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察覺事出不妙的二人,一改先前的慢條斯理,幾步便到了宗府前,原本為二人帶路的李鳳瑞見此情景,目瞪口呆。
明明能一步登天,還非要同他在這山路上曲折徘徊,這二人起的什麽心思?
李鳳瑞心生疑惑,卻不敢問,他空有一身武力,沒有絲毫修為,傅庭秋又未明言,讓他先行離去,只好老老實實的順着山路走上去。
傅庭秋環顧四周,并未發現活人,屍體也不見一具,他皺眉知曉謝焉所言非虛。
有人先他們一步,來過這裏。
這是傅庭秋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謝焉顯然也想到了,他道:“進去看看。”
先他們一步的人,為何要将卿門宗的屍體挪走?
偌大的府邸,謝焉并未察覺到有法寶動蕩後的痕跡,這說明那人并未對此處進行破壞,屍體應當還在卿門宗內。
傅庭秋先謝焉一步,将府邸尋了一遍,碰上謝焉詢問的目光,傅庭秋輕輕搖頭,一無所獲。
如若不是地上血跡斑斑,鼻息間還殘留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傅庭秋幾乎要懷疑卿門宗是舉家逃走,而并非被人滅口。
他與謝焉身處府邸內,周遭安靜如斯,連輕微的鳥鳴蟲叫都未有,傅庭秋立刻意識到不對,他出手如電的拉住謝焉的胳膊,後退幾步,躲進身後的客廳。
在被傅庭秋拉住的瞬間,謝焉便察覺到一抹殺氣,那抹殺氣似有若無,彌漫在四周,無影無蹤的圍繞着他們,不消片刻,消失殆盡,好似從未出現過。
但謝焉知道,有人,一個修為與他所差無幾的人,埋伏在暗處,等他們露出馬腳,将他們一刀斃命。
謝焉不喜坐以待斃,傅庭秋亦是。
二人不約而同的朝兩側的偏廳疾步而去,先遭人下手的自然是修為平平的傅庭秋,來人身形透明,雙手握着短刃,一招一式皆是斃命的殺招,傅庭秋何曾遇見過如此強硬的對手?
但他不慌不忙,自懷中取出折扇,将那殺氣凜然的短刃擋在腹部前,另一只手則握着攬光鈴,抵擋住刺向後背的殺招,攬光鈴與短刃碰撞,不堪其重的叮鈴一聲,似驚到來人,來人迅速收回短刃。
這平淡的一起一落便将殺意抹平。
來人見一擊不中,旋身隐于偏廳內,消失在半空中,傅庭秋屏住呼吸,等待再次襲擊。
素日裏傅庭秋行走江湖,身邊總要帶個修為深不可測的老奴,那老奴在界內排行名列前五,是以沒幾個願意招惹他的。
如今他自行離開萬秋山莊,未帶一人,縱然身負保命法寶,遇見實力強悍的對手,未必見得能全身而退。
此時傅庭秋全神貫注,收起一身嬌氣,手握兩大法寶,卻依舊不敢有任何懈怠,因為他知道,方才他躲過的兩招是對方的試探。
他跟謝焉不請自來,對方對他二人身手不明朗,只能先探個虛實,再做打算。
思及至此,傅庭秋心中一凜,耳畔有微風拂過,他道:來了。
來人自方才的試探內,察覺出他修為平平,武功一般,便挑他下手,柿子要挑軟的捏,來人明白這個道理。
傅庭秋的折扇并非凡品,是傅青松千辛萬苦尋到的千年玄鐵鍛造而成,堅硬無比,扇面則是天蠶絲編織,是以這折扇不僅能當做觀賞之物,亦能當做武器。
