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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庭秋被謝焉帶着踏雲而行,偌大的璇玑城皆在腳下,傅庭秋不覺得心生澎湃,反倒憂心忡忡,為謝焉。生怕謝焉念及他方才行事,将他自半空中丢下,任他自生自滅。

直到腳踏實地,傅庭秋才反應過來,他沒問這是何處,自己先将身處的地方打量了一番。

是個獨立門戶的小院,院中偏右一顆碗口粗的桂花樹,在月光下成随風羽化為仙狀,頗有些月寒宮金枝月桂的意思。

目光所到之處房門緊閉,端看房門的新舊及幹淨程度,此處不常有人居住。

“玉牌還我。”謝焉将人帶到這,只為讨回玉牌。

如若傅庭秋真的願意将玉牌還給謝焉,也不至于跟着到此,可見傅庭秋并無歸還之心。

夜已深,哪怕初春時節,寒風飒飒吹過,冷意依舊直入骨髓,讓人不寒而栗,傅庭秋很合時宜的打了個噴嚏,擡頭同謝焉大眼瞪小眼。

謝焉忍了忍,忍無可忍,“傅少莊主想耍賴?”

若是方才傅庭秋不說将他帶出芙蓉閣,便将玉牌歸還的話,謝焉自不會管他。

“不是,”傅庭秋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模樣讓謝焉心生不祥:“不過我方才幫了謝樓主一個天大的忙,謝樓主便這麽對待救命恩人?”

一句話便将方才事情轉了個樣子,他傅庭秋好似個千年妖精修煉成仙,搖身一變成了謝焉的救命恩人。

這話讓謝焉最後一絲耐心告罄,他随手摸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抵在傅庭秋喉嚨處,森然冷意不言而喻,“好說歹說,傅少莊主非要我動手?”

謝焉此行只為知南令,無心與傅庭秋這等前世仇人、今世路人糾纏,他只想拿回玉牌,同傅庭秋分道揚镳。

觀傅庭秋面不改色的神态,怕是與他的想法背道而馳。

這位打小錦衣玉食,法寶看到心煩的少莊主,伸手抵在匕首上,笑道,“謝樓主,我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你與我動手,萬一我一個不高興,你的玉牌可要夭折咯。”

丢失玉牌尚能找回來,倘若玉牌真如傅庭秋所言,被毀了,那随之而來的麻煩将會不計其數,這并非謝焉想要的結果。

拿不回來,也搶不到手,威逼利誘之下,傅庭秋更是油鹽不進。将辦法想了個完整的謝焉,面色漆黑似墨染,傅庭秋看着尚且年少,為何性子如此難纏?

“我想跟着你長長見識,僅此而已。”傅庭秋再次重複道。

謝焉不明白他為何非要跟着自己,修真界能人異士遍地走,為何傅庭秋偏偏盯上了他?

“我知道你為知南令而來。”傅庭秋在這冷風明月,謝焉臉色不濟時徐徐開口,像是善解人意般道,“為了彌補我無禮的行為,告訴你一個消息,知南令不在芙蓉閣。”

提起知南令,謝焉沒了跟他繼續胡攪蠻纏的心思,轉而思考起傅庭秋這番話的可信程度。

“不用懷疑,”傅庭秋雙手背在身後,閑庭漫步的走到房門前,将門推開,走了進去,“這消息是我萬秋山莊探聽出的。”

