不瞬傳出很輕的動靜。

商津聞聲轉頭,看到是丁遠聲。

商曦月明言過不想看到丁遠聲,剛才醫生也說不要讓商曦月的情緒受刺激,由此而言,商津應該讓丁遠聲先別進來,所以商津朝丁遠聲輕輕搖了搖頭。

可丁遠聲置若惘見,還是進門來。

商津有點生丁遠聲的氣。雖然她不清楚丁遠聲和商曦月之間的所有事,但商曦月現在住院,丁遠聲得負很大一部分責任是确定無疑的。

丁遠聲無視商津的怒目,嗓音壓得很低:“我來照看。”

商津不讓座:“你還是出去吧。”

丁遠聲皺眉:“你聽話點。”

商津不動彈。

丁遠聲見狀索性就站在床邊,沉默地俯視商曦月。

商津到底是對他有着父親的尊敬,哪裏過意得去,沒一會兒終是将起身,和他約定:“就一會兒。媽醒來之前你必須先出去。”

丁遠聲點點頭,坐下之前摸摸商津的後腦勺:“你這段時間在外面投靠朋友了是嗎?你朋友把你照顧得不錯,你臉上的肉看起來比以前多了些。”

商津突然覺得丁遠聲的腦回路是不是有問題,現在竟然還關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丁遠聲的手從她後腦勺收回時說:“你的朋友來了,在外面和明楚一塊,你要不要出去看一看?”

朋友?商津怔忪,揣着狐疑往外走。

甫一打開病房的門,門口兩位跟守門神似的保镖大哥便擡手攔住她的去路。

商津輕嗤。果不其然,老太太哪裏會放心就這樣丢她在醫院裏?

“你們可以跟着我。”商津強行跨出門去。

“阿津。”溫明楚的喚聲入耳。

商津循向望去,首先看到的是溫明楚旁邊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看完記得按爪呀。晚安,明天繼續。如果更新順利的話,預計(或者說我的計劃)應該月底就能正文完結了吧,biu~當然這本依舊會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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