眼下傅庭秋折扇一撐,硬是将無聲刺向他後腰的短刃擋了下來,腳尖一點,平地而起,躲過來人氣勢洶洶的掃堂腿,傅庭秋在空中半翻,手中攬光鈴丢向來人的所在之處。
攬光鈴自到了傅庭秋手裏,百發百中,可此次卻撲了個空。
來人再次藏匿于偏廳中,攬光鈴驟然墜落在地面,毫無聲音,傅庭秋眉頭一皺,沒聲音?他們恐怕是入了幻境。
誤打誤撞的知曉二人身處何方,傅庭秋反而不着急了。他輕巧的落在椅背上,目光一寸寸的掃過偏廳,将所處地方看了個遍,心下有了計較。
想必卿門宗內的屍體并未消失,而是他與謝焉入了幻境,一葉障目。
傅庭秋惆悵的嘆了口氣:“人太聰明,有時候也是種煩惱。”
話音未落,由他身後憑空而出一人,雙手持着短刃,毫不猶豫的朝着他的脖頸刺了過來。
入了另一邊偏廳的謝焉,聽聞這邊的聲響,腳下生風似的轉入這廂這邊,人未進來,先看見兩把殺氣逼人的短刃。
謝焉的瞳孔驟然變大,心頭走馬觀花似的将傅庭秋的音颦笑容過了一遍,來不及細想為何會如此,迅速撿起攬光鈴,朝傅庭秋身後丢了過去。
話也跟着出口:“小心身後。”
危險将至,殺氣已然襲擊到傅庭秋身上,他想也沒想的朝前撲去,一是避開謝焉扔過來的攬光鈴,二是避開要他性命的雙刃。
謝焉将攬光鈴擲出後,人跟着如影随形。
來人想避開攬光鈴,必須撤回下死手的雙刃。可來人似乎對傅庭秋的性命更感興趣,竟然将攬光鈴置之不顧,雙刃不改方向的繼續朝傅庭秋刺去。
傅庭秋本站在椅背上,遭此算計,無可奈何的朝前撲去,雙腳離開椅背,頓時整個人失去了着力點,頗有些無力的朝地面砸去,傅庭秋只來得及想:這地面想必還是鮮血淋漓的,若是他臉朝下,豈不毀了面容還沾了血?
不待他想的更多,謝焉自側面而來,一手自下而上的攬住他的腰,接着腳下一轉,脫離困境。傅庭秋只覺自己好似墜在枝頭的春花,在半空中被甩了個半弧,方才站穩。
傅庭秋慌亂之中,只得将雙手搭在謝焉的脖頸,此時雙腳落地,依然心有餘悸,雙手自然還在謝焉的脖頸處,尚未拿下來。
反觀要将傅庭秋置于死地之人,被謝焉一掌拍開,又被攬光鈴逼的後退幾步,雙刃挽了個花,謝焉以為那是毫無用處的花架子,豈料雙刃陡然光芒大漲,不躲不避的沖攬光鈴劈了上去。
攬光鈴被謝焉注滿靈力,此時毫無畏懼,同雙刃碰撞在一處,兩束光芒一觸即離,靈力炸開的餘波從在場三人身上一掃而過。
來人被掃的後退數步,身形漸漸顯露出來,是個身穿黑衣,蒙面之人。
端看身形,應當是個男子。
許是被靈力餘波傷及到,來人忍不住輕咳一聲,謝焉立刻嗅到一絲血腥之氣。
來人受傷了。
謝焉懷抱傅庭秋,紋絲不動,目光沉沉的盯着他,在靈力餘波中,幻境消散的一幹二淨,露出滿地屍體。
傅庭秋将來人看了個徹底,又将他藏于身後的武器看了個正着,面無笑意道:“扶桑門。”
身為知南樓樓主之一,謝焉自然聽說過扶桑門,傳聞扶桑門擅用幻術,随處可隐,一身出神入化的刺殺武功,配合幻術,能輕易的将敵人斬殺于無形。
回想方才的情景,倒是與扶桑門極其符合。
來人敢用幻術,自然想過被二人認出來,他道:“今日你二人壞我好事,來日定當取其首級。”
謝焉冷笑一聲,不屑作答。
倒是傅庭秋,對來人起了興趣,他道:“你為何要屠殺卿門宗?”