其中意思自有謝焉自己體會,萬秋山莊積累幾萬年的人脈,底蘊之厚,財勢之多,修真界之人萬萬猜測不出。這樣的世家,情報自然不甘落人之下。

情報是上不得臺面的秘密之事,但許多門派只會将其做的比本派修為絕學更為出彩,原因無他,在修真界內,失了情報便失了一分先機,很多時候全是先機主導着一切。

萬秋山莊的情報,謝焉不信十成,心裏也有了數。

傅庭秋進了屋,不消片刻,屋內暖黃的燈火冉冉亮起,将傅庭秋的身影映照在窗棂上,讓仍然杵在院內的謝焉看了個一清二楚。

“謝樓主不進來稍坐片刻嗎?”傅庭秋的身影一走一搖,輕快姿态溢于言表,幾步晃到門口,沖着謝焉一招手,無端的生出幾分逗弄意味。

被逗弄的謝焉,目不斜視的略過傅庭秋,進了屋。

他不離開,只因尚有事情要問傅庭秋,加上玉牌還在傅庭秋手裏。撇開事情不談,無論如何他也要将玉牌拿回來。

玉牌是知南樓身份的象征,雖不能調動知南樓的人,但是憑借玉牌足以在知南樓的分樓做很多事情,謝焉不能冒險。

眼前的傅庭秋,他尚未摸個透徹,不好做其他打算。

思來想去,謝焉眼下只有順着傅庭秋這一條路可走。

當然,倘若謝焉不怕萬秋山莊找麻煩,大可以将傅庭秋直接放倒,搜走玉牌了事。

思及起方才傅庭秋在大庭廣衆之下,不顧他的意願,做出的輕佻姿态,謝焉料定他那般行事,極可能得到個五花八門的流言蜚語。

到時知南樓該何去何從,他又該如何處置,光是想一想,謝焉便頭疼不已。

凡是與傅庭秋搭上關系的事,都極難處理,謝焉面無表情的想。

傅庭秋不知道在這幾步間,謝焉已将他定為麻煩難處理之人,不過就算傅庭秋知道,大概只是一笑了之。

人生在世,須得意盡歡,哪能将一個人随意定論為麻煩呢?麻煩的終歸是事情本身。

傅庭秋關上門,走回謝焉面前,借着燭火,将謝焉再次打量了一番,這等龍章鳳姿之人,不愧是他惦記許久之人。

“謝樓主,你可還記得八寶珍馐爐?”傅庭秋問,當日的未解之謎,借着今日得個結果也不算他白來一趟。

“不記得。”謝焉幹脆利落,閉着眼睛養精蓄銳,連個眼色都不給傅庭秋。

傅庭秋不免失望的啧了一聲,坐到謝焉對面,支着下颚百無聊賴的瞅着謝焉英俊的皮相,發着癡。

半晌無話,盤踞在二人間圓桌上的燭火,因蠟炬成灰爆了一聲,引得謝焉眼皮一顫,虛虛的睜開一半,引入眼簾的是傅庭秋毫無防備熟睡的臉龐。

傅庭秋平生事跡皆在謝焉腦海中,自他入了知南樓,便着手暗查傅庭秋,一是證明自己的猜想,二是早做防患,免得有朝一日遇上傅庭秋,兩眼一抹黑,又被活生生的算計一生。

萬秋山莊少莊主,變異風靈根,是個修煉的好手,但他天生懶散,乃至年過三八堪堪探入融合階段,真要動起手來,怕是在高手手下難以逃命,尤其是謝焉這等已是金丹期的高手。

但高手架不住法寶不要銀子似的消耗,萬秋山莊莊主傅青松只得傅庭秋一個兒子,積累下來的榮華富貴,唯有傅庭秋繼承,是以傅庭秋出門在外,身上總帶着幾件救命法寶。

今日謝焉沒機會見到,他也不想見到。眼下傅庭秋熟睡了,不知他能否借此機會,取回玉牌。

一旦有了不軌的念頭,心便蠢蠢欲動。

謝焉為防止傅庭秋半道醒來,特意取出知南樓近來新煉制成的九曲安神香,湊近燭火點燃,放在不遠處,一手持香一手輕搖慢扇,耐心深厚不似往日。

足足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謝焉才動手。

因傅庭秋雙手交疊在桌上,腦袋枕在交疊處,整個腰腹都極為貼近桌子,這個姿勢讓人很難下手。

謝焉收回即将觸碰到傅庭秋的手,暗自沉思:傅庭秋當真會毫無防備的在他面前酣然入睡?且不說他的身份,哪怕換做尋常人,以傅庭秋的生平行事,定不會如此。

這人在試探他。謝焉的目光在傅庭秋似乎真的熟睡無知的側顏上停留許久,終究放棄取回玉牌的打算。

不管傅庭秋試探與否,他想輕易拿回玉牌都無可能,因為傅庭秋肯定在玉牌上做了手腳。

謝焉腳步一轉朝床榻方向而去。

傅庭秋愛試探便讓他趴着桌子睡吧,謝焉想。他躺在床上,緩緩閉目,料想今後如何與傅庭秋周旋。

次日一早,傅庭秋醒來只覺得腰酸背疼,腦袋裏嗡嗡作響,好似有千百只小蜜蜂圍繞而轉。他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扶着腦袋,睨着神清氣爽的謝焉。

傅庭秋:“謝樓主當真鐵石心腸,見我以別扭姿勢入睡,也不幫我一把。”

“你怎知我沒幫?”謝焉道,“為了讓傅少莊主睡得香甜,我貢獻出高價難得的九曲安神香。”

傅庭秋倏然一笑,“怕不是助我安睡,而是想趁機取回玉牌吧?”

目的被戳破,謝焉無話可說。他素來不是喜歡解釋之人,對上傅庭秋這般擅于唇槍舌戰的,只能沉默了事。

偏偏傅庭秋不是個容易消停的,他盯着謝焉面無表情的臉龐良久,忽而一笑,“玉牌尚在,莫非謝樓主是借查找玉牌之名,輕薄我不成?”

謝焉唇角難以控制的抽了抽,目光在傅庭秋好整無暇的臉上一掃而過,低聲道,“你當真要跟着我開拓眼界?”

行差踏錯的一步,竟然招來了這麽大個禍端。令人費解的是,這個禍端好似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跟着他。

謝焉無可奈何的同時只覺得頭疼欲裂,再次追問,得到傅庭秋鄭重點頭,為表誠心,傅庭秋将随身攜帶的玉佩給了他。

這并不能安撫到心神俱不安的謝焉,反而添了幾抹憂愁。

傅庭秋到底想做什麽?

謝焉不信傅庭秋的說辭,那話連三歲小兒都哄騙不到,更何況是他。

“謝樓主,我過得太順風順水,背着萬秋山莊的烙印,出門在外見不到真正的江湖,”傅庭秋真心實意道,“想我出生名門,衣食無憂,可我斷然不想這般活下去。我想活出另一番風采,屬于我傅庭秋的風采。”

聽這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自白,倘若謝焉真是尋常人,怕是按捺不住就此答應了。

“說實話。”謝焉道,眼看傅庭秋嘴一張,又要說些冠冕堂皇的糊弄話,謝焉補了一句,“否則我寧可不要玉牌。”

言下之意讓傅庭秋看着辦。

傅庭秋将裝出來的豪情壯志全然收起,眯眼靜靜看了謝焉許久,半晌才輕聲道,“我想看看知南令。”

“我尚未尋回知南令。”謝焉道,“還是少莊主知道知南令在何處?”

傅庭秋搖搖頭,他不知道,如若他知道,那知南令早成為他手中之物。

“我願幫你尋回。”傅庭秋道。

天下沒有白吃的宴席,傅庭秋也并非樂于助人之人,謝焉沉聲道,“恐怕傅少莊主并非是看看這麽簡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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