來人不言不語,忽而輕然一笑,對傅庭秋道:“傅少莊主,希望下次你也能有這般好運氣。”
話音未落,一陣微風吹過,來人驟然消失,像是乘風而去。
謝焉觀傅庭秋陷入沉思,乃至于忘了他二人此時的姿勢,謝焉面無表情的将他的雙手從脖頸上摘下來,轉身朝外走去。
傅庭秋:“……”
不過是勾了下脖子,為何一副被占盡便宜的良家婦男委屈模樣?
傅庭秋不解,走到攬光鈴前,彎腰将東西撿起來,一瞧攬光鈴周身滿是裂痕,看樣子是損壞了,傅庭秋嘆了口氣,這麽帶回去,恐怕逃不過一頓念叨。
那廂出了正廳,行至大門口的謝焉,靜心屏息少頃,将內心翻湧而起的雜念壓了下來。
大門口石獅子處,躲着個顫顫抖抖的身影。
謝焉定睛一看,正是同他們一道的李鳳瑞,想必是被這遍地屍體驚吓到,不敢動彈。
謝焉走過去,蹙眉道:“你若是真的害怕,便先行下山吧。”
李鳳瑞聽聞他的聲音,猶如見到再生父母,他撇開石獅子,轉而抱住謝焉的雙腿,嚎啕大哭。
謝焉:“……”
李鳳瑞嚎哭的聲音,引得傅庭秋出來,一看是他,沒好氣道:“哭什麽哭?死的又不是你的親人。”
這話結實的紮在李鳳瑞心尖上,讓他抛諸腦後的事情分沓想起,來不及管怕不怕了,屁滾尿流的朝府邸裏面跑去。
傅庭秋:“這是想起他的胞妹了。”
謝焉輕輕嗯了一聲,兩人對視一眼,傅庭秋目不轉睛,謝焉卻轉開了目光。
傅庭秋:“……”
他為何感到了一絲害羞?
未免二人過于尴尬,傅庭秋想起方才檢驗屍體的結果,他道:“院內多數人死于自相殘殺,我猜,許是中了幻術,才……”
謝焉:“卿門宗被滅與扶桑門脫不開關系,但也不好确定知南令便在扶桑門手中。”
傅庭秋點頭,确實如此,他又道:“方才我仔細看了一遭,并未看見柳泛與柳序的屍體。”
謝焉:“柳泛有可能還活着,至于柳序,他極可能根本沒回卿門宗。”
傅庭秋:“柳序沒回卿門宗,他去了哪裏?”
花花公子最愛去的花街柳巷,沒柳序的身影,這被滅了滿門的卿門宗內,也沒柳序的屍體,那他在何處?
謝焉搖頭,他也不得而知,璇玑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知南樓的人,想在一天之內将人尋到,不太可能。
“啊……”院內傳來李鳳瑞絕望的喊聲,傅庭秋跟謝焉不約而同的朝內走去。
傅庭秋見李鳳瑞兩手空空的抱着腦袋,狠狠的抽着氣,不由得皺眉。
傅庭秋:“怎麽?”
李鳳瑞哽咽了幾聲,擡頭涕泗滂沱:“我妹妹不見了。”
李鳳瑞的胞妹李婉兒不在卿門宗百餘具屍體內,莫非是事發時柳泛将其一并帶走了?傅庭秋排除這個可能,柳泛對上扶桑門,怕是不夠看的。
那麽,李婉兒去哪了?
歸程時,謝焉避開傅庭秋,選擇與李鳳瑞坐在馬車外,傅庭秋沒管他。
他此時也沒心思管謝焉,滿心想着怎麽跟他爹交代攬光鈴破裂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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